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就把西瓜是盛修頤特意叫人從外頭弄進來的,專門給薛氏回娘家用的,說了一遍,又氣得指著二奶奶罵道:“多少次說給你聽,叫你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蠅頭小利你倒是鉆的緊!明日等薛氏回來,你親自去給她賠罪。”
二奶奶這才叫嚷起來:“我還要去賠罪?您可知道她方才是怎么待我的?”說罷,委屈得眼淚又涌上來。
薛氏進門才一年啊,生了兒,又得到了婆婆喜歡,公公信任,如今操持家里中饋。當了家,人就變得蠻橫,居然那么不加掩飾就把二奶奶頂了回來。
二奶奶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若是不賠罪,就和蕙姐兒回徽州老家去!”二爺也不再聽她哭啼,憤然丟下一句話,起身去了傅姨娘那里。
二奶奶目瞪口呆望著那微微晃動的簾,氣的眼睛都直了。
服侍的丫鬟們知道二爺走了,才敢進來勸。
晚夕盛修頤回了內院,東瑗就把二奶奶的事說給了他聽。
盛修頤云淡風輕道:“不礙事,我讓管事告訴二弟了。他自己的媳婦再不管教,家法不容的。”
東瑗輕輕嗯了一聲。
第二日早起,天氣晴朗,萬里無云,明晃晃的日頭照得林影生煙。
東瑗去給盛夫人請安,也遇到了二奶奶葛氏。她像往常一樣笑著和二奶奶打招呼,好似什么都不曾發生。
二奶奶表情有些不自在,卻也笑著回應。
“你早些去,趁著日頭還沒有毒起來。等會兒再去,就熱得不行了。”盛夫人催東瑗快動身。
東瑗笑著說好。
二奶奶道:“娘。我送大嫂出門。”
她第一次這樣懂禮。
盛夫人雖詫異,卻也是高興的,笑道:“也好。也不用送,你們妯娌一起出門吧。”
二奶奶就笑:“昨夜睡得不踏實,您瞧我這臉色。回去不好。娘。我改日再去。再說大嫂回去了,您身邊也沒人服侍。我在家里服侍您。”
話說的很好聽!
不管真實的理由是什么,盛夫人都不會去拆穿,裝作很受用。她笑道:“知道你孝順。既這樣。你送了你大嫂。就回去歇了吧。”
二奶奶道是。
妯娌二人從元陽閣出來,二奶奶期期艾艾道:“大嫂,昨日是我不知輕重。倘若說錯了什么,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放在心上。”
東瑗笑道:“哪里話!二弟妹當我是那小氣之人?天怪熱的,不能勞動二弟妹送我。你回去歇了吧。我還要回院里更衣,才回娘家呢。”
二奶奶并沒有誠心送東瑗,聽著這話,巴不得呢。
雖然道歉很勉強,妯娌倆表面上的和睦總算維持了。二奶奶沒有堅持,跟東瑗行禮后,帶著丫鬟婆們回了喜桂院。
而東瑗自己,回房換了件褙,就回了鎮顯侯府。
半上午的天氣又炎熱難耐,東瑗到了薛府門口,掏出帕拭汗。門房上的忙進去通稟。
是她的大嫂杭氏出來接她的。
姑嫂二人說著客氣話,就坐著青幃小油車,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詹媽媽迎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有些淡,笑著跟東瑗行禮:“九姑奶奶快屋里請。今日這天真夠熱的。”
東瑗笑著同她寒暄。
老夫人不在平常宴息起居的東次間,而是在內室。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以及家里的嫂們全部圍坐在一旁。老婦人則是斜倚在螺鈿床上,頭上帶著遮眉勒,神情很疲憊。
東瑗緊張上前,都沒有顧得上給給老夫人和眾位夫人行禮,問道:“祖母,您哪里不舒服?”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呵呵道:“瑗姐兒回來了?瞧你,一臉的汗。祖母沒事。寶巾,領了九姑奶奶去洗把臉。”
東瑗這才回神,給家里的幾位伯母、五夫人和嫂們行禮。
她不好忤逆老夫人,跟著丫鬟去了凈房 等她洗漱出來,內室只剩下大夫人和大奶奶杭氏。
“你先回去吧。”大夫人對大奶奶道。
大奶奶道是,就退了出去。
老夫人慈祥沖東瑗招手。東瑗就坐在她的床邊,拉著她的手問:“祖母,您怎么了?”說著,心里就急了起來。
老夫人笑著說沒事,又問她怎么回來了。
東瑗就把送了西瓜進來的事,說給老夫人聽。
“這么大熱天,想著送些來,叫家里的小們送不成么?”老夫人就佯裝沉了臉,“要是熱著了,可怎么好?”
“我想祖母了……”東瑗道。瞧著老夫人明顯比從前憔悴,顯得蒼老,東瑗的眼睛就微濕。
老夫人摟了她,哎喲笑道:“這么大人,還撒嬌!祖母年紀大了,不過是天氣熱,身不利爽。你大伯母他們就當成要緊的事,都在我跟前,好似我病得快不成了般。”
大夫人陪著笑。
說了話,又在榮德閣吃了午飯。老夫人沒有下床,中午只是喝了些米粥,就睡了會。
東瑗和大夫人榮氏在榮德閣的東次間說話。
“......我公公婆婆的意思,旁的不拘,姑娘品性寬和忠厚最好。”東瑗對大夫人道,“最好能見見。二姐和二姐夫若是也想見見我們家三爺,我回去和世爺說了,安排見見無妨。”
“你二姐夫認得你們家三爺,自然是一百個滿意,才主動提這件事。”大夫人一聽這事有了準頭,忍不住眼角的笑意加深,“你婆婆想見見七小姐,也不是難事。過幾日我這里唱堂會,讓你二姐帶了七小姐來…….”
答應得很痛快,好似對這位七小姐很有信心。
東瑗就說好。
“祖母是怎么了?”她又壓低聲音問大夫人。
大夫人看了眼內室,湊近東瑗,耳語道:“生氣呢。年紀大了,一氣就病著。夜里發燒。太醫看過,也吃了藥。昨日就退了燒,如今不礙事的。”
“是不是我爹爹……”東瑗問。
大夫人猶豫片刻,才微微頷首,卻不想再多談了。
不用猜想,肯定是為了承爵的事。照著五夫人的性,定是極力攛掇五爺去掙世之位。而五爺對五夫人,一向耳根軟。
大夫人不好在東瑗這個做女兒的面前說她父母的不是,東瑗也就沒有深問。
下午末初,老夫人醒了,喊了東瑗進內室說話,又對大夫人道:“你院里還有事,先回吧。瑗姐兒在我跟前坐坐。”
過幾日大夫人那邊要蓋府,她院里的確一大堆事。單獨開府,從前的規矩體制都要變,自然要早做打算。
她笑著道是,就行禮告辭了。
東瑗陪著老夫人說話。正說著,老侯爺回來了。
東瑗從內室出來給他請安,他看見是東瑗,朗聲笑道:“瑗姐兒有順風耳?知道你祖母念叨你,你就回來了?”
東瑗心中一動,祖母生病了,一直在念叨她嗎?
那怎么沒人去盛家接她?
轉念想起盛家最近發生的事,估計是不好去接的。
東瑗笑著給老侯爺行禮。
老侯爺去了凈房更衣,然后也進了內室和東瑗說話。他剛剛從外頭回頭,熱得冒汗,手里拿了一把蒲扇搖著,問東瑗:“你公公可還好?”
“……說不上好。從前脾氣不好,見著天和他們兄弟總要罵上幾句。如今不怎么說話,整日在外書房練字呢……”東瑗如實道。
老侯爺手里搖著的扇就委頓,而后又嘆氣:“他還是放不下。”
“慢慢就習慣了!”老夫人接口道,“他又不算老,退下來又不甘心。熬過去了,想通了就沒事。”
老侯爺笑了笑,又問盛修頤:“天和整日忙什么?”
“他在外院的時候多……”東瑗并不清楚盛修頤每日做些什么。他白天時常出去會友。
老侯爺想了想,道:“過幾日你大伯動工蓋府,咱們府里要唱堂會。你回去跟天和說,我有話問他,讓他跟著一塊兒來。”
東瑗看了眼老侯爺,道是,而后又慧黠眨眨眼睛,問:“祖父,什么事?”
薛老侯爺就哈哈大笑,拿著蒲扇輕輕敲她的頭:“好事!”像小孩一樣逗她,卻并不告訴她到底是何事。
日頭偏西,酷熱減退了幾分,東瑗就起身告辭。
老夫人讓詹媽媽送她出門。
繞過二重儀門時,正好遇見了從外頭回來的十二姑娘薛東琳。
看到東瑗,薛東琳微微一愣,繼而問她:“你回來做什么?”并不是質問,而是好奇。
可這樣問也太失禮,詹媽媽咳了咳,替東瑗回答道:“十二小姐,九姑奶奶給老夫人送新鮮的吃食。”
薛東瑗雖有丫鬟撐傘,鬢角卻有汗。她掏出帕擦了擦汗,嗤之以鼻道:“九姐還是跟從前那么孝順祖母!”
語氣里的嘲諷,東瑗聽得出來。她笑了笑,道:“養育之恩不敢忘。孝順難道還分時候嗎?十二妹,時辰不早,我先回了。”
薛東琳撇撇嘴,也不跟東瑗行禮,傲慢從她前頭走了。她也沒聽懂東瑗話里的意思。
東瑗不曾放在心上,坐車回了盛昌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