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秘書見蘇城還是愣愣,皺皺眉,沒有多說,話帶到就走了。
蘇城聽到蘇書記這個稱呼的時候,心中涌起極大的反感,他根本不認識什么蘇書記,可以說這一定是之前的蘇城的情緒。
等許秘書走后,蘇城才靜下心,所謂的蘇書記……是蘇東元吧,那個拋棄了他們母子,如今有妻有女生活幸福的男人,這具身體血緣上的父親。
早不帶話,晚不帶話,偏偏等他確定了去石油部之后,蘇東元才派人帶話過來,十有八九與石油部將撤消有關吧。
從許秘書的話里分析,蘇東元說不定已經介入了分配。
估計在他眼中,去別的部委,只是好點差點的區別,進到石油部里,卻會變成進國企,性質完全不同。
地方上的畢業生,多是搶著進大型國企,但北*京畢竟是首都。再大的國企,都大不過中央部委,石油部和中石油的待遇截然不同,未來發展更是天壤之別。
從蘇城的角度來看,這蘇東元雖然表現出了關心,但是派遣秘書含混不清的帶話,只是更加證明了他的冷漠。一種絕對強權,甚至是恩賜的示好,蘇城是不會接受的。
本來蘇城還覺得原主人腦子抽抽,有這樣好的關系不懂得利用,畢竟是親生老爹,你稍微和氣點給人家一個臺階下就不會關系鬧的那么僵,居然會窮的把自己餓暈,典型的要面子不要里子。
可是從這件事上,蘇城就明白了,感情不是原主人腦袋抽抽,這種爹,換成是他也湊不上臉去,連他的貼身秘書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明顯是他沒有打算認這個兒子,可是既然如此直接拋棄了他算了,又在他選擇畢業去向的時候出來干涉。
他蘇城上輩子雖然就是個普通大學生,但骨氣還是有的,你不待見我,我還不待見你,他就不信,憑他這么多年學到的知識,在這么好的時代下不能出人頭地。
蘇城仍舊是信心滿滿的去了石油部。
六子也不含糊,見蘇城就這么輕描淡寫的定了工作,心中十分佩服,老幺平時不太愛說話,但學習努力,面冷心熱,好幾次幫自己的忙,卻從不求人,眼見著要畢業了,他一定要幫他一幫。
很快,以北大才子的選擇,做一個石油人!為標題的內容出現在了北大校報上,頓時引起不小的轟動。
這個年代的學生,正處在理想和現實的交匯點上,主流思想依舊是為國家奉獻不計得失,但在做選擇的時候,人們往往更多的考慮個人利益。
后者無可厚非,前者卻代表著宣傳方向。
因為正處在畢業季,學校上層也很重視,主動聯系京中媒體,做了進一步的宣傳。
等蘇東元在北*京青年報上看到這份報道的時候,氣壞了。第一感覺就是這個兒子果然上不了臺面,會讀書又有什么用,爛泥扶不上墻,自己好心幫忙,事先都打了招呼,居然還跟自己對著干,他不是不尊重他這個老爹,是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秘書小許看書記雙眼狠狠的盯著報紙,他額頭都在冒汗,怕領導怪他消息沒有帶到,他小心的問道:“書記,要不要我再去找一下他。”
蘇書記沒有看小許,只是盯著報紙,過了好一會才把報紙合上,搖頭道:“不用了,這件事事到此為止。”
小許心里一松,還好書記沒有怪他。不過,他卻對那個什么北大生蘇城有了疙瘩,什么人啊,不過就是一個學生,竟然拒絕書記的好意,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親戚這么沒眼色。
晚上下班,蘇東元回到家,看到一雙兒女都在,很高興。妻子王麗梅穿著圍裙出得廚房,一邊幫丈夫掛衣服,一邊高興的說道:“東元,晚上我做了好吃的,慶祝蘇刑順利去了中宣部。”
這時候女兒蘇珍蹦蹦跳跳的跑上前來,撒嬌的抱著蘇東元的胳膊道:“爸爸,哥哥是北大高材生,去中宣部算什么,媽就是偏心,我考試還考了95分呢,都不給我慶祝。”
“爸你回來了。”蘇刑站起來打招呼。
看著年輕有朝氣的兒子,不僅學習成績好,為人處事也非常老道,蘇東元深深的為自己這個兒子驕傲,另一個選了石油部的兒子已經不知道忘到哪個疙瘩去了。
蘇城的母親是蘇東元下鄉時認識的,那樣的環境下結婚生子,對蘇東元來說并非美好之事,他甚至覺得羞于提起,更沒有相認的意思。與現在美麗又有學識的妻子王麗珍比起來,他的前妻根本就是一個農婦。
同樣的,蘇城對蘇東元也不抱任何希望。他與宿舍眾人喝的酩酊大醉,互相抱頭大哭,一面感受著舍友之間的感情,一面告別自己的另一個身份。
在學校的最后一周,就是不停的唱歌,大笑,以及回憶。
對蘇城來說,這更像是人生節點上的狂歡。他雖然沒有和這些哥們一起真正的度過大學四年,可就這幾天,他們還是讓他感動了。
相比于現代人與人之間的薄情,他們真的是赤誠相待,用心對你。
周一,大家都走了,宿舍里空蕩蕩的,昨晚就是最后的道別了。
蘇城收拾自己的東西,看到床上多出一個小紙包,印象里是王廷給的,說是一包吃的,讓他明天當早點。
確實有點餓,蘇城笑了笑打開紙包,沒有想到里面居然是一疊的零錢……里面還有一行字:老幺,我們先走了,這錢你不要拒絕,先寄回老家吧,母親身體要緊。
蘇城頓時模糊了眼,這是他從小到大收到的最零碎的一包錢,數了好幾遍了,才49塊5毛,可是,這又是他蘇城從小到大收到最多的一筆錢,是兄弟們一毛一毛錢湊出來的。
他原本抱著游戲的心態在這里,看著別人熱血,猶豫著該如何成為這個蘇城,如何承擔他的責任。可是這一刻,他真的感動了,他感覺到了這個時代的友情,這個時代的真誠,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責任。
他沒有矯情,收下了錢。蘇城的母親身體很不好,在安徽鄉下,本來他還有些抗拒,可是如今他覺得,他必須好好工作,混出個人樣,爭取早點把母親接過來,既然代替了他的生活,就要承擔他的責任。
蘇城提著行李,走出了北大,回頭再看燕園,不禁生出一分不舍來,雖然才呆很短的時間,但這的確是個令人幸福純真的地方,走出校門后,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尚在感慨之中,有人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背。
蘇城轉過頭,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甲字臉,卻未能想起他是誰。
甲子臉開口道:“蘇城,聽說你去石油部了。沒有我爸幫忙,你也就只能進那種的小地方了,你還有什么資本傲,還北大才子!我現在就告訴你,石油部是一定要裁撤的,你就等著被分流吧。”
“你認錯人了。”對于蘇刑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蘇城根本不想搭理。
蘇刑連笑數聲,示威一般的招招手,就有一輛小轎車駛來。日前面對蘇城而不假辭色的許秘書,一臉笑容的彎腰給蘇刑開門。
小轎車絕塵而去。
蘇城微微一笑,并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