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去年臘月初六冊封陳栐為東宮的時候相比,這一年四月十六冊封東宮的儀制,雖不如那大亂之后江山有主那樣大振人心,可終究是讓混亂了一陣子的局面漸漸平靜了下來。然而,就仿佛和天上很不給面子地淅淅瀝瀝飄了好幾日的小雨一樣,君臣眾人看著那位從奉天門身穿九章九旒的皇太子冠服緩步行來的新任東宮,心頭也是各有一番滋味。
依照儀制一絲不茍地行禮之后,等到承制官秉制書而出,跪伏于地的陳善昭竟是覺得心頭沒有一絲一毫的激蕩,仿佛是從前曾經經歷過一次那么平靜。
“樹之后王,所以輯寧黎獻;承之儲副,所以安固宗祧。故能崇四術之科,為萬國之本。長幼君臣之序,齒胄知歸;溫文恭敬之風,群生攸屬。古之制也,其在茲乎。朕長子善昭,聰睿夙成,端莊特秀。三雍禮樂,必也生知;五官詞藻,居然暗合。體道為器,非假於學問;資靈授德,自符於神解。夏弦春誦,地義天經。立人之道既彰,為子之誠皆著。今昇平在運,中外咸寧,將有事於元良,固不逾於三善,宜光近日之敏,俾則前星之耀。今冊皇長子善昭為皇太子。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當初太上皇冊封陳栐為太子時,因孝慈皇后早逝,三妃皆為庶母,自然不好受東宮行禮,自然便沒有這一條。如今皇后傅氏既在,冊封禮后,便是朝謝中宮。當陳善昭受冊后一身皇太子冠服到了坤寧宮外時,就只見四周儀仗齊備,等到依禮升殿,看著一身祎衣的母后端坐于正中的寶座上,那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他一時不禁覺得心中滾熱。
若沒有母后一再進諫,哪有他的東宮之位?
“小子善昭,茲受冊命。謹詣母后殿下恭謝。”
殿中兩拜。出殿又是四拜,盡管陳善昭還有眾多話語想和母后說,但知道此時此刻不是時候,在人引導出坤寧宮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那高高的中宮大殿一眼。而傅氏還后殿之際,亦是忍不住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好一陣子方才輕輕嘆息了一聲。
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長子,明知道其少時遇刺體弱,可在他十二歲那年,卻不得不狠心依照規矩讓其入京。多年來即便不是不聞不問,卻也差不了多少,遠遠沒做到一個母親該有的職責。如今,最該給長子的東西總算是給了他!
陳善昭朝謝中宮之后,便是諸王朝賀東宮。自從定下了冊立東宮的日子之后,那些個作為王叔的親王們此前受詔入京朝覲已經當了一回磕頭蟲,如今誰都不愿意再去跪拜一回自己的侄兒。因而哪怕很不情愿地留下了自己的嫡子或是庶長子,他們也都緊趕著回封地去了,只有淄王以王妃需要調養身體為由暫時留在了京城。即便如此,這一日他這個長輩仍然恩免東宮行禮,帶頭的便成了陳善恩這個諸王中年紀居長者。
換了烏紗折上巾以及盤領窄袖赤袍常服的陳善昭升殿,等諸王由東魚貫上了臺階,先于殿外俯伏四拜之后,陳善恩便由贊者引入殿內。
“小弟陳善恩,茲遇長兄皇太子榮膺冊寶。不勝忻忭之至。謹率諸弟詣殿下稱賀。”
眼看著諸弟以及在京諸王世子及郡王在殿內殿外行禮如儀,陳善昭又瞥了一眼俯伏拜賀的陳善恩,目光還想去找陳善睿時,卻發現那些禮服幾乎一模一樣,自己只能從排位順序艱難地把人找出來。在冊立東宮和諸王的消息傳出之后,他和陳善睿便沒有見過幾次,兄弟之中只剩下了不過相見時那一點頭的情分。因而,當拜賀之后陳善恩辭出殿中,引著諸王再次四拜。經歷了此前齋戒排練等等折騰了大半個月的陳善昭看著他們再次前往中宮拜賀。忍不住瞇了瞇眼睛,抬起頭打量了一眼春和殿這座東宮正殿。
“太子殿下。明日是百官進慶賀表箋,上慶賀東宮箋,以及內外命婦朝賀中宮,后日是謁廟,二十二是冊立太子妃……”
聽著這一連串安排,陳善昭微微點了點頭。而蔡亮見他面色疲憊,便小心翼翼地說道:“如今殿下入主東宮,世子妃尚未得冊命,再加上有了身子,今日早上東宮人來人往挪動不便,所以皇后娘娘吩咐,下午再請世子妃搬進來。不過……今天晚上殿下可有什么安排?”
“安排?”
“就是……就是那兩位姑娘,如今畢竟幾個月了……”
陳善昭愣了一愣,見蔡亮露出了又尷尬又為難的表情,他才陡然意識到,母后已經給他以下的兄弟們,以及諸王世子郡王人各賜了兩個宮人。前些天因為那急轉直下的事態,他根本就沒有顧得上這一茬,甚至連看都沒看那兩人一眼,現如今他已經入主東宮,在外人看來名分已定萬事俱備,自然就該飽暖思淫欲了。
想到這里,他皺了皺眉后就淡淡地說道:“既如此,晚上去坐坐吧。”
除了兩個年歲還小的之外,陳栐諸子都已經封了王。這其中,舊日趙王府如今的皇孫府,便被陳栐賜給了陳善睿。秦王府中人亦是近日遷出,秦王世子陳善文降封了樂安王,其余庶子則是除了宗籍,什么王位都不保留,全都要遷往青州,而秦庶人原本定的是永禁京城秦王府,但敕命未下,太上皇便命永禁宗人府,原本那座秦王府便空了出來。封了遼王的陳善嘉卻也不嫌忌諱,直接要了過來。而當日因主子入主東宮,被廢太子一度當成別業的魏王府,則是直接被陳栐賜給了次子陳善恩,正好三子各自有所,免得在京城再次大興土木。
盡管陳曦早一日被皇后接了入宮,梧桐苑里頭的東西已經早早都整理搬了出去,有的直接送了東宮,有的不適宜帶進宮的,則是另外安置,如今真的要再次離開這兒,行動已經很有些不便的章晗看著這座從大火中涅槃重生的院子,忍不住神情悵惘。直到門外傳來燕王妃到的通報聲,她才收回了目光。
“四弟妹來了。”
諸王受冊尚在皇太子受冊之前。因而王凌已經受了王妃冊印。此時此刻,那真紅大袖衫和紅羅長裙穿在她身上,更襯得她仿佛火中凰似的艷光逼人。她趨前屈膝行禮,隨即方才抬頭說道:“車馬都已經等在了門外,我特來送大嫂升轎。”
章晗蠕動了一下嘴唇,最終只是微微頷首道:“有勞四弟妹了。”
從梧桐苑到二門的那一程路。章晗和王凌走過很多次,但這一回,坐著肩輿的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肩輿至二門落下,章晗但見那一乘華麗的鳳轎以及行障坐障都已經擺放整齊。下肩輿時,見王凌親自過來扶著她的手,雖知回不到從前了,但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昔日同生共死的那些情形,上轎之前少不得再次深深看了王凌一眼。
“四弟妹……”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她最后只是沖著王凌輕聲說道,“一切保重。”
“大嫂亦請珍重!”
看著那一襲青銷金羅緣邊紅簾重重落下。隨即鳳轎起行,左右夾車宮人將紅綾行障坐障一一張起,恰是將那鳳轎掩得旁人無法窺視,王凌一路引著家人送到了大門外,直至那前后儀仗導引簇擁著車漸行漸遠,她方才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今后但使相見,便是君臣兩重天,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陳曦早一日便被皇后傅氏使人連同乳母一塊接到了坤寧宮,因而章晗入東宮之際。已經算得上是輕車簡從了。她和陳善昭用慣的那些陳設用具,都是單媽媽親自進宮打點的,即便她和陳善昭雖都不愿讓其辛苦,可單媽媽執意要親力親為,也只能隨了她去。正因為如此,當章晗入了東宮,在單媽媽的親自導引下看了中院正殿麗正殿東暖閣,忍不住面露異彩。
“竟是和梧桐苑正房布置得幾乎一樣!媽媽真是辛苦了!”
“哪里辛苦,奴婢知道世子妃最惦記著那兒。所以自然是竭力想讓一切如舊。總算天可憐見,奴婢這記性沒有出差錯。若是沈妹妹能見著這一幕……”說到這兒。單媽媽自知失言,連忙又笑道,“看奴婢好端端的又提傷心事。只要世子爺和世子妃能喜歡就好。”
陳善昭也是今日方才踏進這東宮,此前一直在春和殿以及西配殿整理書房,這麗正殿的陳設和布置也是第一次瞧見。這會兒他根本沒注意到單媽媽仍是用了舊日稱呼,一時高興地點頭笑道:“自然是喜歡!媽媽可是給了我一個最大的驚喜。”
“都是奴婢該做的,怎敢當這樣的夸贊。”
單媽媽高興地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旋即又說道,“這麗正殿的東配殿奴婢也收拾了出來,打算是給皇長孫的,西配殿是想留給殿下做內書房……”
聽著單媽媽嘮嘮叨叨地說著這些,章晗只覺得仿佛還是住在趙王府一般,一切都是那樣親切而瑣碎。直到外間傳來了一個內侍的聲音,她才陡然回過神來。
“太子殿下,世子妃,皇后娘娘派了閔姑姑來。”
隨著陳善昭宣進,便只見這些日子常常代皇后到趙王府頒賜的閔姑姑進了屋子。她先是畢恭畢敬地向陳善昭和章晗行過禮,隨即便垂手低頭說道:“太子殿下,世子妃,皇后娘娘使奴婢來,是為了皇長孫的事。如今太子殿下剛剛立儲,世子妃又身懷六甲,不日便要榮膺冊命,未免無心他顧,所以皇后娘娘說,且將皇長孫留在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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