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想法,李欣自然是坐不住的。第二日就催促著關文去找王道士來。
王道士在村里邊兒有些名氣,這年頭和尚道士的不算少,可要做出名氣來卻不大容易。
早年間王道士幫一戶農家看風水,那戶農家的老人過身,王道士瞅了處好地讓他們把人葬在那兒,說是旺地,有蔭子孫的,那戶人家當真就把過身的老者安葬在那兒。后來那戶人家真的發達了起來,那處墳地也時常修繕著,王道士的名聲也經由這戶人家傳出來了。
王道士與李欣大伯的歲數相差無幾,為表敬重,李欣也稱他一聲王伯伯。關文找王道士說是請他看運命,王道士礙于是熟人家的女婿,又常做那熟人家的生意,不好推脫,價錢也不好要得太高,倒也跟著關文來了。
李欣備了好酒好菜請王道士吃了一頓,席間王道士和老關頭相談甚歡。老關頭迷信那些個東西,掌根抹了抹下巴嘆道:“當初起這新屋子的時候就該請道士看一看的,只不過那時候的確是窮的慌,起屋子也是跟人借的錢起的。王師傅竟然來了,不如幫看看這塊地兒風水如何?”
王道士捻須笑了兩聲,李欣垂下頭憋笑。
印象里王道士就留著下巴處幾根毛須,以顯得他仙風道骨。其實在她看來當真是有些不倫不類。
李欣叫了聲王伯伯,給關文使了個眼色,關文便接過話說:“看這屋子造的地兒的風水倒可以往后擱一擱,今兒來主要是想請王師傅幫我們瞅瞅一個事兒。”
王道士自然知道這才是正經生意,立馬不含糊地道:“你說。”
“是這樣,我們這片山頭后山有一處河灘子,我瞅著那地方夠大,想挖出來弄個荷塘池子。可我們荷花村有個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說是不能動自然生的荷塘,連藕什么的也不能由著我們采。(命的。這不就想請王師傅你來看一下,那地方開了,會不會對我們家有傷害?”
王道士一頓,李欣在一邊說道:“王師傅。不如我們先去拿河灘子處看一看。”
“行。”
王道士點了點頭,擱了筷子。老關頭是頭一次聽說關文的這個主意,當即有些不高興,鼓了鼓眼說:“阿文,你咋不跟爺爺通個氣兒?”
“通什么氣兒?”關文訝異道:“這個,若是動不了土,就當這事兒我沒提過。說了爺爺你也不是不同意的嗎?老一輩傳下來的話。爺爺你最遵守了。”
老關頭坐著生悶氣,好半天才道:“那你也該跟爺爺說一聲。”
“爺爺這不是知道了嗎?”李欣在一邊笑道:“等王師傅看了回來,結果也會告訴爺爺的。”
老關頭這才輕聲哼了下,說:“往后家里事兒不準瞞著我。”
“噯,知道了爺爺。”
關文笑了兩句,李欣收拾了飯桌,回到院子見王道士被老關頭拉著,對著自己這屋子指指點點。
李欣走了過去。聽見老關頭說:“……這屋子倒是坐北朝南的,方位啥的我也不懂得,王師傅你給瞅瞅具體的地方。那處是旺子旺孫的,劃個地兒出來,我讓他小兩口搬了屋子,我也好早點兒抱個金重孫子……”
發現李欣走近了來,老關頭沖她訕訕地笑了,也不再說金重孫子的話,只拉拽著王道士說:“王師傅你給看看,哪個位置好?”
王道士手里捧著個羅盤,羅盤上吊著一根類似用來做垂直的重錘線。只見他神神叨叨地在原地左右走著,時不時擺動一下羅盤。那重錘線就跟著他來回晃悠著。
老關頭很是緊張地搓著手,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望著王道士的動作。
李欣心里暗嘆一口氣,倒也不上前去搭話,只在旁邊等著。
過了會兒,王道士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把羅盤擱到了地上。動作放得極慢,那條重錘線也讓他輕輕放了下去。
隨即他站起身,從斜跨的褡褳里邊兒拿出一本封殼是土黃色的小冊子。
道士之所以讓人有一種敬畏之心,一則是因為他們宣揚能與鬼神通靈,看得見三界之物,這便很玄乎了。二則也是因為他們都識字,斷陰陽命運的,總要看一些符咒文。對于平民百姓而言,識字本就難得,自然也敬道士一分。
王道士翻開小冊子,研究一會兒小冊子又看一會兒地上的羅盤。
在這時間里,關文也收拾妥當走了出來,站到了李欣旁邊。
老關頭緊張地望著王道士,小小聲地問道:“王師傅,怎么樣?”
李欣其實并不是很相信道士說的那些個話,那些話本來就玄,她也就是當玩笑聽聽。雖然道士研究易經八卦的,陰陽什么的說起來的確是有些個道理,可是李欣更加相信“人定勝天”這四個字。
所以當王道士說下面一番話的時候,李欣有些個傻眼。
王道士捻須點了點頭,收好了小冊子,又蹲下去撿了羅盤小心翼翼地放好,這才轉過頭來跟老關頭說話,面上似乎有些激動。
前面一些什么類似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生疏名詞李欣聽不懂,后邊幾句倒是讓她略感震驚。
“……本來應該是命中無子的,不過這屋子生得好,是個旺宅。若是還在別處,估計就真的沒娃了,可這換了地方,前有坡,上路走上位,是順位,后倚山,那是靠山,有坐山望下的氣象。這屋子又是打一開始就坐北朝南,生的位置十分巧妙,旺,大旺!旺之極致,娃也就隨之而來,且是攜著福氣來的。不過看這福氣積累,老爺子,恐怕你這金重孫子還要等個三兩年才能有,有一就有二,有二則有三,妙哉。”
這意思是……她能有孩子?
李欣傻在當地,老關頭已經迫不及待地又問:“那,那還需要些啥別的不?這屋子啥的位置,需不需要變變?哪處更好些,更利于他們小兩口?”
王道士微微笑著搖頭說:“老爺子你是個福氣人,這屋子好,到處都是旺氣,不拘哪兒,住這屋子久了,怕是要積累了一身福氣的,壽數啥的也要增不少啊!”
說著感慨道:“這當真是個好地兒。”
又回過頭來問李欣:“李家丫頭,你這地兒怎么找的啊?沒找我同輩中人給你看地方,歪打正著能找到這么個好地兒,那可是相當不容易,運氣太好了!”
李欣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回王道士的話,倒是老關頭哈哈大笑了兩聲說:“這地方好!好!以后就一輩子擱這兒住下去,住下去!”
關文無奈地對王道士笑了兩聲,寒暄兩句,心里卻正美得不行。
王道士說三兩年能讓爺爺抱金重孫子,意思是……他三兩年后能當爹?
當爹呀!
“王師傅,麻煩你了,我們現在去那河灘子看看吧。”
李欣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盡量自然地請王道士下坡去。老關頭又跟王道士說了兩三句客套話,這才咧著嘴高高興興地回到堂屋門口繼續劃竹篾子。
王道士走在前面,關文在他邊上陪著,李欣稍微落后了些。
路上王道士還在講:“……要說風水寶地啊,當真得有那個運氣才行。像祖墳這一類的,一定要隨時修繕,那叫孝順祖宗。看墳地也是一樣,不瞅準了,那以后后世子孫都可能受到影響。那些個十足十信這個的,說祖墳影響了運勢,還要遷墳。”
關文在一邊應和著,王道士就又說起關文和李欣起的新屋來。
“……那地方真的是好,不說主人家,就是客人家,在那兒住長久一些,那福氣也增。是個風水寶地啊,旺子旺孫,富貴綿長的,那地兒可不能丟了,整片山頭東邊兒隱隱發紫,是紫氣東來的氣象,我瞅著過不了幾年,你們家是要飛黃騰達了!”
說著笑呵呵地拍拍關文:“關家后生,發達了可不要忘了道士我啊!”
關文立馬回道:“不會不會,怎么會忘記王師傅……”
“不過那子嗣的事兒你也不必急。”王道士搖頭晃腦地說道:“要我說,幾個不成器的兒女,還不如一個有出息的兒女。”說著問關文:“你跟你媳婦兒八字合過的吧?”
“合過的合過的。”關文點頭說:“成親前李家村兒的桃子媒婆幫我們合的,說是很配。”
“李桃子合的?”王道士點頭說:“桃子妹子合的婚事兒,說是合的那就一定是合的,她從不坑人。”說著笑道:“關家后生,你也別急,娃總會有的,多積兩年福氣,生的娃也是有福氣的,以后可就等著享福嘍!”
“那就借您吉言了。”關文笑著回了王道士,抽空轉了頭望向李欣。
李欣正低頭思索著,一會兒在心里說,不要信道士的,道士說的都是恭維的虛話;一會兒又巴不得王道士說的是真的,她兩三年后一定會自己生個娃;一會兒又糾結,這要兩三年才能有娃,那就是說她還能稍微松快兩三年?難道是要等到家底打實了這娃才來享福?
一會兒一個想法要把她給弄出毛病了,忽然覺得頭頂有一道炙熱的目光。她抬起頭看,就見關文沖她咧嘴笑了下。
臉上那疤好像都要消失了,自己這個男人看上去還挺英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