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大清早的便也起了身,等天亮了就去抱母雞。
李欣把那二十七只小雞崽子放到雞棚里。
說是雞棚,不過是搭的一個小型的窩子,大概有一方豬圈大,因雞崽子還小,怕跑了出去,所以四面嚴嚴實實地封緊了柵欄,倒是有她腰部那么高。上面的竹棚子搭出了外沿,坡度不算大,李欣看著倒是覺得夏天還可以在這上面曬鞋什么的。
面對主屋那邊開了個能打開的柵欄門,雞窩就設置在挨著柵欄門的一角,鋪了厚厚的稻草,以后雞生了蛋撿起來也容易。
李欣看了一圈覺得滿意,關文少不得又要來邀功,李欣似笑非笑地瞅了他說:“做得的確不錯。”
“那你剛才說的……”
關文湊上去一臉暗示,李欣方才說過兩天補償他,惹得他心花怒放。
橫了精蟲上腦的男人一眼,李欣勾了勾手指頭:“阿文吶,我倒是問問你,這平時清掃雞窩可怎么清?”
“啊?”關文懵了一下,李欣指著搭上了棚,也只到她胸口處的雞棚說:“你不把棚搭高些,我以后要蹲著清掃雞糞啊……”
關文頓時啞口無言,回神過來后馬上補救說:“我再給升高點兒……”
說著便要去起木樁子,李欣笑看著他忙活,等人忙完了,關文才又過來說:“那你說的還作數的吧?”
李欣哼了聲,扭著腰走了。
關文牙咬咬了兩下,還是追了上去,膩歪了會兒等到阿妹回來了才松了手,說去老屋找關武看他在不在。
阿妹抱回了一只看上去瘦但是精神很不錯的母雞。一丟她進雞窩里邊兒,這母雞就發揮了護崽子的精神,自動自發地把這些個小雞崽子組織了起來。李欣灑了把麥麩子,又拿一個破了的盆裝了水擱在雞棚邊上,老母雞優哉游哉地帶著小雞崽子們在雞棚里散步。地方不大,它倒是能轉得開。
阿妹遞了二十來個錢給李欣說:“大嫂給我的還留了這些。一個雞崽子一個銅板。母雞是五十個錢買的。”
李欣點了點頭,把錢拿了回來,掉頭看揚兒正滴溜溜盯著那些個小雞看,估計是覺察到有人在看自己。便轉了頭來,見是李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又仰起臉道:“娘。小雞。”
“嗯,小雞。”李欣笑得越發溫柔:“揚兒喜不喜歡?”
“喜歡。”
李欣便摸了摸他的頭,任由他抱著自己的腿跟阿妹說道:“小孩子到處玩。衣裳啥的一會兒就弄臟了。你撿塊質地不是那么好的布,裁剪做個我們在灶房忙活的時候那種圍腰,后面系帶子,前面頸子那兒繞個圈套脖子上的,按著揚兒的比例給他做兩個換著穿戴。”
阿妹手快,做這點兒東西要不了多長時間,忙答應了聲。又遲疑道:“揚兒那些舊衣裳我都扒拉出來的,要么是舊了。要么是太小了,估計揚兒也穿不得……”
李欣擺手道:“衣裳的事情先緩一緩,現在他還有得穿。實在太小的就拆了,料子糙了的也傷孩子的皮膚。我去看看有沒有棉質的,能拆掉洗干凈了重新做一身,也算是我們揚兒的百家衣了。這兩日天氣不算太好,太陽也不大,等哪天太陽大了再起心思好好把這些都收拾了。”
阿妹便應了一聲,自去屋里找布料裁剪做小娃子的圍腰不提。
李欣抱了揚兒起來,吳師傅已然帶著人來上工了。
中午自是又做了頓叫那群兒郎們交口稱贊的大鍋飯,只是關文沒有回來,李欣想估計關武又是去石場那邊了,關文也攆了過去,遂也沒管。
待到下晌的時候,杏兒卻是領了小康來,揚兒一見有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人兒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康看,小康也是瞪大了眼睛從杏兒懷里往下直瞅揚兒。
杏兒放下小康推他說:“跟你這個小兄弟去玩兒。”
小康跨了一步又折回杏兒懷里,一頭扎進杏兒腰間。杏兒坐在長凳上直笑,看上去比昨兒的心情要好得多了。
“哎喲,我家小康害羞了。”
杏兒打趣小康,李欣便笑:“揚兒,你這小兄弟害羞呢,你去拉他一起去看我們家的小雞雞。”
揚兒也微微紅了臉,看了李欣一眼,見她朝自己鼓勵地點頭,笑著等自己去找那小兄弟,便慢慢走了過去拉了拉小康的衣裳。
小康也不過是裝樣子,沒個同齡玩伴他也一直寂寞。雖然銀環家也有娃子,只是小康跟銀環家的娃玩不到一起去,銀環家的娃身邊隨時都跟著個婆子樣的人物,玩起來也不自在。
被揚兒拉了衣裳,小康也不惱,從杏兒懷里探出頭來瞅著他。
揚兒抿了抿唇:“我叫魏怙誠,娘給我取了表字,叫摯揚。你叫什么?”
小康挺了挺沒幾兩肉的胸脯,大人般地回道:“我乃錢學康,益州輝縣人是也。”
杏兒和李欣都驀地笑出聲來,就連一邊做著搓竹篾子的老關頭也聲如洪鐘地笑了起來,說:“這兩個娃真逗!”
小康不滿地咳了咳,裝模作樣地走到揚兒面前說:“何為表字?為何你有表字我卻沒有?”
揚兒便看了看李欣,對小康搖了搖頭,只說:“娘取的。”
小康頓時小眉頭一皺,反過身去說:“娘,我也要表字,為什么我沒有表字?”
杏兒便又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小人精,你要表字做什么?”
小康跺腳:“別人都有,我也要!我也要!”又上去沖杏兒撒嬌:“娘,不給小康取表字,小康肚子就痛痛!”
李欣笑個不停,杏兒揉了揉小康的肚子,只得無奈地道:“那讓你欣姨給你取一個。你先跟你小兄弟玩兒去吧。”
“欣姨,你要給我取個好聽的噢!”小康見她娘答應,立馬樂了,跑到李欣面前獻媚,指著揚兒說:“要跟他的一樣好聽。”
“好,你們兄弟倆好好玩兒。欣姨給小康取個好聽的表字。”
“嗯!”
小康頓時樂了。也沖揚兒揚起了笑臉。兩個小人兒拉著手跌跌撞撞地爬過了堂屋門檻朝著新搭的雞棚跑去,杏兒笑得肚子疼:“兩個小人精兒。”
說著便是對李欣道:“你們帶回來的這個娃子一點兒匪氣都沒有,我原先還想著,鏢頭的孫子定也是個霸道的。現在看起來倒是跟那些書香世家的小少爺一般模樣。”
李欣謙虛道:“你家小康才是個人精,剛說那話可是把我給逗笑了。”說著想起小康當時說話的模樣,頓時也繃不住地笑道:“真是個機靈鬼。誰教他這般說話的啊?”
“他爺爺。”杏兒嘆了口氣:“小康他爹也是個讀書人,舅舅一直都想把小康往那道上引。小康記性好,公爹老說他是神童。讓等他再大一些了就一定找個私塾送他去念書。”
“那正好,讓揚兒跟他作伴。”李欣笑瞇瞇道。
“你也要送你家揚兒去念書?”
“那當然。”李欣給杏兒倒了碗茶,又端了盆炸的點心,一邊說道:“讓他讀書不求他能通過科舉入仕,不過是想著讓他能識文斷字的,懂得點兒做人的道理。再說現如今讀書人普遍受人尊敬,讓他讀書沒什么不好的。他要是覺得自己以后可以通過科考進一步發展。那就是他的想法了,到時候我也隨他的意思。”
杏兒有些愕然道:“你還隨他的意思?”說罷又笑著搖頭道:“倒也就是你。不拘著孩子。”
“拘著孩子有什么好處?按照自己想的讓他成長,不能給他提供個自由發展的空間。他以后做什么都由他自己決定,隨他。”
李欣轉身拿了自己上次自制的潤手霜對杏兒道;“先不說那些,你給搽搽,看這個怎么樣?”
說著便摳了些在杏兒手背上抹勻了,然后讓她自己在整雙手上抹散,笑瞇瞇問她道:“這個用起來怎么樣?”
“咦,跟市面上賣的護手油不一樣呢。”
杏兒手有些裂口子,抹上去后覺得是挺舒爽的,雖然滑兮兮的,卻沒有護手油抹了后那種油膩的感覺。
“這東西打哪兒買的?價格要是不貴,我也去買一盒,瞧著這抹了以后手都光滑了好多。”杏兒一臉驚喜,盯著自己的手看,還不斷地摸著。
李欣笑了笑說:“這是我自己做的,還在研究。要是做出來了,一定送你一份,可好?”
“你自己做的?”杏兒訝異道:“欣兒,你倒是個有想法的。”
自從知道杏兒和關武的事情后,李欣漸漸地也不叫她杏兒姐了,杏兒也知情識趣地把“妹子”兩個字去掉,兩個人這會兒叫起“杏兒”、“欣兒”來倒是熟稔得很。
經過前一段的預熱,李欣給杏兒使了個臉色,杏兒便點了點頭,挨過老關頭一些說:“關爺爺,又在劃竹子啊?”
“是呀,羅家丫頭來了。”
老關頭笑呵呵地喊了杏兒一聲,手上動作倒是沒停,只不過一句“羅家丫頭”倒是讓杏兒微微有些意外。
李欣瞇了眼走過去說道:“爺爺,揚兒一個人沒個玩伴,讓小康留在家里跟他一起玩吧?”
老關頭自然是沒意見,人老了就圖個子孫滿堂兒孫繞膝,雖然這兒孫都不是自家親兒孫,但有娃子在,老關頭總覺得會招來點兒福運,笑呵呵地看了眼李欣的肚子,點點頭說:“好啊,好啊。”
杏兒松了口氣,又得了李欣的鼓勵,走到老關頭面前說:“關爺爺……”
老關頭笑嘻嘻地問:“羅家丫頭,跟我家小二的日子訂了沒啊?”
“啊?”
杏兒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李欣也微微意外。
雖然那天老關頭是疾言厲色地說了關明幾句,站到了關武這邊,還說要是關明不同意關武的婚事,豁出老臉也讓關武分家出來單過。在孫子面子不給孫子們的老子六個臉面,也就老關頭能有這般偶爾的爆發力了。
只是李欣一直覺得他不過隨口說說的,沒想到今兒杏兒上去搭話,老關頭竟然還記得。
怪不得叫人羅家丫頭,想來是想著關武要娶杏兒了,總不能叫人家錢家媳婦兒吧?
李欣心里驀地定了下來,對杏兒眨了眨眼,掉頭過去幫老關頭收拾地上的竹渣滓了。
杏兒臉色微微紅,半晌還是搖了搖頭說:“沒訂呢。”
“咋還沒訂呢?”老關頭皺眉,也停了手上的活計:“這都好些天兒了,我說怎么一點兒信兒都沒有,阿文跟阿文媳婦兒也沒在我我面前,我還以為一直籌辦著呢。這是要怎么回事兒?不趕緊著辦了,難道要等小四那邊先娶了,再緊著小四他二哥的婚事兒?”
杏兒還沒說話,老關頭就直擺手:“不行不行,以前是小二沒個對象,這才先撇了他辦小四的婚事兒,現在小二有對象了,哪能先辦弟弟的事兒,再辦哥哥的事兒?”
說著便有些坐不住,扶著墻根慢慢站了起來,弓著腰說:“不行不行,你去把小二給我找來,我要跟他說說……”
“關爺爺,您,您別急……”
杏兒忙上前去扶了人,又望向另一邊的李欣。
李欣勸道:“爺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歇歇,你要辦啥事兒囑咐我們一聲就行了。”
老關頭哼唧了兩句,想來是坐那兒久了起身時腰桿處有些使不上力,這會兒被孫媳婦兒給勸住了,便也就勢坐到了一邊高點兒的板凳上,喘了兩口氣問杏兒:“迎親禮沒辦倒是可以再準備下,只這都走過親了沒?婚書換了沒?”
杏兒搖頭說:“都沒呢。”
“小二干啥吃的!”
老關頭拍了下自己大腿,“哎喲”一聲又叫喚了,李欣忙給他揉了揉,見雞棚邊兩個小人兒望了過來,忙沖他們笑笑,擺手讓他們繼續玩。
李欣勸道:“爺爺,你不要那么大力氣,傷著自己怎么辦。”
“小二做事不地道!”老關頭氣呼呼的說:“都跟家里邊兒說明白了,咋這事兒還沒辦下來,由得把羅家丫頭拖著……”
李欣撇了撇嘴,心道是您那兒子攔著從中作梗呢。
杏兒也略微尷尬,她現在還不是人家關家的人,哪能說什么。
見兩人都不說話,老關頭更氣:“都不跟我說了還咋的?”
“哪能呢爺爺,只是怕你生氣不是。”李欣忙笑道,對杏兒輕聲嘀咕道:“委婉地跟爺爺說。”
杏兒意會,開說之前便是先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