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振國去上班了,賈立東戀戀不舍的看著他,神情如鰥夫望寡,滿是遺憾。
戴教授替自己的學生對頭頂全是光環的蘇城解釋道:“小賈平日的觀點溫和,對亞洲問題還是有一定見解的。這次是有些著急了。”
著急是被蘇城刺激的。
蘇城一點同情都欠奉,道:“有沒有我在,他總有被人刺激的時候。”
以激進博取眼球是文人常用的手段,尤其是在變革的狀態下。公車上書的康有為就是典型。蘇城對這種虛頭虛腦的做法厭惡之至,此時沒有表現出來,還的歸功于數年來的養氣功夫。
戴教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揭過這茬,道:“蘇老對海灣問題很有發言權,也是日積月累的結果。你的觀點很有探討的價值,得好好準備一番。”
雖然說的有點不清楚,但意思都點到了,也算是不容易。
蘇城笑著表示感謝。其實,如果真的要比較可信度,戴教授才是中東問題的專家,而且一直以來提供相關咨詢。任何相關問題只要他發表意見,無論哪方面都得重視起來。蘇城頭頂2億美元的光環,懷揣判斷精準的斷語,也就是能出現在戴教授身邊,以資奏對罷了。
好在蘇城并不走政策參謀的路線,兩人倒沒有顯著的沖突。戴教授還興致勃勃的想和蘇城交換意見。
但是,公開場合的討論注重結果,私下場合的討論注重因果性,蘇城怎么敢和他討論國際形勢的產生與進程?蘇城讀書的時候,除了石油方面的內容之外,最多也就是看點戴教授的徒子徒孫們做的國際要聞。
生怕的露怯的他立刻抬起手腕,“呀”的一聲喊:“不行,我得回去主持期貨交易了,還有好多前期準備工作呢。”
擔心被留下,他轉身就往外跑。
賈立東剛剛從打擊中清醒過來,嫉妒的上眼藥道:“他是怕咱們借用他的觀點吧。咱在他眼里,就是這樣的人?”
戴教授咳嗽一聲:“他比較受蘇老的信任,不要亂說話。”
賈立東意識到什么,想問的時候,蘇城旋風般的轉了回來。
只聽蘇城喊:“戴教授,他們說讓我等著答復,期貨市場不等人啊,您能不能幫忙說說。”
戴教授理解的去說了。
一會兒,蘇辦的一個處長過來,問道:“期貨交易是否可以由你的下屬代為操作。”
蘇城連忙解釋了一遍流程,并道:“我本人必須到場的,涉及到數億美元的交易,如果我不拍板,他們就會遲疑,有時候耽擱一兩分鐘,行情就突變了,戰爭即將爆發,每分鐘都很重要。”
“我知道了,請稍等。”處長又去請示了,過了陣子,又來道:“蘇老的意思,你可以把設備和人員帶到國務院,屆時,如果不需要你的介入,就請貴公司職員如常操作,如果需要你的介入,中央領導同志也有興趣看看國際石油期貨市場的大宗交易。”
高層領導人還真的沒有見過大宗石油期貨的交易,國儲中心超過億美元的交易,很多都是違規操作,怎么敢在領導面前耍弄。如果是以前的話,大家也許對石油期貨漠不關心。現在處在海灣危機當中,就不可能視而不見了。
盡管如此,直接進入國務院,還是讓蘇城有點緊張。這個級別是有點高的,換成中石油的老大,他同樣得緊張。
處長傳達了指示,沒有給蘇城討價還價的時間,拿出一個小本就道:“你需要哪些設備,有多少人要進入,我需要姓名和單位。另外,我們現在派人去計委招待所接人,你通知他們做好準備……”
剛剛結束了早餐的房間里,頓時又是一派繁忙景象。
賈立東嫉妒萬分。
他給自己設計的晉升之階中,首先獲得注意,其次具有影響力,其三才是在領導關注的領域內主持某項工作。
這個蘇城倒好,呼呼喝間,竟然能到國務院里去做表演了。
但賈立東本人再怎么想都是沒有用的,戴教授很快也啟程前往國務院,他追隨在身后,臨上車前給擋住了。
蘇辦的工作人員口說“抱歉,沒有位置了”,臉上是丁點對不起的表情也沒有。
戴教授對他適才的激進主張也不滿意,此刻并不幫忙,只道:“你回中心休息吧,整理一下思路,不要亂跑,隨時準備幫我查資料。”
總算有最后一句話,說明沒有被拋棄。賈立東眼望著車隊遠去。
車開到了門口,稍作檢查,蘇城直接被帶進了某個大型會議室,路遇的工作人員著實不少,且以30歲左右的居多,顯貴高官卻是一個都沒見到。
蘇城慢慢的從崇敬中清醒過來。這個大院里的工作人員,大多數人的身份前途都是低于候海青的,能夠走上令人瞠目的崗位的高級領導,數量總不會太多。
這樣一想,他的緊張心里就消除了。
隨后進來的大華集團的交易員,就沒辦法用對比的方式消除緊張了。他們手忙腳亂的角落里安裝設備,電腦和電話是最需要的工具,然后才是桌椅和顯示屏幕。
一個會議室內的4臺電話不夠用,還得跑到隔壁的辦公室里借用電話,并把白色的電話線扯的到處都是。院辦專門找了兩個心細的實習女生幫忙掛線,很快用膠帶和線繩把電話線緊貼墻面給固定好了。
蘇城不用動手,就看著兩個實習生發愣。白宮實習生是后世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名次,沒想到國務院也有實習生,這樣的實習經歷之后,放在履歷上可真是好看啊。
胡思亂想中,國儲中心的黃廳長和朱恩波等人也來到了會議廳,他們在另一邊做好準備,緊靠著大華的人手。
片刻后,幾人落座。
段遠光排在第三位,向蘇城笑著打了個招呼。
戴教授熟悉流程,和蘇城簡單的說了兩句后,繼續早上的議題闡述了起來。
海灣問題是現今最重要的國際問題,經過半年的傳導,甚至影響到了中國國內,是必須了解的議題。
蘇城則從布什和布什家族說起,以石油為主線,談他們的判斷和選擇,其中許多都是屬于后世的研究理論,與90年代的學者研究格格不入,已經有些脫離陽謀的范疇了,但它又確實存在,在70年代以前,德克薩斯可是世界級的產油之地,地位比中東有過之而無不及,曾經的德克薩斯鐵路委員會擁有相當于或超過歐佩克的地位,依托石油和華爾街發展起來的布什家族,就像是西西里島出身的干部一樣,清清白白是不太可能的。
蘇振國等人聽的極認真。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學界方從階級性的批判轉向毫無節操的贊揚,對于政治人物的研究遠未深化到一定的程度。
現在是老布什的第一個任期,也是唯一一個任期。中國理論界對他的了解還停留在他做駐華聯絡辦主任期間的“自行車大使”的程度,情報機構對他的了解則集中在他做中情局局長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商界經歷,所有人都不關心。
但是,將他那石油大亨的履歷和中東問題聯系到一起,自然有一大堆問題出現。
他總共只說了五分鐘時間,就將自己所知的東西掏空了,最后一攤手道:“總的來說,我是基于以上的原因,認定戰爭開始的必然和時間點。只要布什有控制能力,他就一定會采取符合大石油集團的方式來行動。”
前面坐的周老很滿意的評價道:“言簡意賅。不錯。聽說你是北大中文系畢業的?好。”
蘇城淚流滿面,終于,終于做了這張文憑應該做的事情。以前的人聽說自己是北大中文系畢業的,那都是什么表情,好像真的知道自己是個假冒的似的。現在才對了嘛……坐在沙發上的幾個人小聲說了起來,基本上是大領導們說大領導們的話,小官員說小官員的話,各說自己那一塊。
蘇城見沒自己什么事了,就向后退了兩步,去監督后方的交易員們去了。國際石油期貨交易所已經開市一陣了,交易員們輕手輕腳的動作著,說話都不敢大聲,拿起電話,細聲細氣的像是在幼兒園似的,惹的對面交易員一陣陣狂叫。
張潮同樣輕聲的問:“繼續建倉嗎?”
“每次200萬桶,持續建倉。”
“油價下跌中,如果短時間內不發生戰爭的話,我們要賠錢的。”張超幾乎伏在蘇城耳邊說。戰爭這種東西,不到最后一刻,就一定存在著風險,蘇城目前的行為是純投機性質的,與套期保值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但是,正常的大型石油集團,往往不再這樣做了,就像是蘇城不會跑去購買中國股市的股票一樣,盤子太小,不堪重負。
大型石油集團的金融部門,通常采用最安全的方式追漲殺跌,不等到戰爭開始,他們是不會下注的。
大華集團在國際石油市場上小胳膊小腿,像散戶似的,自然沒有那么多講究。
蘇城低聲命令繼續建倉,聲音細不可聞,心想:這么神奇高端的地方,沒想到做期貨竟然這么難受。
“放心說話,叫你們來,就是要看看你們的工作情況。了解一下這個國際期貨市場。”不知是誰,好像知道蘇城心中所想似的。
蘇城扭頭一看,不知什么時候,周老、蘇振國和段遠光等人,全都站到了自己身后,黃廳長流竄在側,一副準備接受考察的模樣,只是沒人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