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鎮上看病勢必是要花錢的,在人的性命面前,錢根本就不值一提。錢沒了還可以掙,可要是命沒了,掙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
她不想關文這樣死,她不想才出嫁幾個月就成寡婦!若是再一個克夫的帽子扣下來她可怎么活?她只能絞了頭發去庵里當姑子去!
在佛門清凈之地過一輩子也不是不好,可如今這世道,尼姑庵就是個野合的地兒,年輕貌美的尼姑大多都是暗地里的娼門子。她不敢想要是自己真的去了尼姑庵,后半輩子會遇到什么事。
自殺嗎?她不想,前輩子沒過過癮,這輩子她無論如何都想要長命百歲。
可要是回娘家,每天面對爹娘的唉聲嘆氣,自責憐憫,她又實在是不忍心。
而且……
而且她對關文不是沒有一絲感情的。
她要他活著!
李欣先是打開關文交給她的那個錢箱子,里面還剩下五兩銀子。她把錢全部拿了出來揣在身上,又打開自己的嫁妝箱子。
她雖然把原主攢的錢大多都散給了娘家人,但自己還是留了一些,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幾兩銀子。她現在也沒時候數,全部攏在了一個小布包里,又摸到回門后離開時,劉氏硬塞給她的一兩銀子,全部揣進去。
加起來也有十兩了。
不知道會不會需要人參吊命,要是需要的話。這些錢可能也只是個打底。
她要做最壞的準備。
李欣深吸一口氣,包好布包出來,阿妹在門口憂心忡忡地等著她,見她出來了忙抹了把眼淚喊:“大嫂,二哥去村長家借馬車了。”
李欣點點頭,幾步跑到關文身邊去,拍了拍他的臉,見沒反應,又掐了下他的人中。
關文“唔”地發出一聲來,按著她出血地方的阿秀忙驚呼道:“大哥!你醒了!”
關文意識很模糊。哼哼唧唧的也說不清楚一句整話。李欣的目的也不是要讓他說話,見他有意識了,忙道:“阿妹,快,再去弄一碗那鹽巴加糖的水來!”
“噯!”
阿妹以為是那水有作用了,忙去灶間忙活著弄了一碗來,李欣捏著關文的下頜讓他喝。[
昏迷的時候關文沒意識。喂他水他倒是就聽話地喝下去了。現在他有點兒意識了,喂他他大概嘗出了味道,愣是不喝。
李欣急了,這時候又不能灌,要是咳嗽起來增大出血量可怎么辦?
想了想李欣自己喝了一口,捏著關文的嘴就給他以口哺了進去。一口一口再一口的,慢慢的這一碗水倒是讓關文喝光了。
院子外面圍著的婆娘都羞臊地撇開了眼。間或小聲嘀咕。漢子們也嘆息著避開,想著,或許人家小兩口就最后這點兒時間可以親近了。
關武的效率很快,不一會兒就坐在一輛馬車上來了,駕車的人李欣沒見過,但聽關武介紹倒是個熟人――村長的獨子,銀環的丈夫,春生。
“關大哥現在情況怎么樣?”春生表情很是凝重。大概聽了關武的講訴,也知道關文兇多吉少。
李欣語速很快,“現在還好,趕緊送去鎮上醫館。銀環姐夫,麻煩你了。”
“不麻煩,快把人弄上車吧。”
春生避開,關武小心地抱起關文,見關文會哼唧了立馬喜道:“大哥,你醒了!”
李欣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二弟,在車上你抱著他一些,免得被車顛了血流得更快。”
關武會意,又安慰李欣說:“春生哥駕車很平穩的,大嫂你放心。”
“麻煩了。”
馬車并不寬敞,最多只能供兩個人窩著坐進去。關武進去后抱著關文上半身,關文腿部都支在了外面。沒辦法,馬車本來就是給女人家用的,能容納一個大老爺們就已經夠窄巴了。
李欣坐不上去,又怕人多了拖速度,也不含糊,直接將裝錢的小布包遞給關武,“你拿著錢去,路上注意看他有沒有流血,有的話就拿棉花擦擦,用點兒力氣按住他出血的地方。去了醫館不管如何先救人再說,錢要是不夠我再去湊,我馬上跟過來。”
關武哽咽著應了一聲,堅定地點了點頭。
春生坐在了一邊說:“關二弟,坐穩了。”
說著“駕”一聲,馬車開始朝大道方向飛奔而去。
李欣怔怔地釘在原地,捏住了拳,一下子覺得身上手臂開始發抖。
阿秀阿妹分別在一邊扶住她,阿秀流著淚說:“大嫂,大哥還要靠你照顧,你可不能垮啊……”
李欣點點頭,看一眼自己身上都沾了血,也顧不得換,迭聲吩咐道:“阿秀,你幫我收拾幾件衣裳;阿妹,你留在家里陪著爺爺,不要跟爺爺說這事兒。”
見姐妹倆應了,李欣才又對周圍眾人說:“麻煩各位,要是有見著我公爹和四弟的,跟他們說一下家里出了事兒,讓他們趕緊著回來。”
正說著,杏兒和銀環喘著氣兒趕來,見關家這樣的場景都是鼻頭一酸。
杏兒尤甚,她自己便是個寡婦,自然明白寡婦的難處。要是關文真的有個好歹……拉住李欣的手,杏兒說:“別慌,我們都在。”
“欣兒妹子,有事你開口吩咐。”
銀環也出聲道。她和杏兒本來是約好一起吃午晌飯的,誰知正往她家走的時候遇見她男人駕了車飛奔,問了兩句后便急匆匆跟了過來。
李欣謝過她們的好意,正呆愣著等阿秀出來,悅哥和那位識路的大叔也把孟郎中請過來了。
見到關家這樣的場景孟郎中也是一片唏噓。他和李家有舊,李欣也跟他女兒一般大,見到她蒼白著臉,衣服上很多血污也是嘆了口氣,忙趕過來問李欣:“你當家的呢?”
“去鎮上醫館了。”阿秀簡單地收拾了兩套衣裳出來在一邊回道:“盧伯伯說不能拖,便讓人先往鎮上送了。”
邋遢的赤腳大夫是個獸醫,姓盧,平日里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會找他看看病。聽阿秀這么說,盧獸醫點頭道:“失血有點兒多,村里條件不行。鎮上醫館到底是要大著些,藥也應有盡有。”
孟郎中點點頭,也并不責怪李欣什么,輕嘆一聲道:“李家丫頭,那你趕緊收拾一下去鎮上醫館吧。”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
這話孟郎中自不會說,雖然在場大多數人都這么認為。
李欣點點頭,“孟叔。對不住,煩您白跑一趟。”
“丫頭,你甭跟我客氣。”孟郎中嘆道:“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和你大哥他們都得管我叫一聲叔,說那些就生分了。”
李欣抽噎了一下,道:“那孟叔,我這就去醫館了。”
“噯。去吧。”孟郎中憐愛地看了看她。遲疑地問:“你說,這事兒要不要跟你爹娘他們透個信?”
“謝孟叔,不用的。”李欣搖頭,“他們年紀都大了,不好讓他們操心。”
孟郎中輕嘆,“我知道了。”
悅哥和那位大叔還等在牛車旁,見李欣出來,悅哥道:“嫂子。我牛車還在這兒,我送你去鎮上。”
“那就麻煩你了。”
李欣也不客氣,手腳癱軟地勉強爬上牛車,阿秀也跟了上去,見關止承在一邊踟躕,阿秀氣不到一處來,“你愣在那作死啊!”
關止承扭捏著道:“我得等爹回來……”
李欣話都不想跟他說,直接對悅哥道:“走吧。”
那條才被李欣取了名“二黑”的狗也跟著李欣跳上牛車,蹲坐在李欣面前,挨著她很是親密。阿秀想趕它下去,被二黑齜牙咧嘴地悶發出聲威脅。李欣擺擺手,“讓它跟著吧。”
小狗尚且對不過給它一口吃的她有情誼,讀了四書五經的讀書人卻連基本的親情都沒有。
關文是為了誰才有此大難的啊?
李欣嘆息一聲,閉了閉眼。
如果關文的傷能救,她就算是厚著臉皮問娘家要錢也一定要把關文救回來。不過在此之前,她必須要關家其他人出個態度!
心急如焚地趕到安和堂,春生正在安和堂外搓著手站著,見到李欣下牛車忙走過來道:“關大嫂。”
“銀環姐夫,阿文他怎么樣了?”
“大夫正看著,別急。”
春生指了指醫館里頭,李欣忙邁步進去,關武滿頭大汗地出了來,見到李欣立馬道:“大嫂!”
“你大哥呢?”
“大夫說前頭處理地不錯,就是失血多了些,要人參吊命,才好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關武微微紅了眼,李欣咬咬牙:“那便買人參就是!”
“可是……”
關武苦笑了笑,“大嫂給我的錢不夠……”
“醫館能賒賬嗎?”
李欣自言自語地走到柜臺處,揪住一個中年文士一樣的溫和大叔,“我丈夫命在旦夕,需要人參吊命,能不能先救我丈夫?錢的事情我們一定想辦法還!”
那大叔微微一愣,然后道:“這……人參價格不低,不是我能做主的。”
“那誰能做主?我去求他!”
大叔搖搖頭,“自然只有東家點頭答應了才行。”
這話等于是堵了李欣的路。
她也并不哭鬧,馬上道:“那一株人參需要多少銀子?能不能先拿十兩銀子的人參吊命?余下的我去借,借到錢立馬就奉上!”
人參這東西值錢,當初給李欣治病,李厚仲花了一兩多銀子才買了一根稍微粗一些的人參須。現在是要吊命的,要一根整人參,十兩銀子自然不夠。
大叔還待搖頭,李欣搶在前面道:“他等不及,要是沒人參,人就沒了!我不會賴賬,立馬就去籌錢,只要人活著,錢多少不是問題!”
醫館開門做生意經常會遇到看了病卻不給錢的,那大叔也是怕又來個誆子。
帷幕里面走出來個五十多歲,目光如炬的男人,低頭對大叔說了兩句,大叔點點頭對李欣道:“那你快去籌錢吧,人參我就先給他用了。不過你要是食言賴賬,安和堂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李欣松了口氣,又問:“你們保證我丈夫沒危險?”
方才出來的男人不悅道:“他要是死了,我安和堂的招牌就砸了。我說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無須懷疑!”
李欣徹底松乏了下精神,竟又差點癱軟,幸好阿秀及時扶住她,喜極而泣道:“大嫂,大哥不會有事,不會有事!”
李欣點點頭,擦了把眼淚鼻涕,“阿秀,你和你二哥留下來照顧你大哥,我去籌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