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中國經濟雖然虛弱,但已不再是運動前后的凄慘模樣了。這一年,中國的gdp總量有2萬多億人民幣,年發電量157億的葛洲壩水利樞紐將在11月正式建成驗收,中國的第一座核電站秦山核電站將在12月并網發電……和它們比起來,還沒有建成的70萬噸乙烯工程,在普通人的眼中并沒有多少神圣的味道。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真正頂起中國脊梁的,只能是這樣的大型重化工企業。至少50年內,核電站和水電站只能是基礎設施中的佼佼者,遠不到能決定國家命運的地步。
媒體保持的尚算冷靜。為了得到海滄計劃,蘇城已經做了將近三年的準備,不說買通輿論,但每年幾千萬的費是大手筆的撒了出去,光是沒有必要的招聘,每個季度都要在數個平面媒體整幅刊登。因此,在媒體不刻意追求眼球效應的前提下,大華得到的祝福多于貶損。
但在10月中旬,大華的一言一行還是被擱在了放大鏡下,細細觀察。蘇城在公共場合的每一句話,也都有專家進行分析。
“歡迎臺灣工廠主”的言辭,也受到了極大的關注。
石化基地之所以稱之為“基地”,就因為它包含的范圍很廣。除了煉油和乙烯的主業之外,海滄計劃還囊括了大量的中下游工廠。
在臺塑的設計中,他們會邀請眾多的臺商一起到海滄來投資建廠,以充分利用原料優勢。可以說,海滄計劃在引進外資方面,不僅有質量,而且有數量,涵蓋的行業還很多。
大陸方面的熱情歡迎和臺灣方面的堅決阻止都與此有關。
如今,臺塑建設海滄基地的計劃被阻止了,大華卻邀請臺灣工廠主繼續前來海滄建廠,這種舉措自然受到了大陸官方的積極響應,至于臺灣方面,就只能沉默以對了。
蘇城靜靜的等待了幾天,做完接收海滄計劃的一應準備后,就親自監工,令大華公關事業部做了一整套的邀請函,然后寄給數百家有名有姓的公司,邀請他們來參加10月末的海滄基地的奠基儀式。
選在10月末,也是為了搶在葛洲壩的完工儀式之前。若是拖延到下個月的話,國家級領導人估計就沒有來參加的興趣了。
當然,他的真正目標并非是領導。
邀請函抵達的當i,王勝就繞道香港,找到了蘇城。
他笑呵呵的又說了一遍賀喜,然后就問:“聽說你要吸引臺企到海滄?”
“這不是延續臺塑的計劃嘛。還得多謝臺塑給我開拓的思路。”蘇城并不是說風涼話,口氣也非常的鄭重,雙手緊緊的握住王勝。
王勝自然理解,蘇城其實并不是在感謝臺塑的思路,而是在感謝他的這個電話。
臺塑在臺灣的石化行業內,影響力穩居第一。即使是占據上游的臺灣中油,借著zhèngfu背景,也只能與臺塑在某些方面打打擂臺罷了。正是因為這種行業老大的地位和資本,臺塑才敢說在海滄計劃里,引入多少多少家的臺灣企業,并且囊括乙烯下游產業。
作為“弱小”的大華實業,蘇城沒辦法囊括所有的下游產業了,他所期望的只能是盡可能多的下游企業。
即使要達成這樣的目標,有沒有臺塑的幫助也是兩回事。相比到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招商,前往臺灣招商的可能xing要大的多。這不是什么國別思想在作祟,而是現實問題。
臺灣山地多,平原少,工廠用地非常緊張,至90年代初期,地價已經超過了美國工業用地的平均價格,比馬拉西亞等國的地價更高,其他相關產業鏈的成本也是水漲船高。可以說,在90年代的第一波產業轉移浪潮中,臺灣企業是轉移意愿最強的。
這一點,是i企韓企都比不了的。臺塑到海滄建廠,不是因為海滄有多么的好,而是因為臺灣的環境實在難以堅持。
蘇城雖然不愿意在競標期間和臺塑勾勾搭搭,但競標一旦結束,他就無比的需要臺塑了。
王勝聽明白了,卻不好許諾,陪著笑了兩聲,道:“臺灣zhèngfu不會同意的。”
“不一定是大中型的臺上,中小型的臺企,我們也歡迎的。我的那些邀請函,大家應該都看到了吧。”
“電視上都播了,說你居心叵測呢。”
蘇城笑的暢快,道:“要的不就是這樣的效果。我找上面要了很多優惠政策,基本上,海滄計劃時有的優惠,臺商來了,我們都能給出來。”
王勝說話一向飛快,想也不想的就笑道:“應該是臺商來了,海滄計劃時有的優惠,才會交給大華吧。你們拿到了1.5萬畝的土地嗎?”
“1萬畝的土地。剩下的5000畝要等這1萬畝土地用掉了,才給我們使用。不過,我擔心的不是土地的事,確實是產業鏈的問題。我們需要大量的中小企業來海滄建廠,消化未來生產出來的乙烯,我想,這些企業也有降低成本的沖動吧。”蘇城停了一下,問了出來:“臺塑是否能夠居中協調?”
中小型臺企和大多數的華人企業一樣,此時都艱難經營著一些中低端的制造業,原料成本和靈敏xing是決定工廠生命的要素之一。可以說,許多工廠主稍有不慎,就會失去繼續經營的權力,因此,現在并沒有留給他們選擇政治的權力。
在臺灣繼續生產,還是遷移工廠到大陸,歸根結底是一個現實的考慮。并不會因為大陸的態度積極,臺灣工廠主就會到大陸來。只有當大陸的優惠政策和低成本戰略奏效,證明自己的xing價比超過臺灣,超過馬拉西亞,超過印尼和越南的時候,工廠主們才會選擇遷徙。
蘇城以后世的眼光去看,可以輕易的發現,自90年代以來,隨著大陸的基礎條件i益接近亞洲四小龍,產業轉移到大陸的就越來越多。臺商遷廠到大陸,幾乎變成一種常態化的事情。但是,自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機以后,大陸的運營成本逐年上升,土地成本和人力成本的提升,又將許多臺灣、韓國的工廠逼到了內地或者越南等新興國家,甚至在美國提出補貼以后,有工廠遷回美國本土生產的。
整個過程,從宏觀上來看是非常順暢的。投資客就像是沒有思維的細胞似的,追逐著金錢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息和猶豫。
當然,投資客本身也許是有過思考的,但正是他們追逐資本利潤的思考,制造了市場流通。
蘇城也因此期望能用優惠政策和低廉的成本,將資本細胞們,重新拉到大華的海滄基地來。10年或者20年以后,那個時候的海滄基地衰老了,大華的資本積累也多了,自然有的是機會討論產業轉移。
王勝打來電話,也是得到過授權的。他約略的考慮了一下,就道:“臺塑居中協調自然可以,但總得有一個名義吧。”
“你們想要什么名義?”
“大華石化公司的股東。我們愿意出資的3億美元,收購大華石化公司的30的股份,同時和大華實業共同出資,經營海滄基地。”王勝飛快的說出了這句話。
大華石化公司的資產根本連3億美元都沒有,它的名下雖然有一些技術和專利,但更好的國外技術和專利,明碼實價的出售,也用不了3億美元。臺塑買的等于是一個有海滄計劃的空殼公司。
3億美元買一個機會,這也算的上是大手筆了。
蘇城呆滯了好半晌,接著醒悟了過來,王勝是訛自己呢,這是以進為退了。他立刻笑了,說道:“臺塑不是真的想買大華石化吧。你們如果加入了海滄基地,臺灣zhèngfu能善罷甘休?30的股份說不定比100的股份還糟糕。”
王勝笑說:“不試試怎么知道。”
“聽說臺塑向來喜歡做獨門生意,讓我們拿大頭,臺塑拿30,王董事長能滿意嗎?”
“王董事長覺得這樣也不錯。”
蘇城“撲哧”的笑了出來,道:“你這個說的太假。就算王董事長同意,他也應該是犧牲的心態才對,怎么可能覺得不錯。”
王勝無言以對,道:“你分明是不想賣。”
“我確實也不想賣,但臺塑也不想買。還是說中小型臺企吧,你覺得他們有興趣來海滄嗎?”
王勝巧妙的轉移道:“現在島內在激烈討論六輕計劃。如果你們的海滄基地出成果的時間比六輕的討論還慢,本地的企業主估計會等等看六輕了。”
蘇城皺眉道:“六輕只有45萬噸乙烯,夠用嗎?”
“王董事長已經準備擴建到80萬噸了。”
蘇城恍然,道:“有什么我能做的?”
“王董事長希望,在六輕申請和建設的過程中,大華實業如果能給予幫助,那就再好不過了。一旦六輕建成,我們也希望臺塑和大華能夠互通有無,互相通氣。”六輕項目和海滄計劃是重復的。但對工業乙烯來說,別說80萬噸了,280萬噸也不夠使用的,照樣得從國外進口。
不過,兩個石化基地一前一后共150萬噸乙烯,確實能夠影響到東南亞以至于亞洲市場了。建立一個默契的關系,確實有助于雙方利潤最大化。
另一方面,六輕基地明顯會比海滄基地的建設緩慢,到那個時候,大華實業將擁有建設過70萬噸乙烯項目的有經驗團隊,對臺塑的幫助勿庸置疑。
王勝的要求并不超出蘇城的預計,他一口答應了下來:“沒問題。我給你一個承諾。”
這種約定自然是不能落在紙面上的,否則立刻就是一個托拉斯的指控。
王勝滿意點頭,道:“接下來就只有一件事了,大華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海滄基地的初步建設。只有見到了真正的工廠,那些企業主才會冒著莫大的風險,來海滄陪你建廠。”
蘇城穩穩的點頭。比起政治抉擇,中國人顯然更擅長創造工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