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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章 名利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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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氣氛沉悶,

  王鵬被周英第一個點了名,

  作為天水市委書記,王鵬當然清楚周英點他先發表意見的目的,而他也清楚知道江一山希望的結果是什么,此刻這些人坐在這里商量此事,就足以證明江一山在與周英、中組部商量此事的時候有意見分歧,

  此刻在座的,除了齊大海、周英和那位審計署的同志,如果是江一山率先發言,結果肯定會朝著江一山希望的方向發展,

  王鵬回想四天來,江一山沒有通過任何途徑再與他討論邱建文的事,在明知自己的想法與周英相左的情況下,江一山事先不可能毫無準備就開這個會,既然如此,這些人中,程鵬飛的發言才是關鍵,王鵬作為邱建文的班長,發言無非是比別人更具參考性,

  “我們黨對犯錯誤的同志,歷來都是以幫助教育為主,尤其是主動承認錯誤的同志,更會給予改過立功的機會,邱建文同志在這件事上,最主要的問題是對家屬約束不夠……”

  話說了一半,審計署的那名男同志就打斷了王鵬,“以王書記的說法,殺了人只要自首,就可以免除刑罰,邱建文同志初期是不知情,但后期知道情況后將錯就錯不向組織匯報,就是默認了家屬的行為,不是主犯也是從犯,坦白只作為其量刑的參考條件,而不是免除刑罰的必備條件,”他說著很是不屑地把目光掃過王鵬落在程鵬飛臉上問,“程書記,我說得對嗎,”

  王鵬雖然覺得這家伙很沒禮貌,但內心卻很贊賞此人的勇氣,從其個人的角度來說,他倒也樂意自己的發言被打斷,

  程鵬飛呵呵笑了笑說:“小付說得對,不過,王書記也沒錯,用殺人來類比邱建文同志這個事很有趣,我們不妨以你的假設來擴展一下,假設你通過偶然的方式,知道有人錯手殺了人,但是這人和你是親人,理智上你認定他犯法,感情上你不愿意放棄他,最終你選擇隱瞞,但最后,你始終抵不過良心譴責,帶著這位親屬去自首,那么,我是不是該繼續定你個包庇罪呢,”

  這位叫小付的同志立刻啞然,臉上憤憤之色不加掩飾,卻沒有再說話,

  程鵬飛也不為難他,而是看看周英和齊大海說:“還是我先來說吧,畢竟這牽涉到法律適用問題,首先,小邵已經講了,經他們核實,邱建文簽字的那塊地,雖然以劃撥的方式到了隆鑫房產的手里,邱建文事后卻讓國土局對土地評估后,又收取了差價并上報更改了土地出讓性質……”

  邵凌云插進來補充道:“還有一個情況,邱市長覺得出讓價格還是明顯低于市場價格,當時為此還專門開了一次市長辦公會討論,”他把一份紀要遞給江一山,“紀要上明確寫著會議討論結果,鑒于土地出讓價格低于同類地段價格,市政府不再承擔該地塊的拆遷和三通一平工作,由隆鑫公司自行負責該地塊的拆遷和三通一平工作,”

  邵凌云補充完,程鵬飛點點頭說:“司法實踐中,對于不構成受賄罪,有兩種情形,其中之一就是,沒有據為己有故意的收受,邱建文同志這件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雖然因為兒子留學、闖禍而沒有及時返還查鳳舉收的錢,但無論是他事后采取的一系列行政行為,還是私下里努力存錢還款,以及到目前以錢物退賠,都說明他在主觀上不僅沒有非法占有這些錢的意圖,還一直在最大限度彌補已經造成的問題,并且早就挽回了國家的經濟損失,所以,無論交給誰來處理這件事,邱建文同志都不該被認定構成受賄,”

  周英的臉色不太好看,齊大海朝王鵬點頭說:“王書記剛剛沒有說完,是不是繼續,”

  王鵬一直在思考程鵬飛說的話,心里在暗暗嘆氣之余,毫無再發表任何意見的心情,他看看眾人說:“我沒什么說的了,服從組織意見,”

  最后的結果不言自明,但是,無論江一山還是王鵬,臉上都沒有任何輕松的表情,反而比開會前多了一些說不清的惆悵,

  從江一山辦公室出來,王鵬陪著侯向東回辦公室,剛一跨進門,侯向東就痛心地說:“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用人不察啊,”

  “你不必過度自責,他能懸崖勒馬,還是對自身有足夠認識的,”王鵬蒼白地安慰侯向東,

  侯向東指指沙發讓王鵬坐,“你不用安慰我,經過這兩次的事,我是真想明白了,政治學習這件事,無論坐到哪個位置上都不能有丁點放松,否則總有一天要自毀長城,”

  王鵬勉強點點頭,他沒想過從理論的高度來分析此事,而且在他看來,黨建工作雖然松不得,但人心永遠不可能個個靠理論來洞察,尤其當前途、利益、價值觀都混在一起的時候,某些偽裝也會變得真實可信,以至于越來越讓人真假難分,所以,即便老人家在世時,不也犯了用人不察的毛病,

  “社會進步,經濟發展,犯罪手段也越來越隱蔽,”王鵬拍拍沙發扶手說,“有幾個會想到,一個慈善基金會發揮如此巨大的作用,”

  侯向東頭疼地拍拍前額道:“是啊,這就是一幫專門鉆法律空子的投機分子,錢在幾個基金會之間倒來倒去,名義上是托管,實質上就是挪用和占有,”

  王鵬直到晚上躺到床上,腦海中還不時浮現小付那種不屑的眼神,以及邱建文夫婦來退錢時的表情,

  “怎么啦,一個晚上都悶悶不樂的,”莫扶桑擦著晚霜的同時,雙膝先后跪上床,一個翻身落在王鵬身邊,

  “沒什么,”王鵬心不在焉地回答,

  “騙人,”莫扶桑歪仰著頭看他一眼,“老邱夫妻倆的事不好辦,”

  王鵬搖搖頭,

  “什么意思,”莫扶桑不解,

  “是過了,”王鵬低聲說,

  “既然過了,你還愁什么,”莫扶桑平躺下來,抬著兩個手噼噼啪啪啪拍著自己的下巴,

  “你不知道,”

  “你不說我當然不知道,”莫扶桑沒好氣地說,“你說說這些事,我平時也好多防范,干嗎總這么惜字如金的,”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注意到王鵬臉色不虞,“你這不是愁,是不痛快,”

  王鵬飛速看她一眼,一下閉上了眼睛,

  莫扶桑長嘆一聲說:“你呀,我就知道你,嘴上不說,其實心里最恨這些個事,更怕老邱今后再犯同樣的事,唉,希望他們吸取教訓,別再搞出些事來,最后連累了你,”她很快想到了什么,“剛剛小宇做作業,我上四海社區逛了一圈,看到一個帖子,大談官官相護,還罵天水是個‘糞坑’,你說這些東西要讓外國人看見了,不定以為我們這兒多黑呢,”

  王鵬閉著眼,本不想說話,但聽得后面那一段,還是睜開眼看莫扶桑一眼說:“老百姓心里有怨氣,這種發發牢騷的話,到哪個國家都免不了,犯不著上升到政治高度,”

  “呵,我是太監,替你這皇帝急,”莫扶桑白他一眼,“互聯網方便是方便,但你能保證這電腦后面的人心里到底怎么想,”

  王鵬的確在擔心人心越來越深不可測,但與莫扶桑所擔心的對象完全不同,他知道群眾是最簡單的,只以是非黑白來評價政府,并非到哪兒都有別有用心之人,反倒是很多堂皇之人,口若懸河有理論有高度,所做的事情越來越難以涇渭分明,

  “大禹治水,以疏代堵,老百姓悠悠眾口,也是這個道理,而且,就算人心千千萬萬,即便沒有法律約束,也會講個公序良俗,你又何必操心電腦后面一個憤青的言辭,”王鵬說完重新閉上眼睛,不再理會莫扶桑的咕噥,

  莫扶桑很快在王鵬邊上沉沉睡去,王鵬雖然一直閉著眼,腦袋卻一刻也沒有閑著,除了心里滋生出來的,濃厚的無奈情緒外,他不得不考慮天水接下去的工作安排,

  由于案件由省紀委主辦,王鵬作為推動這次調查的領導之一,雖然了解案件的整體動向,卻并不知道到底有哪些天水的官員牽涉其中,

  再有,他從高英的匯報里,早就聽出來,初步調查所掌握的證據都是表面證據,真正會因為這些證據被實施司法措施的人并不多,倒是會有大量國家公職人員被紀委請去喝茶,以求進一步落實案件證據,這會是一個折磨所有人的過程,

  天水的工作不能因此停下來,省紀委對外圍人員輪番集體談話的方案,除了考慮到天水目前的狀況,也暴露出紀委在遇到這種大案時人手緊張的尷尬,從而也使方案帶了一點冒險的成份,串供、出逃等等情況難保不會發生,

  就在王鵬輾轉難眠的同一時間,運河省紀委、省檢察院、省公安廳的統一行動已經展開,對前期調查中與天水慈善基金違規運作有關的人員,分別實行了“兩規”、“兩指”和拘留、拘捕,警笛聲長久地回響在天水的夜空,

  王鵬家里的電話,在午夜時分響起,急切而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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