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耀揚很清楚,王鵬是否能過得了這一關,并不取決于自己是否為他通風報信,而是取決于王鵬自身是否干凈。
龍耀揚太清楚,有那么多能力出眾的干部,最終都倒在兩個字上——錢、色,他雖然不知道王鵬現在被查的是哪一樣,但應該不會超過這個范圍。
龍耀揚梳理清楚王鵬的問題,也就立刻意識到,不管王鵬過不過得了這一關,對他而言卻都是一個機會,過程不重要,態度才是關鍵啊!
次日一上班,遠在京城的馮向明剛剛走進辦公室,就接到了東江市委組織部長龍耀揚的電話。
龍耀揚首先對自己越級打這樣的電話表示檢討,但是出于愛護干部的角度出發,他認為東江紀委現在對東江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王鵬同志的調查是錯誤的,極大地挫傷了干部群眾的工作積極性,也損害了東江市委班子的團結與穩定。
馮向明在電話里嚴肅批評了龍耀揚的這種做法,但同時表示,他會向運河省委詳細了解事情經過,不會錯怪任何一位同志,也不會姑息犯錯的人。
馮向明這個“不會姑息犯錯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如果王鵬犯錯是事實,那就誰也保不了他,但他如果是清白的,對于故意整治他的人,馮向明也不會客氣。
龍耀揚與馮向明通完電話,就接到許延松的電話,讓他馬上過去。
就在許延松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朝薛平發脾氣的同時,省長江一山剛剛放下潘廣年打給他的匯報電話,就接到了馮向明的質問電話,憋了一肚子火的江一山好言好語應付完馮向明,剛想拿起電話大罵許延松,但立刻又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教訓王鵬的機會。
就算王鵬沒有任何問題,江一山覺得,讓這個狂妄的年輕人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比起女兒江秀受的傷害,和他自己丟的臉面,王鵬得這樣的教訓也不算過分。
想到這,許延松拿起電話向潘榮芳匯報了這個情況,問潘榮芳的處理意見。
潘榮芳一直沒等到潘廣年的回復電話,卻從江一山這里聽到王鵬被調查的信息,立刻表示東江的市委班子簡直沒有工作章法,得把潘、許二人叫來問清楚原委,才能做進一步的決定。
江一山當即表示贊同。
這才有了潘榮芳直接打電話給潘、許二人,讓他們立刻前往天水這一幕。
連續調查二十四小時后,王鵬被東江紀委的人送回了市政府招待所,并被要求除了上班和回招待所休息,在問題查清前,去任何地方都要報備。
王鵬一進房間,莫扶桑就撲了過來,“嚇死我了!”她捧著王鵬的臉摸了又摸,淚水淌了一臉。
王鵬在這二十四小時里幾乎沒有睡過,腦子也一直沒有閑著,人感到極度的疲累,但看到莫扶桑這副樣子,還是想著先安慰她。
“放心吧,問題說清楚就好了,沒事的。”王鵬撫摸著莫扶桑的頭發,輕聲細語。
“小鵬,你是不是在這里得罪人了啊?”莫扶桑抬頭看著王鵬問。
王鵬攬著她的腰,低聲說:“當官哪有不得罪人的?”
莫扶桑皺了皺眉說:“你就是這個樣子!別人當官,你也當官,人家就能守著自己的本分,不是自己分內的事就決不插手,偏你不行,該管不該管你都要管,遲早會害了你自己啊!”
王鵬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我有分寸的,只要不觸及底線的事,我也不會去插手,這次的事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了?”莫扶桑一把推開他,“小鵬,你能不能多為家里人想想啊?你知道從發現你失蹤開始,我有多害怕嗎?當紀委的人找來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嗎?你不讓我把孩子拿掉,可是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孩子生下來能有安全感嗎?”
王鵬的眉蹙在了一起,他知道莫扶桑為自己擔心,可是他覺得她也應該理解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
他伸出手重新攬住莫扶桑的肩輕聲說:“扶桑,我知道你擔心,以后我一定會更謹慎處事,不讓你們因為我而擔驚受怕。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權力不是用來為我們自己過安穩生活當保障的,那是用來為老百姓謀福利的,即使我們不能馬上讓每一個人過上富足的生活,我們至少也不能讓老百姓的生活受到損害……”
王鵬的話沒有說完,莫扶桑就抬頭用一種不認識的眼神看著王鵬,“連自己的家人都顧不好,又怎么顧別人?小鵬,我是你老婆,不是外面大街上走過的路人,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說這些大道理!”
“你不是生活得好好的,怎么叫自己的家人都顧不好?”王鵬為莫扶桑的不理解感到一絲難過。
莫扶桑冷哼道:“因為你,阿媽也被紀委的人調查,這么大年紀擔驚受怕,這叫顧得好?”
王鵬一驚,雙手一把扶住莫扶桑的肩頭問:“阿媽也被他們調查了?”
莫扶桑扭動了一下身體甩開王鵬的手,“我剛剛接到你哥的電話,說阿媽剛剛被送回家,紀委昨天也去他單位問了話,連朱紅霞那里也去了,他們問你到底在搞什么?”
王鵬臉色鐵青地跑到電話邊,抓起話機想打給秦阿花,略一思忖又放下了。
正猶豫間,門鈴起了起來,莫扶桑看了王鵬一眼后,過去開門,來的是邵凌云。
邵凌云站在門口對莫扶桑說:“扶桑同志,我是東江紀委的,想單獨與王副市長聊聊,能請你回避一下嗎?”
莫扶桑看了邵凌云一眼,回到房間里拿了外套和大哥大就走了出去。
邵凌云關上門走進房間,見了王鵬就問:“怎么會出這事?”
王鵬往床上斜斜一躺,雙手搓著臉說:“我也想知道啊!”
“我與侯書記見面回來聽說后,嚇了一大跳!”邵凌云說著走到王鵬床邊,拿了根煙遞過去,往他的手臂上碰了碰。
王鵬放下擱在臉上的手,朝邵凌云看了一下接過煙放在嘴邊,邵凌云彎腰幫他點了,王鵬猛吸了兩口說:“你們這幫人真tm的黑,問了二十幾個小時,連根煙都不讓抽!”
邵凌云在對面的床上坐下來,自己也點了一根煙,“許延松不相信你媽的錢是炒股得來的,還在查呢,已經派了兩拔人去寧城了。”
王鵬的表情一滯。
他被審了二十幾個小時,一直要他交待經濟問題,他就曾想過,會不會是讓東子結算的那些錢出了問題?
現在看來,還真是懷疑那筆錢。
雖說這些錢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的的確確是賺來的,但有的時候的事情就是這樣,身處這樣的位置,擁有這樣的財產,往往有嘴也說不清楚,更何況誰會相信東子無緣無故幫自己運作這些資金,是逐步滾大來的?
這個事情如果一路查下去,搞不好就把李家都牽進來了!
可問題是,東子和孫梅梅做事一向都謹慎,東江的這些人又是怎么會知道這事的?
他在被隔離審查的時候,想到這里就排除了自己是因這件事被調查的可能性,他覺得無論是東和孫梅梅的謹慎,還是老娘秦阿花與紀芳菲對他的感情,都絕不可能是把這些錢拿出來宣揚的人,外界應該不會知道。
然而,現在的事實卻讓他又不得不重新面對這個問題,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王鵬突然很后悔,當初就該把那些錢全部贈送給孫梅梅,反正對他自己來說,有沒有都無所謂,偏偏當時想著老娘辛苦了一輩子,讓她下晚年過得安逸點,結果卻反倒累得她擔驚受怕。
“這么說來,李東那里也調查過了?”王鵬老半天才問了一句。
邵凌云點點頭,“嗯。”
王鵬指了指電話,“有人聽著吧?”
邵凌云又點了下頭。
王鵬也點點頭,“你也找個借口去趟寧城吧,幫我看看我阿媽,我不放心她,這么大年紀了,遭這種罪!”
“行,我去一趟。”邵凌云頓了一下打量著王鵬問,“你,應該不會有事吧?”
王鵬笑了一下說:“犯法的事我從來不做,至于組織上是不是認為我有過錯,那我還真不敢下保證,全看領導們怎么想啦。”
邵凌云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我也不能待太久,你自己保重。”
王鵬點點頭,看邵凌云走了出去,他抽完煙就進衛生間洗了個澡,然后就把自己扔床上蒙頭睡覺。
莫扶桑回來的時候,看王鵬睡得正熟,沒有叫醒他,只是把帶回來的飯菜放在桌上,給他留了一張條,帶上自己的行李回寧城去了。
王鵬這一覺一直睡了七八個小時,直到床頭電話鈴聲大作,才把他驚醒過來,揉了老半天眼睛,才反應過來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王鵬,我是潘廣年,馬上到市委開會!”
王鵬一個激靈從床上翻起身,“好,我馬上來。”
穿好衣服,王鵬看了看手表,晚上十點,心想,這個時間到市委開會,到底是兇還是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