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這一鉑太子妃代掌鳳蠅對于從前早就領教過章晗那風頭的大太監們而言,自然誰都不敢馬虎行事(然而,和從前三妃協理宮務,章晗受命監察的那一回相比,這大半個月下來,人人都發覺章晗更多的時間都在坤寧宮中侍疾,其他事務縱使打理,卻也并不嚴苛,漸漸也就放松了下來即便如此,想要巴結的內侍們仍然少不了常躇坤寧宮跑,早請示晚匯報,生怕被人覺得自己不敬于是,當這一天傍晚時分,幾個年紀不小品級不低的內侍先后來到坤寧宮的時候,自然并不扎眼來的除了掌管東宮典璽局的路寬之外,還有御用監左少監陳海,內官監右少監第三百七十七章未雨綢繆留后路閻立,以及顧淑妃身邊的管事牌子魏成除了品級算不上第一流,他們在宮里都是很有些實權的此時此刻,眾人跟著引路的內侍,來到章晗這幾日處置事務的坤寧宮東披檐清暇居,在門外只稍稍等候了片刻,里頭就傳來了章晗的吩咐聲 “都進來吧”
清暇居雖不是坤寧宮正殿,如今傅氏又病重,可章晗仍是坐在左下首的第一張椅子上,避開了正位見幾人魚貫而入磕頭行禮,她知道門外有單媽媽親自帶人守著,因而略掃了幾人一眼,便開口說道:“如今內外多事,宮中又經歷了遷都之后人事變動的當口,老人們固然還在,但也進了不少新人閻立,你內官監管的是宮中人事陳海.你御用監管的是宮中用具器皿你們二人這些年的勤勉忠心,皇上皇后都瞧在眼里至于魏成,你是淑太妃身邊最得用的人,其他太妃的人都會敬你三分,至于路寬你更不用說了,東宮之內,這些年內侍宮人你若不能如臂使指,也白費當初皇后娘娘把你從乾清宮調過來的一片苦第三百七十七章未雨綢繆留后路心!所以,我不得不讓你們多辛苦一點”
路寬之外.往日其他人固然都牢牢記著自己得過陳善昭這東宮太子的恩惠,算是東宮的人,但若有事都是單獨領命,今日太子妃一塊見了他們,又說出了這樣的話,無疑透出了一個意思——那就是他們是如今太子和太子妃在這宮中最信賴的人!路寬早就在東宮,對此表現得還淡些,其他三個卻不免都心中激蕩,尤其當年在謹身殿中見證了章晗第一次有喜的陳海,更是重重一頭磕在了地上 “太子妃殿下若有差遣.奴婢必定萬死不辭!”
見其他人也慌忙附和,章晗便淡淡地說道:“眼下并不需要你們萬死,只消你們竭力!遷都移宮之后,這宮中的新人太多,雖則是外頭有紅鋪禁軍晝夜輪值,但禁宮之中卻是外人進不來的閻立,陳海,當初從南京啟程之前,為防路上有所萬一,我曾經讓你們擇選體格精壯且絕對可靠的人組成一隊人.練過數月的長棍,路上關鍵時刻可以派上用場雖說最終也沒用上,到了北京之后更是打散了編入各宮.但我要你們立時把人重新聚集起來,尤其是每日晚間必須避人耳目齊聚起來,可能做到?”
“太子妃放心,奴婢一定做到!”
見陳海答應得擲地有聲,閻立自是慌忙也點頭應道:“奴婢謹遵太子妃令旨”
吩咐完了這兩人,章晗方才看著魏成說道:“魏成,幾位太妃的安危我就交給你了,更不用說燕王妃和世子如今也暫時安置在清寧宮 你把清寧宮上下人的底都給我摸清楚.若有萬一緊閉清寧宮大門.若是有任何紕漏,唯你是問!”
等到三人齊齊應命.章晗又囑咐了幾句,把諸多細節交待清楚了之后.這才放了他們離去直到最后,她方才端詳著在東宮一呆就是十二年,現如今已經五十開外的路寬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嘆道:“路寬,太子殿下對我說過,你是李公公的徒孫當年三位太妃娘娘選了你去乾清宮管事,就是因為你這身份而你之所以有這緣分,是囡為太子殿下的建言太祖皇帝龍馭上賓,你能夠從乾清宮轉調東宮,雖說是因為皇后娘娘建言,但亦有太子殿下為你求情的緣故這些話原本不該再說,但眼下我不得不問你,路寬,你可有當年李公公的忠肝義膽?”
當初路寬新官上任的時候,還因為在章晗面前馬屁拍到馬腳上狠狠吃了一頓教訓,可過后他一路謹小慎微勤勤懇懇到了現在,早就把那一頓嘴巴的事給丟開了此時此刻,聽到章晗如此問,他不禁心里咯噔一下,隨即才重重磕了一個頭道:“奴婢這條命是太子殿下給的,奴婢有今天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信賴提拔,若是有能做的,奴婢一定會豁出去!”
“很好你記住你的這句話”章晗瞇了瞇眼睛,隨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聽說你在宮外養了個孩子,充作養子打算承繼你的香火?”
路寬頓時面如土色須知李忠當年忠心耿耿跟了太祖皇帝那么多年,親人都死光了也沒想著領個孩子延續香火血脈自己不過東宮管事牌子,卻還偷偷摸摸做了這么一檔子事偏生還不知道怎么就讓太子妃知道了!情知是再隱瞞不了,他只能重重磕頭道:“回稟太子妃,確有此事,奴婢罪該萬死!”
“人非草木,年紀大了想要領一個孩子繼承家業傳承香火,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章晗搖了搖頭,旋即便溫和地說道,“更何況你多年忠心耿耿,這種事情并沒有什么難容的”
然而,這使人如沐春風的話只說到一半,她的聲音再次驟然轉厲:“可你大多數時間都在宮中,何嘗好好管過你那個養子?他打著你的旗號在外頭買房置產,而且和金吾左衛指揮使杜中過從甚密你可知曉?”
剛剛因為章晗態度還算溫和而松了一口氣的路寬乍然如遭雷擊他甚至忘了禮儀,難以置信地抬頭了章晗一眼,見其面色鐵青,分明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他頓時幾乎癱軟了下來但下一刻,他很快反應了過來,膝行上前便聲音顫抖地辯解道:“太子妃殿下,奴婢只是留了人在外頭伺候他,又請了先生供養他讀書得知遷都更是早早讓他到北京買了宅子,萬萬沒想到這孽畜竟然會如此胡作非為!奴婢...…奴婢愧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的信任……”
見路寬越說越是語無倫次,章晗方才開口打斷道:“你可有對他說過宮中的事情?”
“沒有!”路寬幾乎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繼而賭咒發誓似的說道,“奴婢若是泄露一絲半毫宮中機密,管教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一面說一面又重重磕了兩個頭,額頭上竟是隱現青紫,“奴婢一年都難得見他幾次,不過說幾句話捎帶些東西......都是奴婢糊涂,沒想到小孩子如此丟著是會被人帶壞的!”
“養不教父之過,你跟著李公公也讀過幾本書,這道理需得知曉!”盡管此前秋韻稟告的消息曾經讓自己大吃一驚,但章晗想想路寬這些年的表現,心里知道人還是可以信賴的因而,如此敲打過之后,她便緩和了語氣說道,“此事你自己心里有數便可,不用去質問你的養子但若是他有什么消息捎帶進來,抑或是要你做些什么你記得事無巨細稟報于我,你可明白了?”
聞聽此語,路寬哪里不知道倘若養子只是一時受迷惑還好可要真的被杜中挑唆要做什么事,那條小命興許就完了然而,就在今天,他隱隱約約聽到消息,仿佛是前方親征大軍出了岔子,皇帝和皇太孫如今都下落不明,因而此時此刻,他只得咬咬牙把心一橫道:“奴婢明白了!”
等到把路寬亦是放了出去章晗方才軟軟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先頭被死死壓下的對長子的思念和的又在心頭彌漫了開來她不愿意去想那種最糟糕的可能,然而那種設想卻一再擴散開來到最后眼前竟滿是各種血淋淋的場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正在恍惚之中的她被一個熟悉的聲音驚醒抬頭一看方才發現是陳善昭不過一天一夜不見,就只見陳善昭的眼睛里滿是血絲,顯然一直不眠不休到現在剛剛在幾個太監面前始終不露聲色恩威并濟,但這會兒見到陳善昭,章晗繃緊的神經頓時松弛了下來她無言地看著面前的丈夫,期冀從他口中迸出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的答案 “還沒有消息”陳善昭知道這個回答會讓章晗失望,但更知道冰雪聰明的妻子必然不會被那些蒼白的安慰騙倒,因而實話實說了之后,他便按著章晗的肩膀說道,“你讓秋韻帶著明月和青鳶去了威寧侯府,我已經知道了,事到如今是得留一手只不過你不知道的是,留下的只有青鳶,明月卻回來了她剛剛對我說,這些天都是她打理東宮事務,倘若她不見了,別人決計會有疑心無論發生了什么事,她都會和我們在一起”
聽著這話,章晗只覺得眼圈一紅,眼淚險些奪眶而出,隨即便下意識地伸手環抱住了面前的陳善昭下一刻,陳善昭的下一句話便鉆入了他的耳畔:“我已經吩咐了沈明建去威寧侯府,有五城兵馬司掩護,他會先把青鳶送出城若一旦有事,他會星夜把青鳶送去南京南京不但有衛國公,而且還有胡彥當然,我絕不消事情會落到那樣的田地!四弟既然能把四弟妹和昂兒送進宮來,應該是他已經有相應決斷,如今我最的的是父皇和晨旭究竟如何......”,提供本書 “還有杜中”
章晗吐出了這言簡意賅的四個字,見陳善昭同樣微微點頭,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他那在如今這初夏之日仍然有些冰冷的手那一刻,她很清楚,盡管比不上從前那道最難過的關卡,但現如今同樣是容不得出半點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