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說什么啊?!”何小寶嘴里嗔怪王鵬,人還是站起來走了出去,到門口狠狠瞪了王鵬兩眼,“你怎么說話這么沒分寸!”
王鵬嘿嘿一笑轉身就走,何小寶沒轍,皺了皺眉還是跟了上去,只覺得背后辦公室里那六只眼睛正火辣辣地盯著自己。
“你到底想干嗎?”何小寶跟王鵬走到開水間門口止住了腳步,不愿意再往前走。
王鵬伸頭往開水間里面瞧了瞧,想想這兒應該能說話,也省得去自己辦公室也不見得方便,于是就拉了何小寶一把閃進了開水間。
那時候許多單位都有一間開水間,專門放置幾個刷了綠漆外皮的搪瓷桶,食堂或鍋爐房的人會定時將燒開的水加進去,供那些坐辦公室的人用熱水瓶去打水,至于開水間的大小倒是因為單位場地原因有大有小,曲柳鄉的這間開水間就窄窄的剛容得下兩個人轉身。
何小寶被王鵬拉進開水間,王鵬就順手關了門,嚇得她一顆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王鵬,你要干什么?”
封閉的開水間里沒有燈,門一關就一片黑暗,狹小的空間里只聽到何小寶因為緊張而發出的喘息聲,王鵬壞笑了一下還是抬手開了燈,然后退開一步靠在墻上,與何小寶面對面站著,“這樣算安全距離了吧?”
何小寶驚魂未定地摸著自己的胸口,俏俏的瓜子臉上寫滿了惱怒,“你哪根筋搭錯了?有話就不能大明大方地說,非要搞得這么……這么……”她突然說不下去了,腦子里老想著王鵬在她辦公室門口說的話,心里盤算著王鵬要是也像柴榮似的表白,自己該怎么辦?一口拒絕還是不置可否?她忍不住觀察王鵬的表情,在這么近的距離下,這個年輕男人被燈光打著的臉是棱角分明的,透著戲謔的眼睛如一汪深潭。何小寶別轉頭不敢再看,她有點擔心自己硬不起心腸拒絕他,但又不敢把自己的未來押寶押在這個前途未卜的人身上。
王鵬看著何小寶不停變換的神色,心里就覺得好笑,估計自己先前的話是真讓她忐忑了。開水間隨時都會有人來打水,王鵬不想再浪費時間,收起剛才的玩笑心態,正色道:“你讓我幫田菊花當村支書,我確實辦不到也覺得不合適,但既然你說她幫了你,我想了個辦法讓你還她這個情。”
何小寶聽到這話,別轉的頭一下轉了回來,錯愕地看著王鵬問:“什么辦法?”
“工建辦的工作一鋪開,人手肯定不夠,自然是要進人的,我向洪向南推薦了田菊花。”王鵬簡略地說。
“你作的推薦?”何小寶臉上沒有露出來,心里卻是有點不以為然,以王鵬在鄉里的地位,這種事幾時輪到他說話了?就一個李寶發的任命,陳東江都作不了洪向南的主,憑王鵬想在工建辦安排人,不是笑話嗎?!
“憑我當然不可能一句話就把這事敲定下來,”王鵬像是知道何小寶想什么,“但是各方一起努力就可能把這事給落實下來。你是黨委委員,我想你也不可能在鄉里是孤軍奮戰的,否則張銀娣下來也輪不到你,所以,你也可以運運勁。”
何小寶有些吃驚,王鵬話說得簡單明了,卻點得很透,“你們工建現在人人都盯著,恨不得能擠進去,我就算運勁也未必能行,洪向南肯定要放自己最信得過的人!”
王鵬皺了皺眉,腹誹這女人真是聰明面孔笨肚腸,一心想往上爬的人,看問題竟這么淺顯。“你覺得洪向南有多少信得過的人?整個曲柳鄉那么些個部門,他難道把他們都塞在工建辦?除了關鍵的人物,接下去進去的人,他肯定是權衡各方面的掣肘之后作決定的。”
王鵬說完就關了燈拉開門,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何小寶愣了一會兒也走出來,看著王鵬轉彎上樓,心里說不出什么味來。本以為王鵬找自己是男女這事,沒想到竟是為了上次求他的事,她既欣喜他將她的事放在心上,又不免有些失落于王鵬沒向她表白些什么,盡管就算他表白她也未必接受。
王鵬自然是不知道何小寶心里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一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見或站或坐著不少人,李寶發一臉得意地坐在辦公桌后面,接受大家一遍遍的恭維。見他進來,李寶發立即朝坐在自己對面的農科站農科員貝樹生嚷道:“好啦,好啦,回你站里工作去,坐了這么久,好把位置還給我們小王坐了。”
自從王鵬到城建辦工作,李寶發人前人后一直稱呼他為“大學生”,今天是第一次叫他“小王”,可見得,身份變了,對人的稱呼也是會變的。
王鵬忙朝貝樹生擺擺手說:“沒關系,你坐吧,我就是取點東西,馬上要走的。”
李寶發睨了他一眼問:“這么急去哪里啊?”
王鵬一愣,隨即會意,人家現在是工建辦的第二把交椅,自己這個兵得向他匯報去向才是。于是,他很是恭敬地回李寶發:“噢,李主任,下午石泉要開最后的海選動員會,凡是參加競選的人都要來參加,我和韓姐得去主持會議。”他故意把李寶發頭銜中的“副”也拿掉了,反正馬屁這東西對于李寶發這種人是越重越好的,講究馬屁技巧的事對李寶發完全多余,甚至反倒會嫌不到位。
李寶發聽王鵬稱他“李主任”,回答時的態度又認真恭敬,心里當真是喝了蜜一樣的甜,在曲柳鄉低三下四混了那么多年,總算也能端端領導架子了,而且領導的還是一個喝過“墨水”的,別提有多樂呵了。他挺了挺長年佝著的背脊,朝著王鵬“嗯”了一聲,然后清清喉嚨囑咐道:“工作仔細點,不要再像上次似的搞出事來!去吧。”說著還很有些威嚴地揮了揮手。
王鵬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取了抽屜里的文件袋,見他揮手立刻點了點頭,又朝其他人笑了笑走出了辦公室,隱約聽見有人又在捧李寶發,“李主任當真是有威信吶,連大學生對你也服服帖帖的!”
王鵬冷笑著搖頭穿過走廊,在樓梯口碰到了韓亞芬,“你在等我?”韓亞芬看上去神色不虞。
“走吧。”韓亞芬沒應王鵬的話,直接走下了樓梯。
在去石泉的一路上,任憑王鵬怎么找話題,韓亞芬始終都沉著臉不說話,把王鵬弄得莫名其妙,索性最后也只顧低頭趕路不說話了。
動員會很順利,主要還是因為參加競選的人并不多,也就田本光、田福根和邱文海三個人。
只這三人個報名,除了王鵬他們先前做的大量工作外,田本光的作用也不能小看,田張貴就是被他以威脅利誘的方式給逼退的。他在田姓本家開會的時候,也對田福根用了同樣的方法,可田福根與田張貴不一樣,為人向來正直,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田本光倒也拿他沒奈何。而田姓本家的那些人,想到他們倆不管誰當選都逃不出田家掌權,也就勸他們不要內斗了,還不如就一起去選,倒能給田姓多一份當選的保障。
至于邱文海,那還得從周六下午久沒見面的東子與張冬海來看王鵬說起。
那天,吃過午飯,王鵬與柴榮在宿舍里商量去參加自學考試的事,就聽得樓下有人喊:“王鵬,有人找!”
王鵬跑到陽臺上往下一看,嘿,是東子和張冬海,東子手上還提了一個大包。
“東子,張律師!”王鵬喊了一聲就往樓下跑,三人見面就是熊抱,“哎呀,真沒想到你們會來!”
“你小子真沒良心!”東子踹他一腳,“一來這里就屁聲音沒有了,枉我們兄弟一場!”
“什么話呀,”王鵬一把摟住東子,“我實在忙不過來,一天到晚被石泉的海選弄得暈頭轉向,心里還是記掛你們的!”
張冬海一如既往的文質彬彬,“東子,我們還是去他宿舍說吧。”
“走,”東子在王鵬肩上拍了一下,“帶我們去看看你的狗窩。”
三個人上得樓來,柴榮正站在宿舍門口迎他們。因為在寧城都見過面,又都是王鵬的朋友,東子、張冬海與柴榮也很熱情地互相招呼著進屋,東子將大包往窗口的桌子上一放說:“呶,給你帶的一些東西,估計你會用得著。”
東子人長得清秀女腔,心也如女人一般細致,王鵬與他相處幾年早有了解,所以也沒去看包里的東西,估計就是一些生活用品什么的。
四人坐下來,自然就說到了王鵬的工作,因為都是知己,王鵬也不避諱,說得很具體。他這么做,也是希望東子和張冬海能幫著自己分析分析,這些日子他一直感覺自己像在孤軍奮戰,實在太需要他們的建議了。
果然,在聽王鵬選擇了田福根后,張冬海搖頭表示了不同看法。
“小鵬,不知你有沒有讀過唐代劉知幾寫的《直書》?文中有引用漢代童謠: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這話不但對你自己今后一直適用,同樣也適用于你們村選的人選。”張冬海頗有深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