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南的學宮仍然命名為鄭鄉學宮,在鄭玄到達樂南之前,陳鑠就已經在樂南城南的山上,面海背山的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學宮,當然,這也是方志文同意的。
鄭玄從海上到樂南,陳鏗也專門從樂浪城趕到迎接老師,隨同陳兄兄弟一起的,自然還有當地的官吏和士紳,鄭玄拒絕了一切迎來送往,直接就住進了新建的學宮,安頓之后,第三日鄭玄就開學講課,從這點上說,鄭玄是一個很純粹的學者。
林聞之也一樣的性子,只寫了一封信來祝賀,根本就沒有來樂南的意思,這兩人倒是挺相似的。
國淵、趙商、郗慮等等,還有不少的同門,都是跟隨鄭玄一起到達樂南的,首要的緣故是繼續追隨老師,次要的原因則是為了避禍。
來到樂南不久,鄭玄的這些學生們就發現了樂南的與眾不同之處,這里面自然有陳氏兄弟的功勞,但是更多的在于樂南實施的政策和行政架構。
樂南最大的特點,其實也就是密云和豐寧的特點,就是契約化!凡事都以契約為準,由天神負責仲裁,這種模式其實是所有玩家城市管理中最常用的手法,因為大量的節約了管理成本,也使管理簡單化、規范化。
而方志文更進一步,即使是官府徭役賦稅,都是以契約的形式進行,凡事先立約再實行,處事斷非就變得很簡單了,而官府的管理除了日常事務。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事先的立約,也就是立法。
西漢奉黃老,以社會自然形態治國,東漢尊儒學,以禮法對社會形態加以規范和引導,因此,鄭玄對樂南的施政是贊賞的。當然,事實也擺在眼前,樂南相對于青州世族橫行、巨商壟斷的城市。絕對是樂土級別的。
有了老師的贊賞,還有陳氏兄弟這對同門小師弟的樣板,再加上這樣相對公平的政治架構。讓鄭玄的這幾個得意弟子的心里,有了想要伸展理想抱負的念頭。
而整天被方志文催促的陳鑠,自然很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
國淵字子尼,被鄭玄評價為國器,郗慮字鴻豫,被鄭玄夸為通經學,趙商字子聲,被鄭玄稱為博學秀才,比較糟糕的是趙商有點口吃,但是。趙商卻是與鄭玄最為親厚的弟子。
當然,還有其他諸如冷剛、孫皓、王贊、崇精、崇翱等同門,這些人的學識和能力就稍差一些了。
如此多的鄭玄門下,有了想要出仕的念頭,這對于方志文意味著什么陳鏗不知道。他擔心的是,自己這一系的人馬充斥在方志文手下之后,會成為一種頗讓人顧忌的黨團,就像黨人為當今天子所顧忌一樣。
說實話,這些人師出同門,互相之間的感情肯定是不錯的。如果在政治上結成同盟,確實能夠左右主上的決策,而這種政治團體,很快就會與利益尋租結合,形成新的權貴世族,或許,這種情況并非主公所愿意看到的。
雖然方志文一直期待著鄭玄的門下精英能夠為自己所用,但是當這種期望真的變成現實,并且想要出仕的人數量有些太多的時候,或許這就不僅僅是好事了。
只是陳鏗再顧慮,也不能代替方志文的決定,陳鏗之前隱晦的問了問老師的意見,鄭玄只是回了一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讓陳鏗明白到,這事不應該是自己顧慮的問題,而應該是方志文這個主公來考慮的,同時,這件事也是鄭玄門下以及鄭玄對方志文一次考察,或者說是所有密云一系文官對主公的拷問。
“元皓,復希的信你看了有什么想法?”
田豐將信擺在案臺上,自己則端著茶盞,一邊喝一邊斜著眼睛看著書信,聽到方志文的問話,笑了笑道:“主公,豐寧城守是崔德儒,清河口港是崔季圭,樂浪是陳正峰,樂南是陳復希,如果豐所料不差的話,主公打算在樂浪郡南再開一城,估計主公屬意國子尼,如此一來,主公手下城池,基本上都掌握在鄭門子弟手中,主公不怕么?”
方志文眨了眨眼道:“你覺得我應該怕?”
“既然是同門,本來就會互相照應,既然為官,自然就會為自己的家族爭利,為官而成黨,為政而成族,密云政治結構最重立約,若是立約者都成了黨團,主公不怕這些約法都跑偏了么?”
田豐這話要是放在以前是肯定不會這么說的,因為這個說法,其實就是質疑為官者的品性,這年代的名門子弟最重品性,田豐的這番話要是傳了出去,肯定得罪一大批人。不過從這里,也能看出田豐的性格,真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確實很耿直。
方志文默默的點頭,但表情上卻是很輕松,扭頭看了看身側太史昭蓉,見她一臉的困惑和好奇,最后還是沒有詢問她的意見,對于政治上的東西,這個丫頭了解的還很膚淺。
方志文抬手指了指營帳門口,通過門口,可以看到帳外巡邏的衛兵。
“元皓,這軍中跟你剛才所說的情形也是類似的,軍中袍澤更重感情,軍中的派系更是難以排除的,不過,這事能改變么?或者說有必要改變么?為了防止利益勾結,就阻斷正常的用人程序,那么首先犯錯的就是我自己了。”
田豐眼神一閃,嘴角勾起一個似有似無的笑容:“這么說主公打算容忍這種抱團的情況了。”
方志文笑著搖頭:“非是容忍,而是不需要理會1
田豐訝然道:“這又是為何?”
“按照用人的程序,能者上庸者下,他們沒做錯什么,我為何要去干涉。但是他們若是徇私枉法,那么自然會有相應的規則去限制和監督他們,不能因為怕別人犯錯就自己先犯錯,所以,這封信我準備一字不寫的退回去。”
方志文輕輕的用手指在案臺上敲著,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可是,主公若是事先有所警惕。也能防止出現一些不必要的情況,病了再治,總是沒有預防更好吧?”
“確實。所以西林學宮的人也要大用,另外,史阿的內務司將會增加查核官員的職責。元皓覺得這個預防措施可是足夠……不等田豐回答,方志文又緩緩的說道:“我這里才是立約的最高點,將來,涉及到整個密云勢力約法訂立時,將會增加軍隊說話的份量。”
田豐抿嘴笑了笑,說實話,軍隊才是勢力的中堅,只要軍隊在手,政務方面其實根本就不必太擔心,而且方志文也早有準備。像重用西林學宮,以及從民間招攬官吏,甚至從異人中聘用官吏的措施,都是為了這種預防在做準備。
現在方志文更是提出了軍隊將要介入制定最高約法的程序,這就從根子上。給那些文官們設立了一個不可逾越的最后底線,也是從另一個角度上告訴施政者,軍隊才是施政的前提和根基,而軍隊,是對方志文絕對忠誠的。
作為軍方的二號人物,田豐對方志文的表態和清醒認識自然是非常滿意的。
“主公既然有全盤的考慮了。又何必再來難為豐?”
“呵呵,是要你拾缺補遺啊!再說了,我聽人說,人的頭腦不用的話,會變笨的,軍師這些日子悠悠閑閑的好不快活,昨天聽說軍師去釣魚了?”
“嘿嘿”鬧了半天,原來方志文是妒忌田豐的愜意生活啊,昨天在扎營之后,田豐確實與香香去釣魚了:“那個,豐那里還有情報要處理,就先告辭了1
看著田豐比兔子還敏捷的身影,方志文不滿的哼了一聲,將案臺上陳鏗的來信原樣有給綁回鴿子腿上,將鴿子遞給衛兵送了出去,又回頭沖著太史昭蓉道:“昭蓉,今天你陪我去釣魚吧1
“啊?哦,好!志文哥哥,你想吃魚了么?”
“呃……陳鏗拿著自己寫的信翻來覆去的看著,上面絕對沒有別的字,就是自己當時寄給主公的信件,主公又原封不動的給自己寄了回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陳鏗一拍腦袋,這里不是有很多的聰明人嘛,自己不明白那就去問啊!
“師兄,你看,這是我寫給主公的信,但是主公原封不動的又給我退了回來,你看主公是什么意思啊?是不贊同我的說法么?1
陳鏗趕到鄭鄉學宮的時候,正好碰見了要外出的趙商,所以直接將這個聰明人給拉到了山腳下的茶舍里,跟自己的師兄也不必客氣,陳鏗直接開門見山。
趙商仔細的將陳鏗的信件看了一遍,陳鏗在信里寫了想要啟用鄭門子弟的想法,但是又擔心整個樂浪的政務都被鄭門子弟把持,可能會有不好的影響,所以事先向方志文請示,這事到底能不能做?但是,方志文卻不置一詞的給陳鏗將信退了回來,所以陳鏗糾結了。
半晌,在陳鏗焦急的目光注視下,趙商從臺面的信件上抬起了眼睛,淡然清澈的目光看著陳鏗,動了動嘴唇,組織了一下言辭,才極其緩慢的開口說道。
“這事,你都能看明白,方大人又,又豈能不明白?”
“那就是什么意思啊?師兄請明言1陳鏗不滿的追問了一句,沒辦法,師兄這句話他還是不大明白,至于師兄說話速度慢,這個可是沒有辦法的。
“明,明言就是,方大人請了,請了老師來樂南,又,怎么會不敢用,用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