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躍農門!
猴半仙這人長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一副猥瑣的樣子。但他個子有些高,臉型、身材都比較瘦干,看上去長條條的。
他就在一邊田埂上走了過來,笑瞇瞇地站到了李欣不遠處,咧著嘴跟李欣說:“關大嫂子倒是不常出門兒呢,我這成天在外溜達的,也沒跟關大嫂子碰個面,上回關老二再娶還是頭一次見著關大嫂子,哎喲,我這印象深得喲,關大嫂子可是個美人兒啊,嘖嘖……”
這片田埂附近沒人,李欣后邊兒是個荷塘,也是一片灰敗著的。估計也是因為周圍沒有人在勞作,猴半仙才敢這么大聲地在這兒堵著調戲李欣。
李欣微微皺起了眉頭,揚兒好奇地望著猴半仙,不過可能也是被猴半仙那長相有些嚇到,他往李欣腿后躲了躲,探出個小腦袋來望。
猴半仙堵在李欣當前,笑望著李欣,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又望了望揚兒,“嘖嘖”兩聲說:“那就是關大嫂子你跟關大領回來的娃子吧,倒是長得喜人吶,唇紅齒白的,以后也是個俊小子……嘿嘿,關大嫂子這看著也舒爽。”
聽他嘴里說的不是什么好話,李欣厭惡地輕咳了一聲:“我不認得你,讓開。”
“哎呀關大嫂,一個村里邊兒住著,咋就說不認識我呢?”猴半仙嬉笑兩聲:“昨前天的刁老妖還說跟你們關家有筆官司要扯,我跟他可是一向要好的很,頭前關大嫂子不也見過我來著,這咋能翻臉不認人了呀?”
聽猴半仙說刁老妖和關家李欣便心中一跳,聽他口氣卻好像并不知道刁老妖跟關家要扯什么官司,李欣略微松了口氣,看著猴半仙道:“我當家的在家還等著我有事兒,耽誤了要是他來找你麻煩可就不好了。”
李欣暗中提醒猴半仙,她知道關文在荷花村里也沒幾個敢惹。搬了關文來也算是嚇唬猴半仙。
哪知道猴半仙卻不吃她這套。李欣不知道,那會兒關文說他打過村里的潑皮,跟一些人關系不好,除了其中有白谷良和孫鴻雁以外。猴半仙也是被關文揍過的,這怨恨早就結下來了。
猴半仙一手叉腰,一手大拇指揩了下鼻子,“關大嫂子這話說的,我在這兒跟大嫂子你敘舊,又沒動手動腳的,大嫂子咋就不待見我呢?咱們這隔著一段距離說話。大嫂子你倒像是避我跟避洪水猛獸似的,哎喲我這個心呀,哇涼哇涼的呀!”
眼瞅著猴半仙就又朝前跨了一步,李欣忙拉著揚兒后退,臉上的表情也嚴厲起來:“你讓開!我跟你沒舊好敘!”
“關老二成親那天不就有舊了,關大嫂子你不要這么無情啊,跟你敘個舊關大嫂子都不樂意。”猴半仙又往前走了一步,李欣忙又退一步。指著地上說:“你再往前我可喊人了!”
李欣不知道猴半仙到底什么用意,按理說他應該不敢光天化日地在這當口調戲她,一則是礙著孫喜鵲。他應該不會輕舉妄動,二則是她畢竟也是有男人的,關文在村里也沒幾個人敢惹。
猴半仙怎么就敢來惹她了?
猴半仙倒是笑了:“哎喲關大嫂子,你這喊人可把我嚇著……嘖嘖,你倒是喊一聲來我聽聽,不知道那吊高的轉音兒是不是跟大嫂子你這身段差不離的……關大在床上沒少賣力吧?”
猴半仙越說越露骨,李欣兩只手捂著揚兒的耳朵,惡狠狠地盯著他:“你就不怕我告訴我當家的讓他收拾你一頓!”
“嘖,關大嫂子這話說的,我又沒對你如何……”猴半仙眼睛盯著李欣的前胸跟屁股。“嘖嘖”兩聲,“就不過跟你說了兩句話而已……”
說著猴半仙倒是嗤了一聲:“裝什么啊,以前不也就是個賣的。”
這話說得太不客氣,太露骨了!
李欣頓時瞪大了眼,狠狠地看著猴半仙,手指著他道:“你再敢多說一句。小心你下半輩子!”
“拿狠話要挾我?”猴半仙看到李欣火了,心里更加樂得慌,又想起以前被關文打過,心中頓時覺得報復得爽快:“你倒是說啊,說啊,人家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以前不就是個在窯子里邊兒搔首弄姿的,誰知道你今兒是不是主動勾搭我,說出去多少人信你?最近天氣有些干,難保咱們天雷地火勾一勾……”
猴半仙就看著李欣笑,李欣最恨的就是別人拿她那身份說事兒。過去了大半年了,在荷花村也沒聽別的人說過什么太傷人的話,也就孫家人說過,另外關明和關止承叨叨過,那也不過是關起門來自家人吵嘴,好歹她是關家媳婦兒,關明和關止承的話她就當是放屁,如今分家了更加不用理會他們說什么。
然而或許也正是因為她嫁過來了以后少有自己出門,所以才沒聽到過多少傳出來的有關她的齷齪聲音。猴半仙那句話倒是說得沒錯,她少有出來走動,別人是見不著她才說不了什么嘴,要是見著了,怎么可能不說嘴?
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好了些,她竟把這茬給忘了。
李欣對著猴半仙怒目而視,但理智還在腦子里邊兒。要是她今日是一個人便也算了,猴半仙堵著她不讓她走,她大可以豁出去跟他大干一場,大不了引了周圍的人來。她李欣雖然有那個名聲,但是比起猴半仙來還算好的吧?她這大半年安分守己又沒跟男人勾搭,好端端走路上遇上猴半仙這瘟神,明眼人當然能看得明白。
可現在她身邊跟著揚兒,她不能不管揚兒。
李欣把揚兒護在身后,惡狠狠地盯著猴半仙說:“你不要以為我是好惹的,識相的就趕緊讓開,不然的話,你不要臉,我也可以豁出臉皮來,到時候弄個魚死網破你在荷花村也別想待下去。”
“哎喲,我好怕怕啊!”猴半仙一驚一乍地拍著胸口:“關大嫂子這是要了我親命了啊!”
李欣咬了牙:“你不信,大可以試試。”
說著李欣就作勢要朝周圍喊叫。
猴半仙忙攔。“哎喲我就隨便說說,關大嫂子你還當真了還!”
猴半仙嘻嘻笑著:“就是渾說了一句嘛,關大嫂子的氣性兒還真是……”說著上下看了李欣一眼:“跟關大嫂子你這身段不符合嘛,一點兒都不柔和。”
李欣陰著臉。喝了他一句:“滾!”
猴半仙今日恰巧碰上李欣不過也只是想出言調戲她一下解解氣,并沒有生其他歪心思,嘲笑奚落了李欣一番后當然也見好就收。他就料準了李欣礙于從前她的名聲不敢跟他鬧起來。
如今猴半仙是聽李欣的狠話覺得有趣兒,那聲“滾”后他還嘻嘻笑說:“滾就不滾了,這不要粘了一身泥嘛。關大嫂子,那咱下回再見啊?”
說著也不等李欣反應,手抄了兜里吹著口哨揚長而去。
李欣站在田道上。牙齒死死咬著下唇。
以前大多只是女人說她這樣那樣,她還可以很淡然地反擊回去。比如楊婆子,梅小霞,比如孫喜鵲,翟氏。男人說她的時候,因為是關文的親人,關文也不會聽之任之,總會出言反駁兩句。即使她覺得那些反駁也顯得太過蒼白,可她還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古來皆同。
可是面對外面的男人這樣赤裸裸的諷刺挖苦污蔑的時候。她才覺得,她小心翼翼維護的這些表象其實也只是表象而已,內在的很多東西她是無法掌控的。比如說她自己的心。
她是不是注定要受過去那個身份的轄制一輩子?
因為那個身份,爹娘兄弟對她愧疚,叔伯嬸娘看她不起,嫁人也只能嫁一個殘臉瘸腿的大齡剩男。因為那個身份,她嫁了人后不敢跟尋常婦人一樣拉小圈子聊天嘮嗑,連孩子的事情關文提到的時候都要小心翼翼。因為那個身份,見到曾經的恩客她會大驚失色,避之如蛇蝎。連抬頭直視人的勇氣都沒有,即使人家可能已經把她忘在了腦后。
她自己跟自己說不在意那個“過去”,可是這會兒她捫心自問,她真的不在意嗎?
猴半仙的話還回蕩她耳邊上,那一句“不就是個賣的”,簡直讓她如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李欣就這樣呆呆地站在田道上。她腦子里亂糟糟的,身背后的揚兒拉了她幾下她才回過神來。
揚兒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眼神里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叫她:“娘……”
李欣長吐了口氣,勉強放出個笑來,蹲下身去抱起揚兒,這會兒她才發現自己胳膊有些酸,手上沒有力氣,竟然還有些在發抖。
“娘……”揚兒又小聲地叫了一句,叫他娘沒抱他起來,自己主動地伸手圈住李欣的脖子,挨著她臉說:“娘不氣,誰欺負娘,讓爹打他!”
李欣摸了摸揚兒的頭,在他臉上“啵”了一下,心里天人交戰。
到底要不要告訴關文這件事情?
她受委屈了,本來就是該讓自己的男人知道并未她出頭的。可是這樣的事情難以啟齒,她要如何說?關文心里又會怎么想?上次他在眾人面親掐了孫喜鵲的脖子,這次會不會直接找上猴半仙揍他個半死?
真要是這樣她肯定鼓掌叫好,可若真的這樣,其他人會不會又說她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是要忍下來,當這件事就這么沒發生過,就這么算了?
——猴半仙敢這么擋了道說那些難聽的,肯定是料準了她不會跟關文說。她要真的不跟關文說,豈不是如了他的意,讓他以為她李欣真怕了他猴半仙?
回去的路上李欣一直在思索著這個問題,她一言不發,抱著揚兒終于走回到了新屋,放了揚兒下來,揚兒便自己上了坡,先叫了二黑,沒得到二黑的回應,便又叫爹。
關文恰巧搭了草棚子的骨架,正是晌午時分,回來是打算吃午晌飯的。灶間只有阿妹在忙活,關文問明白了李欣帶著揚兒去荷塘了,便也沒多問。
揚兒叫著爹撲到關文懷里,關文掂了掂他,笑說:“好小子又重了,每天重一點兒,以后爹都抱不動了。”
揚兒便呵呵地笑,又轉頭去叫娘。
李欣慢悠悠走上山坡,聽到揚兒叫便應了一聲。關文笑問她:“回來了?荷塘那邊荷葉子長得還好吧?”
李欣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關文瞧她臉色不大好,便關心問她:“怎么了?”
李欣一窒,屏了屏呼吸,張口說的卻是:“路上走得腿酸,沒事。”
關文皺了皺眉,正要問她她礙不礙事兒,揚兒卻在一邊道:“不是哦,娘說謊。”
李欣一驚,看向揚兒。
關文也看向揚兒。
“揚兒,娘說什么謊了?”
“揚兒!”
李欣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兒,揚兒縮了縮脖子,眼睛望著李欣,小嘴扁了扁說:“娘說的,不能撒謊,撒謊不是好娃娃……”
關文也看向李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
李欣手有些抖,粗喘了兩口氣。
關文站起來,“發生了什么事兒,什么事兒要瞞著我?”
李欣不說話,關文就站著看著她。
揚兒被兩人之間的氛圍弄得有些緊張,小手抓了關文的衣襟說:“爹,有人欺負娘,路上……”
關文立馬看向揚兒,聲音也嚴厲了兩分:“誰欺負你娘?”
“不認識……”揚兒老實地搖頭,說:“看著好嚇人的一個叔叔,他……”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人,揚兒認認真真地想了想說:“他高高的,臉瘦瘦的,眼睛……長的,不是好叔叔。”
關文沉著臉聽完揚兒的話,又看向李欣。
單憑揚兒說的話關文自然猜不出來這是誰,這樣的形容太籠統了。
他看著李欣,沉聲問:“揚兒說的是誰?路上發生了什么事?”
李欣嘴巴動了動,關文聲音驀地提高:“欣兒!”
李欣頓時駭了一跳。
抬起頭來看關文,他臉色陰沉,嘴角緊抿,臉上那道淡粉的疤看起來竟然顯得有些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