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的攻訐暫時告一段落,開始商量起如何應付瘟疫來,太醫署的醫官們整日忙得團團轉,就是為了能研制出解除瘟疫的藥,啟恒加夜不能寐,我去延英殿看他時,赫然發現他兩鬢生出的白發,
我撫上他鬢發的手頓在了那里,心中沉悶起來,只略一猶豫,手指按在他的太陽穴上,輕柔的按摩著,
半晌過后,他睜開眼睛,嘆道:“朕這些日子冷落你了,”
我溫和的笑道:“朝堂事忙,皇上勤勉,是百姓的福氣,也是臣妾的福氣,只是皇上固然忙于政事,也要顧念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他嘆道:“今日京兆尹上了折子,說京郊災民成千上萬往城中涌來,可是為了不讓京城里的百姓再添負擔,京兆尹只得下令關閉城門,”
我也嘆道:“此事一出,必定人心惶惶啊,”
“是啊,朕這些日子……也是一籌莫展,”他拉著我的手,拇指摩挲著我的手背,我感覺著他手指上的繭子,心里也實在不好受,
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強作歡笑,道:“寶月這些日子都沒見到父皇,很是想念,不如請皇上晚上去承歡殿用晚膳可好,臣妾準備些皇上愛吃的菜式,”
“也好,”他拍了拍我的手,“朕也想念寶月了,”
我欣然回殿準備,可是即便準備了再多的珍饈美味,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蠟,啟恒不過略坐一會兒就走了,我望著他的背影,無奈長嘆,
轉身知會春分:“沈七那里,叫他多費心,盡快研制出藥方來,”
春分道:“是,沈太醫如今一應吃用全在藥園子里,那兒也有好幾個病人,如果研制出藥方,一定在第一時間告訴娘娘,”
“讓他自己也小心些,千萬別被傳染,他若倒下,可真是沒轍了,”
“娘娘放心,不會有事的,”
可是,也許真的應了那句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古話,這邊的疫情還沒緩解之勢,邊關傳來消息,說東突厥二皇子起兵叛亂,與西突厥相互勾結,大軍壓境,已到了雁門關外了,
皇上火啟用霍青,讓他帶兵前往東突厥邊境,克制東突的兵力,又傳令子陵,讓他調動大軍,與西突厥交兵,這樣兵分兩路,希望能將局面控制住,
啟恒每日自宣政殿下朝后也不去延英殿了,直接在宣政殿側殿接見大臣,這樣可以節省時間,不會來后宮,
后宮也變得人心惶惶起來,妃嬪們聚集到我這里的時候,免不得議論紛紛,
“這會兒可真稱得上是內憂外患了啊,又是大軍壓境,又是瘟疫的,這可怎么辦呀,”
“哎,前朝的時候,東突和西突還未分裂,就曾攻過來,那時候還被逼著遷都呢,這次,不會也……”
“遷都,不會,可別嚇我啊,”
“遷去陪都也好,這兒都快熱死了,”
我看她們越來越不像話,不由蹙眉咳嗽了一聲,威嚴的掃視一圈,道:“不求你們給皇上幫幫忙,也別在這兒胡亂嚼舌根啊,大家都回去,看管好各宮門戶,不要隨便串門,不要胡言亂語,若是人心從你們這兒開始亂起,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眾妃喏喏施禮告退,我叫住雅德妃:“聽說此次起兵叛亂的是你二哥,還聽說他從小長于西京,對漢族文化十分精通,那他是什么時候回到東突的,又是什么時候生了反心的呢,還有,京城爆出瘟疫之后他就反了,這中間的關竅是不是有些巧合,”
“皇后娘娘……”
她神色倉皇想要辯解,我卻一抬手,道:“不必多言,你回去好好想想才是,”
雅德妃嘴唇翕動,可是我并不想聽她的解釋,她如今已是岌岌可危了,皇上忙于朝堂的事暫時不會對她做出判決,但是只要朝堂的事一有緩解,首先要開刀的就是雅德妃,
我靠坐在竹榻上,春分端來一碗冰糖蓮子羹,道:“娘娘這些天也累了,吃些東西解解暑,”
我嘆一口氣,說:“我這算什么累了,皇上才是真的累了呢,當皇帝不容易啊,記得午后也端一碗蓮子羹去皇上那兒,”
“是,奴婢會讓順喜兒送過去的,可是娘娘,瘟疫這件事到底是天災還是,這都是我們的一個契機,”我手里捧著花鳥紋鎏金銀碗,用小湯匙撥著碗里的蓮子,低聲說道,“咱們只管等著,等著霍青的消息,他如今比誰都想扒了齊王的皮,”
七月,霍青傳回戰報,戰報內容不詳,但是傳到我手里的卻是齊王與東突奸細勾結,意欲顛覆我王,齊王好早日登基,
這是通敵賣國,不,是竊國死罪,
帝王的猜忌之心本就嚴重,何況為了齊王皇上狠心打發了自己其余的兒子,這樣的昭然若揭,要說齊王一點也沒有盡早登基的意思,就算我信,文武百官不會信,天下也不會信,
才把霍青的信箋燒毀,曹紅就來傳旨,說皇上想見我一面,
我是第一次進入宣政殿,它是整個東大內的中朝,只有男人才能進入的地方,我懷著謹慎小心的姿態緩緩走進殿中,進入側殿,屏氣凝神,不敢有一絲怠慢,怕褻瀆了這個神圣之地,
側殿中只有啟恒一人,撐著頭不知想些什么,
“皇上,您怎么了,”我擔憂的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流火七月,他的手竟是冰冷的,
啟恒一縮手,似是不想碰到我,并不看我,只將一封折子遞過來說:“你看看,”
我故作不解的接過來一看,頓時大驚:“這……”我是真的驚訝了,折子上寫得雖然也是東突奸細一事,但完全不同的是,這封折子上寫得勾結之人是右相,不是齊王,
霍青怎么可能傳來兩份不一樣的戰報,而且,他怎么可能放過對付齊王的機會而去污蔑右相呢,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份戰報被人換了,
“說右相與東突奸細勾結,意欲里應外合挾天子以令諸侯,哼,皇后你說,這份戰報可信不可信,”啟恒的話語里,好像藏著什么,讓我不安,
我沉默半晌,實話說道:“臣妾不懂這些,”
“罷了,”他揮揮手,“朕知道叫你來,你也沒什么可說的,只是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如今疫情繼續蔓延,街頭巷尾傳誦一首歌謠‘右相禍亂,天降災厄;若不除之,百姓將亡’,”
我怔愣,道:“臣妾當真不知,”
他冷哼兩聲,漠然看我一眼,揮手道:“你下去,”
我咬碎一口銀牙,一出宣政殿便對春分道:“讓瑯琊王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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