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瑞慶去請了一趟人,八仙倒是應了,畢竟死者為大,都是一個村子的,哪能不出面?不過,他們倒是提了個條件,打賞的銀錢要比平時多二倍,本來嘛,大過年的,誰不嫌晦氣?曾瑞慶只得忍氣答應了。
可是找了一圈,居然沒人給面子來做事,家家都找借口婉拒了。曾瑞慶回來氣得直跳腳罵,“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王八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打量我曾瑞慶就此敗倒了呢?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就不信,你們就沒個求人的時候?”
曾瑞慶說完對林康平吩咐道:“康平,不如還從你家借些人來,一色的年輕小廝,看著還齊整,連那個什么八仙也不要了,氣死那幫王八蛋,還想著敲我的竹杠?”
“大爹,你說什么呢?這是阿公的喪事,自然要村子里的人來主持,不然,別人會笑話咱的,以后,咱還怎么在村里立足?”子福說道。
曾瑞慶聽了拍手說道:“那你說怎么辦吧,不如你去請。你面子肯定比我大。”
子福聽了正要答應,曾瑞祥在一旁的椅子上歪著,說道:“還是我去吧,我帶你去,怎么著我是兒子輩的,別讓人笑話咱不懂禮數。”
子福聽了只好上前攙著曾瑞祥,叫著子祿一塊,進村請人去了。
曾瑞祥也是沒法,這個時候能計較什么?曾瑞祥把人喊來了,曾瑞慶依舊生著悶氣,覺得大家不給他面子。
中午。要留客吃飯,近親都要先在入棺前吊唁一番,可家里什么都缺,這邊剛喊要米面糧油。肉蛋、碗盤,那邊又喊著要香燭、鞭炮,曾瑞慶把一應事務都推給周云江。
可周云江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曾瑞慶就是不給銀子,也不發話,該添置的東西讓周云江看著添置,周云江如何做主?一生氣,撂了挑子不干了,對曾瑞慶說道:“大哥,這事。我真的干不了,你看著找人吧。”
“妹夫,連你也發難?看著大哥不行了,打算也踩一腳?”曾瑞慶黑臉問道。
“不是這意思,大哥。你看,家里什么都缺,你又不發話,我怎么好做主?哪樣不是要銀子置辦的?我能空手變出來?”周云江辯道。
曾瑞慶聽了吩咐周氏取十兩銀子來,曾瑞祥也趕緊讓子福掏了十兩一塊給周云江,周氏一聽取銀子,心肝都疼了,說道:“二弟不是先掏了十兩,先可著那花。年關的菜貴了好多,能將就就將就些。蔬菜可著菜地先摘些,對了,子晴家的菜地大,莊里什么都有,從莊里撈點魚。只怕還殺豬了,從莊里劃拉些,不是都有了嗎?”
“大嫂,要說你說去,我是說不出口,給我銀子我就買去,不然,這活就另找人來做。”周云江說道。
周氏聽了果真喊康平過來,康平聽了問道:“大娘,還想著從我家占便宜呢?大娘不會是忘了吧?咱們可是橋歸橋路歸路的。再說了,大娘沒聽過一句話,辦喪禮的錢,可是不能別人代花的,不吉利。”
周氏聽了臉一沉,旁邊三婆婆說道:“康平這話說的可是沒錯,這個銀子是不能省的。”
曾瑞慶聽了對周氏喝道:“還不趕緊拿銀子去,廢什么話。”
周氏只好怏怏地取了銀子交給周云江。周云江麻利地找人派活了,林康平和夏甘永也幫著跑了好幾趟腿,因為子福幾個要在一旁對客人回拜答謝。
田氏的姐妹一早就過來了,一直寸步不離地陪著田氏,田氏一直沒什么反應,只是,在八仙過來要抬著老爺子出門時,田氏突然像瘋了似的,撲到了老爺子的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哭,說老爺子不該丟下她一人,留在這世上也是受苦,不如一起帶去,還省心等等。
眾人都以為田氏是傷心過度,三婆婆和四婆婆幾位妯娌還陪著很是勸解一番,喊人把她拉走了,說是不能耽誤時辰。老爺子都被抬出門好遠了,林康平和子福幾個還能聽見田氏撕裂的哭喊聲。
林康平他們至晚方回,次日一早又出門了,子晴知道這日是家祭的日子,只怕要跪很長時間,讓林康平盯著點曾瑞祥,可千萬別傷心過度。
誰知這日天還偏偏下起了小雨,越發的陰冷,寒氣襲人,曾家只好在祠堂外頭搭了個簡易棚子,因為女子是不能進祠堂的,只能跪在祠堂外邊。
林康平回來對子晴說道:“今日幸虧你和小妹沒去,你們還真吃不消,娘和大嫂她們都跪得腿麻了,上午兩個時辰,下午兩個時辰,還下著小雨,地上冰涼冰涼的,墊了好多稻草也不管事。我還聽見你大娘抱怨呢。”
“人都沒了,還抱怨什么?”
“說是沒挑個好日子,我看你三個姑姑都想跟她打架了,不過,還是強忍著了。”
次日,客祭時,春玉拉著夏玉和秋玉三個嘀咕了許久,春玉想省些銀子,拉著夏玉秋玉三個合祭,夏玉秋玉覺得有幾分不妥,不過,架不住春玉死勸,擺長姐的架子,也就沒反對。
曾瑞慶聽了指著春玉罵道:“爹生你們三個出來是合生的嗎?給你們三個養大是合養的嗎?給你們三人出閣是合出的嗎?”
一席話問的春玉啞口無言,連夏玉和秋玉都紅了臉,紛紛抱怨春玉出的什么餿主意。
春玉沒法,拉著自己一大家的兒子孫子女兒女婿一塊跪了下來,上了九十九文錢的禮金,說是她一大家的,曾瑞慶還想說什么,四毛看不過去,拿出了一吊錢,可是春玉先搶了過去,說道:“二毛他們那還不知怎么說,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只怕以后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還有呢。”
四毛也不好跟春玉爭執,只是擰著臉,心里一片悲涼。
這時,傅家和夏家兩家都來了,曾瑞祥只得打起精神來接待,曾瑞慶見了也顧不得教訓春玉,忙迎上前去,自我介紹一番,可惜,這會誰也沒有心情和他寒暄。
沈氏也沒想到這兩家過來,因為也沒打發人去報喪,劉家和陳家以及楊家都沒有來人。夏家是子雨沒回去才知道這邊有了喪事,故而約了傅家同行。
傅家和夏家兩家像是商量好的,都隨了九十九兩銀子的重禮,周氏在一旁見了樂得合不攏嘴。
傅家和夏家之后,安州城里和縣里、鎮里的鄉紳也來了好幾家,他們自然是矮一級,隨了四十九兩的,也有三十九、二十九、十九不等的。
在場的大多是東塘村的村民,哪里見過這些銀兩,紛紛感嘆和咂舌,暗道,這老爺子的葬禮還真體面,連府衙的官老爺都驚動了,誰還敢對曾家不敬?
春玉見了傅大人想上前來替二毛幾個求情,不過,子福幾個早有準備,叮囑了傅大人身邊的隨從,傅大人幾個也沒有逗留,祭拜完畢和曾瑞祥說了幾句話,便紛紛離去。春玉也沒有機會靠近傅大人,再說了,她也不知到底那個才是傅大人,也不能當眾喊了出來,家丑還是不想外揚。春玉也因此失了機會,只得頓足長嘆,換來燕仁達的一頓呵斥,說白白喪失了這么好的一個機會。
傅家和夏家以及鄉紳們先后離去,客祭繼續舉行。夏玉、秋玉沒法只好跟著春玉也上九十九文,子萍上的是四十九文,林康平和夏甘永問過沈氏的意見,也只好跟著,林康平看見周氏撇了撇嘴。
因這個禮金是要當眾唱出來的,林康平聽見旁邊的村民議論,“秀才家的兩個女兒這么有錢,也才給那幾個銅子?和剛才的差別也太大了些,剛才那個給九十九兩銀子的有一個還是小女兒的夫家吧?”
“那也沒辦法,憑她再怎么富有,也不能越過她姑,她堂姐去,這不是當眾打臉么?沒這個道理。”
“話說回來,這嫁出去的姑奶奶給的也太少了,聽說家里的日子都還不錯,秀才家沒少接濟幾個妹子,關鍵時候她們還真好意思拿出手。”
“那沒辦法,大女兒沒帶好頭,其他的只能跟著了。”有人嘆道。
林康平又是至晚方回,回來跟子晴學了遍白日里的事情,又說道:“對了,今日聽三個姑姑商量明日的什么解繩索錢,就是給抬棺的八仙的,好像咱們也要給。不過,娘說了,還是跟著堂姐就行。我估計又該別扭了,你大姑說給九個銅板,你大娘說咱和小妹家有錢,讓咱兩家掏九百九十九枚銅板,算六家的,省的到時候跌股,讓人笑話了咱們曾家。爹和娘說不行,憑他掏多少,盡的是他的心,這種錢沒有別人代替這一說。”
“可不,我們只是孫女輩,有三個姑姑在,還有子萍在,我們憑什么出頭?咱還是聽爹娘的,明日你帶著妹夫,看著堂姐怎么做,橫豎她在咱們前頭,咱們也別讓人說咱當眾打人臉。”
兩人說了會話,子晴知道林康平也累了,收拾收拾睡了,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天還沒大亮,林康平就走了。這天的事情最多,上午還有最后的家祭,預備好路祭和上山的東西,還有安排全村人的飯食,打賞來幫忙的。
就算再怎么對老爺子和曾瑞慶不滿,場面上的事情,該怎么做還是要做給外人看的,曾瑞祥的身子不好,只得子福幾個操心,林康平哪能不幫著出力?
申時,子晴和子雨在家對著祠堂的方向磕了三個頭,請老爺子原諒她們不能前去送上一程。
晚飯后,林康平沒回來,劉氏先過來找子晴子雨說話了,子晴見劉氏滿臉不虞,忙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