“但聽著總有些別扭。”劉氏說:“大致記得就不錯了,貴重的東西什么的心里有個印象就頂天了。你大伯娘居然還記了下來,還一筆一筆地一點兒不落……娘這就有些想不就明白了。”說著還低聲問李欣:“你當初嫁到關家去的時候娘可沒給你記住那些嫁妝的。”
“娘……”李欣好笑道:“我這又不需要,大伯娘記那些也就這會兒才用上……”
“呸呸呸!”劉氏趕緊往地上啐了幾口,說:“記那干啥,可著這會兒用不成?”
說話間的功夫劉氏就趕緊收拾了桌子,李欣也在一邊幫忙。
等天色黑下來了,劉氏就招呼張氏燒水之類的,讓大家伙兒洗漱好了上床睡覺去。
劉氏還跟李欣嘀咕:“趕緊關了院門熄了燭火,保不準你大伯他們還要找上來。”
李欣無奈地笑笑,心里卻是道:難不成見他們這邊漆黑一片的,她大伯就不會叫人起來了?要真找上來,才不會管你這邊人睡沒睡呢。
都收拾妥當了,關文也跟著李欣回屋里去。李欣拿了揚兒的衣裳去給揚兒洗澡,說:“跟山子哥哥玩兒地那么瘋,開心吧?”
揚兒猛點頭,過了會兒又跟李欣說:“娘,爹來了,是不是要回家家?”
李欣頓了下,揚兒道:“那揚兒也不跟山子哥玩兒了,我們回家家。”
李欣刮了刮他的小鼻頭說:“跟你山子哥哥也學鬼機靈了。”
揚兒就呵呵地笑:“揚兒聽話,揚兒也想爹了。”
李欣把他抱在懷里給他擦著身上的水,然后給他穿了衣裳。
揚兒說:“娘,揚兒會穿衣衣。”
“娘知道,揚兒聰明著呢!”李欣笑道:“不過夜晚天涼,當心感冒了,這次娘給揚兒穿,下次揚兒自己穿。”
揚兒便使勁點頭。
李欣抱著揚兒要回屋,劉氏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說:“外孫子給我抱。”
“……娘?”李欣詫異地看著空空的手——揚兒已經被劉氏抱過去了。
劉氏沖李欣眨了眨眼:“你跟你當家的好生說話。”
李欣頓時哭笑不得,伸手去把揚兒抱了回來,說:“不差這一晚的,揚兒也說他想他爹了。”
劉氏便鼓了鼓眼。沒好氣地橫她,“有時候你也是,拎不清事兒。”
李欣只笑。
揚兒看看劉氏,又看看李欣,搞不明白自己娘跟外婆在說些什么。
李欣抱著揚兒道:“娘,早些歇了吧。”
劉氏忿忿地哼了聲,推了推李欣說:“好生跟你當家的說啊。”又看了揚兒一眼:“趕緊哄娃子睡了。你倆好生說說話。”
李欣答應一聲,抱著揚兒回去,劉氏站在她們他們后邊兒咧著嘴笑起來。
李欣回了屋,先放揚兒在床上。關文坐在床沿邊上抬頭看她。
李欣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看什么看。”
“好看。”
一句話頓時讓李欣紅了臉,她偏過頭,耳根子也微微紅了起來。
關文看得意動,站起身去環了她腰。腦袋擱在她肩上,心中只覺得暖洋洋的,不禁情動地叫了聲:“欣兒。”
李欣粗喘了一口氣。正要罵他,卻聽揚兒在身后喊道:“爹,做什么?”
關文一頓,慢悠悠地收回手笑道:“爹哄娘呢。”
“揚兒也哄。”
揚兒在床上站起來,看看關文又看看李欣,皺了皺眉頭道:“可是娘沒哭啊……”
李欣推了關文一把,伸手解了外衫,摸出關文給她帶來的一百五十兩銀票。
“說正事兒。”李欣橫了關文一眼,關文忙肅了臉,道:“你說。”
“你爹說要休我。我這跟你回去,旁的聽到這話的人你要怎么說?”
李欣問關文:“侯家的事兒你是怎么解決的?還有以后,你爹要是再這般,你又要怎么做?”
關文頓了一下,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回答李欣道:“那日聽到這話的也就是爹他們跟侯家的人,再來就是何伯了。何伯那邊不會拿這件事來叨叨。侯家的人也答應了閉口不說,至于爹那邊……也就爹和六弟會說叨兩句吧,以后他們不在我們面前晃,也不會再說什么。”
李欣皺了下眉,關文道:“至于侯家,我給擺平了,猴半仙后頭自己說是他先嘴上不干凈,他叔跟他嬸也沒多余的話,不過他們人到底是我們打的,我應了會賠付一些醫藥錢,條件就是讓他們閉嘴,誰要是再背后議論你讓我知道了,再被打,那就是活該,我不負責任。”
說著關文轉向李欣道:“我跟侯家人說了,接你回去以后,猴半仙和他嬸子、堂兄弟,都要來給你賠禮道歉。否則這事兒不算完。”
李欣默然不語,關文接著道:“至于爹那邊,我也跟他說透了,他跟刁老妖他娘的事兒,加上他逛窯子的事兒,那是對不起我娘,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我不計較他那事兒,他也別逮著你不放。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他說你這樣那樣,我就不念父子親情,以后也不認他這個爹。”
李欣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也不知道是譏笑還是苦笑。
關文說:“六弟的事情我也不管了,他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我也跟他們說明白了,既然分了家,那就是兩家人,他們怎么樣我管不著,我們怎么樣他們也管不著。每個月一百個錢的孝敬就算是我的孝道了。”
關文面對李欣正色道:“欣兒,事不過三,若是有第三次,我一定不會再容忍我爹那樣了。”
李欣面色平靜,道:“那你也記好了,事不過三,若是有第三次我回娘家,那就是我倆走到頭了。”
關文一愣,李欣俯下身去,拿了竿子將她藏在床底下的瓦罐掏了出來,揭開蓋子倒出二十兩銀子。
關文靜默地看著她,過了會兒才說:“我記著了,沒有第三次。”
李欣輕“嗯”一聲,把二十兩銀子和一百五十兩銀票都放到了床上。
揚兒乖乖坐在床里邊兒看著李欣,從李欣和關文說正事起他就一言不發,乖得不行。
李欣上去親了親他臉蛋道:“揚兒不困嗎?覺覺了,明兒咱們就回家。”
揚兒眼睛一亮,趕緊點頭,又有些難過地說:“不能跟山子哥哥玩兒了……”
關文趕緊道:“揚兒,家里還有小康弟弟等你回去跟他玩兒啊!”
“對噯……”揚兒忙點頭,李欣摸了摸他的頭說:“趕緊睡吧。”
揚兒便乖乖地鉆進被窩,靠著最里邊兒,還懂事地拍拍床鋪道:“爹,娘,你們的位置。”
說著瞇了瞇眼笑,背對著他們真就睡了。
李欣輕笑了一聲,坐到了床沿。關文也坐了下來,兩個人之間隔著那一百七十兩的銀子。
李欣道:“這錢怎么用,還需要費些功夫。”
關文想了想道:“其實我收到銀票的時候我就想跟你說來著。”關文看向李欣:“那么多錢放在家里終究是不安全,我始終覺得,能把錢變成最實際的東西最好。”
關文比著手指給李欣數道:“比如屋子,比如田地,比如儲存的糧食。若是干巴巴地守著這些錢,錢又不能生錢,萬一哪天被盜了還沒地方哭去。比起錢財,田契、地契、房契這類東西才更加有些用處。”
李欣意外地看了關文一眼,道:“沒看出來你心思還很活絡的。你要那么看得開,當初你走鏢賺錢,怎么就沒起心思買田買地?”
“那會兒沒想那么多,何況我又不在家里,就算買了也不知道交給誰經營。更何況……”
關文頓了一下:“更何況那時候全家除了二弟他們下田干點兒活,家里用錢都要從我這兒出,也實在是沒有余錢。”
李欣便明白了。
那時候的錢差不多都被關明和孫喜鵲兩個人“瓜分”了,關明腦子不活絡,只知道當守財奴守著錢。孫喜鵲呢是壓根沒想過要錢生錢,得了錢就去買新的衣裳、胭脂水粉、珠釵頭花之類的,再多的錢也禁不起用。
李欣微微嘆了口氣,捂嘴打了個哈欠。關文道:“你要是覺得捏著錢心里不踏實,不如就買地吧,村里還是有些地的,連一片的也多,也有不想繼續耕田想出去賣苦力,打算把田給賣了的,都有。荒地其實也有不少,聽說今上鼓勵開荒,荒地價錢也便宜。你要是覺得合適,不如朝這方面想。當然買房子也成,在鎮上買一戶小些的賃出去,每個月也能得好些錢。”
關文說著就有點兒沒了顧忌,滔滔不絕地竟然說了一大篇。
李欣本是認真聽著的,這會兒就漸漸覺得他說的話是催眠用的,她只看著他的臉和那不斷開合的嘴,眼神就有些恍惚了。
往下栽了下頭,李欣才微微醒了醒神,說:“困了……
關文忙住了口,李欣掀開被子鉆進去,說:“回去再說吧。”
關文趕緊應一聲,再看過去,李欣就已經環著揚兒睡了。
一大一小都是背對著他,大的抱著小的,攏在被子里的身體雖然看不見,但是也知道是纖細苗條的。
關文臉上浮現起安心的笑來,收了床上的銀錢放到李欣方才拿錢出來的瓦罐里,想了想,又把瓦罐封好口,塞到床底下,自己也脫了鞋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去。
床縱使窄巴,但他卻覺得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