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是嫁出去的女兒,對娘家的事兒也不好多插手,聽聽就算了。可劉氏卻想讓女兒說說看法,抱怨一通后問李欣道:“欣兒,你說,娘要怎么回了這事兒?”
李欣摸了摸頭,又彎下腰去洗菜葉子,囫圇道:“娘問我我哪兒知道,我也久不跟大伯他們家打交道的……”
劉氏拍了下大腿,“說的就是,你出嫁他們也沒啥表示,來吃喝一番又回去了。還是做老大哥的呢,做得那么惹人笑話!”
李欣笑笑,沒接她娘的話頭。
江氏一邊往灶洞里添柴禾,一邊道:“金絲楠木可不是一般的木料子,我記得我爹跟我說過,關于這金絲楠木啊,還有個傳說呢!”
“哦?啥傳說?”張氏感興趣地問道。
“聽說以前京師有個富貴人家,那家男主人平時樂善好施,有一日他做夢,夢到自己上了天界見到了天界一個仙童,仙童對他說,他一生做善事,積了功德,如果死后能有一副助他登天的好棺材,那么他就可以位列仙班,成為天界一員。”
江氏笑瞇瞇地說著,張氏一副讓她繼續的表情。李欣雖然不怎么信神佛,但權當聽故事了,也聽得津津有味的。
“那然后呢?”劉氏催促道。
“然后那人就醒了,醒來后就讓人去打聽什么棺材是好棺材。去找和尚算過,也找打算卜過卦,都沒得到確切的說法。有人說要鑲金嵌玉的,有人又說要帶有香味的檀香木料的,還有人說用玉石打造的。那人漸漸有些死心了,想著可能就得不到好棺材了,誰知偶然見聽說咱們益州特有的金絲楠木是天下最好的木材,便趕忙讓人去益州買下一口金絲楠木打造的棺材,準備送上京師。”
“那可能那副金絲楠木打造的棺材就是仙童口里說的好棺材了。”劉氏點頭道。
江氏笑笑,“這故事啊,奇就奇在后邊兒。那善人派了自家府里一個管家來益州,買好金絲楠木的棺材后,放了碗燒好的肉到棺材里蓋嚴實了,然后送上京師去。路上走了近一個月,到了京師,那善人看著棺材打開的,結果,你們猜怎么著?”
關鍵時候江氏居然賣起了關子,張氏笑罵道:“你倒是學精了,趕緊著說啊!”
江氏笑道:“棺材蓋一打開,那碗燒好的肉還好端端地放在里邊兒,善人端出肉來,還能聞到香味,拈一筷子吃,那肉還沒壞呢!”
“哇,真的假的啊?”張氏微微睜大眼,“金絲楠木棺材真的像你說的那樣?”
“我也是小時候聽我爹說的,都說是傳說了,也無從考據不是。”
江氏咂咂嘴,又添了柴禾,仰頭看了看鍋里,道:“婆母,水快漲了。”
“誒!”劉氏應了一聲,還意猶未盡地道:“看來那善人后來肯定是用了那金絲楠木的棺材,然后就位列仙班成了神仙了!”
張氏道:“不知道阿嬤知道這故事不,要是她也知道這故事,說不準啊,也想位列仙班去咧!”
“她倒想得美,也沒見她做什么善事,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就是她造化了,還當神仙……”劉氏哼哧兩聲,搓著面團子下鍋,見李欣在一邊不語,奇道:“欣兒,想什么吶?”
“沒……”李欣把菜葉子放在筲箕上瀝水,“我就是想,金絲楠木也只在咱們益州有,村里樹林里有那種木料,能砍一棵下來倒是無妨的。不過要打造口棺材的確是費時間也費力氣。這眼看著馬上要打谷子了,爹腰身不好又不能下場,銘兒歲數還小也要念書,倒也幫不上什么忙,全家壯勞力也只有大哥和二弟兩個,這怎么忙得過來?”
“所以我說這事兒應不得!”劉氏說起李厚伯家打的如意算盤心頭就有氣,“到時候你阿嬤死,喪事倒是你大伯操辦了,收的禮錢什么的也是在你大伯手里頭捏著,能分給我們?棺材倒是讓我們造,算來算去就你爹吃虧。”
想想還是氣不過,“還不是看你爹實誠好欺負,事事都要踩你爹一頭!”
李欣淡淡笑笑,道:“娘不如跟大伯說,這棺材咱家的確是抽不出人手來弄,砍棵金絲楠樹倒不費啥功夫,打造棺材這事兒,不如還是讓大伯家來做吧,好歹大伯家有四個堂兄弟呢,人多做事兒也快著些。”
劉氏眼睛一亮,“對啊!咋不能拿他們家人多堵他這個口?”說著欣喜地朝李欣道:“還是欣兒聰明!”
李欣低垂了頭笑,一邊小聲道:“可不是我的主意,本來就是這個道理。”
“是,是這個道理!”
劉氏笑呵呵地,手上動作越發快了,幾下子將面盆里的面團子下了鍋,又去拌豬食,吩咐張氏看著點兒鍋里頭。
張氏挨著江氏坐下,聽見外面院子里山子稚嫩的問聲和關文的回答聲,對李欣笑道:“妹夫看上去挺駭人的,倒是挺有耐心,山子那么煩人問這問那,他還能耐得住性子跟他周旋。”
“對啊,那日姐夫來迎親,我見著他還很是嚇了一跳。”江氏也道:“不過現在看熟了,倒也不覺得他有多嚇人了,連山子都不怕他了。”
“他面冷心熱,相處久了就知道了。”
李欣拿鍋鏟推了推鍋底,怕面團子黏住了,又對江氏道:“柴放少一些,火候太大了怕煮散了。”
女眷在這邊忙著晚上的飯食,說說笑笑很是融洽,男人那邊的氣氛卻相對較為凝重。
李厚仲把李大郎李二郎叫了過來,跟兩個兒子商量應下他大哥說的打棺材的事兒。李大郎一聽就皺了眉頭。
“爹,這馬上就打谷子了,你要答應了大伯家說的事兒,我和二弟哪兒抽得出時間來啊?”
“就是說啊爹,他們人多不會自己打棺材啊?我們沒承阿嬤多少恩惠,犯不著為她一副棺材還累死累活的。”
李二郎丟了挖菜的小鋤頭,叉著腰粗聲粗氣地說道。李厚仲瞪他一眼,“那是你阿嬤,是你爹我的老娘!她的要求爹怎么能推掉?你別搞得你爹我被人說是不孝!”
李二郎氣鼓著眼,冷笑一聲,“好啊,你應了就是,你應了你自己去砍樹自己打棺材去,別拉我和大哥跟你一起受罪!”
“你!”
李厚仲被李二郎這么一激,情緒頓時激動起來,手顫巍巍地指著李二郎,“你就這么跟你爹我說話的?是不是以后等我老了你也要這么對我?”
“爹!這話說得嚴重了!”
李大郎把李二郎拉在自己身后,給眼眶子通紅的李二郎使了個眼色,待他平靜些了才開口道:“爹,娘說過家里有啥事兒要大家伙一起商量,你才答應了,難不成又要反悔?”
李厚仲頓時說不出話來,看了眼縮在關文身后的山子,又瞅瞅一直沒出聲的關文,卻是問關文道:“姑爺咋說?”
關文怎好在這件事兒上出主意?但老丈人問到自己頭上了又不能裝沒聽見,想了想還是道:“我覺得……這事兒還是跟岳母商量商量比較好,岳父要是自己就這么應了,少不得要落埋怨。”
李大郎立馬附和道:“爹你聽,連阿文都這么說。”
李二郎偏過頭去,眼簾子微微搭著,顯示著他的不滿。
李厚仲嘆了聲,默默坐下去繼續忙活手上的活兒。山子聽不懂大人之間在爭論什么,但見爺爺不生氣了,便又跑了出來拉著他爹的短衫衣角子:“爹爹,姑姑給我吃小點心。”
“嗯,吃去吧。”
李大郎心頭有事兒,把兒子打發走,也把李二郎拉走了,對關文投了個感激的眼神。
關文微微點點頭,又挨著他老丈人坐下來,倒也不言語,只默默給他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