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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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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位!

  盡管此前哪怕是聽見太子說出那許多憋在心里的話時,皇帝依舊能夠仿若昏睡一般躺在那兒,直到剛剛最關鍵的時刻方才出言點明自己仍是清醒著,可此時此刻當他聽到這形同攤派似的話,仍然忍不住遽然色變。見太子已經轉過身緩緩站了起來,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真以為在這宮里可以為所欲為不成?”

  “這宮中父皇經營了二十年,兒臣卻只是去年初方才受封的東宮,滿打滿算才當了不到兩年的東宮儲君,自然絕不敢以為能夠為所欲為。而且,兒臣是請您退位,但并不是現在,而是在秦藩趙藩相繼俯首稱臣之后。”

  太子躬了躬身,然而,大逆不道的話卻用絕不恭敬的語氣說出來,自然顯得極其古怪。他說著便抬起了頭,見床榻上的皇帝支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卻幾次試驗都沒成功,他方才輕聲說道:“父皇想來已經知道,湯藥中的寧神安眠成分,還有熏籠中的寧神香會讓人一直昏昏欲睡,乃至于渾身無力,所以大約已經有些天沒服用藥,至于寧神香多半也是有人在旁邊的時候點上一點,只是,兒臣錯了很多回,這次卻不敢再疏忽了。”

  見皇帝用異常震怒的眼神死死盯著自己,太子卻是聲音低沉地說道:“父皇的被褥和衣裳,一直都是浣衣局專人洗的,從年前開始,用的熏香成分便在一點一點慢慢改動。父皇最初應該不會感覺到,但這種東西用久了,自然而然便能讓人筋骨軟麻喜靜不喜動。而父皇想來喜飲濃茶,不愛明前卻愛雨前,那些貢茶都是方氏的茶行搜羅上來的,加了些溫和無害能讓茶味更醇厚的料,但那些茶和熏的香混合在一起,作用更會劇烈數倍。”

  聽著太子語氣平靜地說著是如何算計自己這個父親。皇帝的神情越來越冷。但身子卻偏偏幾乎不能挪動半分。馳騁疆場半輩子的他,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曾經無數人稱贊溫文仁善的兒子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當然,這些都是小道。韓國公余孽的叛逆以及后來那些舉動,方才是在父皇你背后使勁推了一把的最關鍵手段。兒臣真的不知道,韓國公舒全當初竟然那樣愚蠢,竟然妄圖用那樣一個秘密來要挾父皇你寬赦他。父皇連元配和兒子都可以逼死,怎么會中了他的計?只可笑那些人居然還會孜孜不倦只求翻案,我說什么他們就做什么,血字奏折也好。登聞鼓鳴冤也好……哦,刑場呼喝的那一次,真的和兒臣沒有一絲一毫的關聯,應該是陳善聰那死胖子支使人所為。當然,兒臣也中了陳善聰的圈套,改元一事如果所料不差,便是他放出的風聲。”

  見皇帝頭上的青筋竟也暴露了出來。太子方才低頭將皇帝扶著重新躺下,又動作溫柔地替皇帝掖好了被子,這才微微一笑道:“父皇,兒臣知道您先前傳召諸王入宮并將他們留在宮中,是為了引出其中的心懷叵測之人,結果陳善聰果然露了痕跡,二哥亦是被此前的消息所惑,迫不及待地跳將出來。而這次您任由安神香和寧神湯藥一直用著,也是想引出我來。所以兒臣便出現了。您放心,李忠對您忠心耿耿,但他已經回不來了。至于乾清宮其他的人,雖則李忠千挑萬選,但太子妃的娘家人即便愚蠢短視,可有錢卻有一點好,那就是他們的家人都捏在我手里!”

  此時此刻,皇帝終于再也忍不住了,胸口一時上下劇烈起伏。卻是知道倘若這時候昏厥過去。只會讓這個逆子得逞!因而,他只能大口大口吸著氣。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讓他又驚又怒的是,送到嘴邊的,卻是一盞已經涼透的茶。

  “看父皇這樣子,想來是渴了,喝口茶潤潤嗓子吧。”口中這么說,太子卻是不由分說地將那盞茶水送到皇帝嘴邊硬灌了下去,等到見皇帝狠狠瞪著自己,而那殘茶更是順著嘴邊流了出來,他方才直接用袖子去擦了擦,這才將茶盞放到一邊說道,“父皇不用這么瞪著我,毒害之類的事情,兒臣是決計不會做的,所以,這茶還是讓您好好睡一覺而已。您已經老了,累了,那些煩心事不用再放在心上,就算二哥真的起兵造反,兒臣也不是沒有應對之道。”

  太子見皇帝的眼皮子漸漸耷拉了下來,這才淡淡地說道:“驅虎吞狼的計策,連趙王世子妃這樣的女流晚輩都會,兒臣又怎會不懂得運用?”

  次日一大清早便是正旦。作為一年起始的第一日,往年的正旦大朝乃是揭開全新一年的最重要節日,大朝更是無與倫比的莊嚴肅重。然而,是日宮中傳來的消息卻仍是免朝。盡管提早一天就獲知了這么一個消息,可心中還有一絲盼望的文武大臣們難免心中失望。于是,當另一道太子監國的旨意正式明文發下的時候,上至朝堂百官,下至樹民百姓,全都認識到了一個迫在眉睫的事實。

  要變天了!

  “要變天了。”

  這是趙王府中,章晗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對王凌說的話。盡管淄王陳榕攜王妃啟程就藩,但陳善昭在古今通集庫修書的職司并沒有卸下,因而仍是三天兩頭不在府中,至于陳善睿,也一樣在外頭呼朋喚友沒個定性。即便一切都仿佛往日那樣,但在局勢這樣每況愈下的當口這兄弟倆卻仍是如此逍遙,回來之后也仿佛沒心沒肺似的,她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

  盡管妯娌兩人的當中橫亙著一張棋盤,然而,兩人的心思全都不在那黑白縱橫的棋局上,落子更是顯得雜亂無章。而王凌拈著白子,聽章晗說完那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后,她忍不住捏緊了那曾經立下過赫赫戰功后被無數桶水清洗過的永子兒,隨即才開口說道:“大嫂,他們兄弟兩個有事情瞞著我們。”

  章晗能看出的事情,王凌自然也能。兩人你眼望我眼,章晗突然開口說道:“四弟妹,不知道你讓人去定遠侯府送節禮時,定遠侯可有提過什么?”

  聽到這話,王凌先是一愣,旋即便皺眉說道:“爹多年一直深居簡出,偶爾也到城外別莊上去住。如今非常時刻,大嫂你也說過盡量不要牽扯爹爹,所以我一直沒回去瞧過他,只是讓武媽媽送節禮回去,她回來之后說是沒見到爹本人,也沒有捎帶什么話回來。”

  定遠侯是一等一的智將,多年不問朝政,趙王仍然一力為陳善睿迎娶了王凌為妃,章晗自然絕不會認為趙王只是沖著王凌身為獨女的豐厚陪嫁,抑或只是圖一個公侯千金的名聲。即便時人已經忘記了定遠侯昔日的赫赫戰功,但總有人怎么也不會忘記的。畢竟,幾位戰功赫赫卻已經過世的老國公是皇帝登基前最得力的人,而皇帝登基后平定各方和對蒙用兵,則多數是威寧侯定遠侯武寧侯等幾員年輕將領,而定遠侯卻退得最早,那些赫赫戰功只一聽就叫人心中神往。算一算,如今的定遠侯王誠,也不過五十出頭而已。

  “大嫂?”

  “也許定遠侯這次過年也不在府中。”

  吐出這么一句話之后,章晗看著王凌隨手下的那一子,卻沒有從自己面前的棋盒中取黑子應對,而是支著棋桌對王凌說道:“四弟妹,這一兩日請你盡快把東西收拾起來,但卻不能告訴任何人。至于身邊的貼心人……誰留下誰遣走,也盡早定下來!”

  盡管章晗那一日去送淄王和淄王妃的時候見了王夫人和嘉興公主,但那些后路她并未貿貿然對別人說,而是暫且先放在心里。此時此刻見王凌片刻震驚之后,便點頭露出了然的表情,她知道對方竟是早就預備好了,一時不禁笑了起來。

  “男人們謀劃他們的,我們準備我們的,總而言之,以不變應萬變就是!”

  然而,當這一天傍晚,和陳善昭陳善睿兄弟同時到家的,還有另一個早有預料卻來得不是時候的消息。西安府秦王率軍大掠塞上,得牛馬數萬,軍民數千,蒙人王公二人,請進京獻俘!此前的收陜西都司兵權卻用獻俘二字表述出來,卻多了幾分炫耀軍功武力的壓迫感。

  盡管平素用飯都是各回各房,但今日陳善昭卻讓人把飯擺在白虎堂。昨日在此遙拜過了京城的父王和母親,此時此刻用飯,他卻親自舉杯給章晗和陳善睿王凌一一斟滿了,這才開口說道:“秦王此舉雖是投石問路,可若是朝廷應對少有不稱心,怕是就會立刻揮兵南下。我剛剛從宮中得到了消息,太子的應對是強拒,而且有人提議封父王為大將軍討逆。”

  此話一出,陳善睿頓時按著桌子想要站起來,可手上卻被王凌按住了。他悻悻地坐了回去,卻是冷冷說道:“這么明顯的驅虎吞狼之計,難道他以為父王會看不出來?”

  “縱使看出來,只要皇爺爺還在一日,下令的是皇爺爺而不是太子,那父王就不可能抗旨。”說到這里,陳善昭苦笑一聲,繼而眼神銳利地說道,“所以,不管如何,得先弄清楚皇爺爺的病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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