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啦?”王鵬覺得鐘宏軒問得奇怪。
鐘宏軒笑笑說:“沒什么,就是覺得你的朋友都是人物。”說著就把那支煙夾到了耳朵上,“還有沒有?再給幾支,我也去炫耀炫耀!”
王鵬順手就把手里幾乎還是整包的煙給了鐘宏軒,“拿去吧,反正我也不會抽,拿來也是分給別人抽的。”
鐘宏軒拿了煙,卻把邊上的李寶發羨慕得不行,“大學生,你勿作興哦,一個辦公室里坐著,才給了我一支!”
王鵬嘿嘿干笑了一聲,“李師傅你下次早點說嘛!”
其實王鵬的抽屜里還躺著兩條這種香煙,但他聽鐘宏軒說得那么肯定,相信這煙真是有來路的,既然一般人都抽不到,他當然不能隨隨便便什么人都給,這些煙還是放著,說不定什么時候能派派用場。
接下來的日子確實一下忙起來,除了鄉領導班子一幫人,其他人都要進村宣傳換屆海選,連星期天也搭上了。
所謂海選,顧名思義就是在茫茫人海中挑選符合特定條件的人,由選民直接提名、確定候選人進行選舉,就好像從大海中撈取珍珠一樣。所以說,花梨鄉的農民真是很有才,選個村干部讓他們想到“海選”這樣逼真的詞匯,后世那什么超級女生節目雖然讓這個詞匯更加發揚光大,卻不知早在八十年代這詞兒就被咱們的農民伯伯發掘嘍。
言歸正傳。曲柳鄉下轄各村這次村干部海選,縣里很重視,還專門成立了指導小組,由前往花梨鄉取經回來的干部組成,紀檢書記龔學農任組長,親自下來監督指導。指導小組下達了海選的標準:不指派、不提名,一律由村民直選。
龔學農帶隊下來指導,洪向南自然是全天候跟班作陪,到曲柳鄉下轄的九個村都轉了一圈,除了檢查海選宣傳力度與工作準備情況,也有進一步向村民作宣傳的意思。當然,工作完了以后,洪向南也少不得領著程廣生、章達開等人,在阿芳飯店開席宴請工作組一行人,每天喝得醉醺醺猶如紅臉包公一般,但總算龔學農一行人對曲柳鄉的準備工作很滿意,一周后開開心心帶著一堆土產回去,準備等海選最后階段再來驗收效果。
前腳剛送走了指導小組,大家都以為可以稍微松口氣,突然有天早晨,鄉政府大門口的宣傳櫥窗里多了一份鄉黨委的處分決定,處分對象是計生辦主任張銀娣,事由是她擅自挪用超生對象繳納的社會撫養費,處分結果是鑒于她退回挪用款項的表現,撤消計生辦主任職務、留黨察看。
搞笑的是,明明是對張銀娣的這個處分決定,卻在這份決定的末尾加了一句:由何小寶同志代理計生辦主任。
決定一出,鄉政府院內又是輿論一片嘩然。
王鵬在櫥窗前看完后默默從人群中退出來,腦子里浮現出那天何小寶從石泉回來,站在樓梯上跟他說的話,當時沒怎么在意,現在看來卻是頗有深意的。這讓對何小寶很有些好感的王鵬心里又不舒服起來,這女人一有心機,就讓人難免會有敬畏之心,原來的那種親近感一下子就淡了很多。
張銀娣不光是被削去了計生辦主任這個職務,鄉黨委還做了一個決定,說是為了讓她更好地反省自己的錯誤,將她與基金會的許梅芳作了個工作對調。這個決定是在櫥窗公告出來三天后在鄉干部大會上宣布的,張銀娣還在會上來了一個聲淚俱下的檢討,當然,她的那些抽泣聲完全淹沒在臺下一片竊竊私語之中。
是人都明白,張銀娣雖然被削了職,實際卻得到了一個好崗位,至少在一般人眼里是這么看的。王鵬工作一段時間后才知道,鄉里沒錢的時候經常在基金會支錢來用,而且內部干部職工的一些福利也是借用基金會的錢來支付的。他為此常常在想,要是這樣的事被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知道了會怎么樣?
再說張銀娣的調職還牽動了一個人,那就是洪向南的姘頭許梅芳。要她把位置讓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洪向南為此自然要下些工夫安慰才行,除了身體力行之外,當然就是給予官職了——計生辦副主任。于是,小小的計生辦,三女一男,兩個主任。
何小寶雖然擠走了張銀娣,走進走出也開始被大家稱作何主任,但她似乎還是原來的樣,該干嗎干嗎,也從來不像張銀娣似的大呼小叫,可不知為什么,計生辦幾個人都對她有些忌憚。
柴榮是和鐘宏軒同一年分到曲柳鄉的選調生,在黨政辦工作了五年,不知為什么就是出不了頭,但他對鄉里上下的情況卻看得清清楚楚。
一日在王鵬的宿舍閑坐,柴榮又問起王鵬:“你最近與何小寶不太熱絡了啊?”
“我和她本來就不熱絡啊。”王鵬躺在床上,一邊看著戴厚英的《人啊,人!》,一邊眼都沒抬地回答。
“裝是吧?”柴榮有點不滿王鵬的態度。
王鵬把書合攏放在一邊,雙手交枕在腦后,看著柴榮說:“這需要裝嗎?我又沒否認對她有好感,但這與熱絡不熱絡沒關系吧?”
柴榮一副研究的表情注視著王鵬,“我記得前些日子說到她,你可不是這副神情,”柴榮伸手在王鵬肩上捶了一拳,“那可是一臉向往之態啊!”
王鵬的嘴角向上提了提,眉毛同時一挑,“如果發現不合適,”他的鼻子里輕哼出聲,“那還是收斂一點的好,免得誤人誤己。”
柴榮聽得這番話,下意識地推了推自己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后面的小眼睛里寫滿了訝異,“不是吧,這種事情也能收放自如?”
王鵬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雙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說:“這就證明沒到那個份上,最多屬于合眼緣吧。”
“真服了你!”柴榮失笑,“不過,我倒好奇了,怎么突然發現不合適呢?”
王鵬只是自己心里對何小寶的小心機有些不喜,但還不足以讓他把這個拿出來說事,所以只是淡淡笑笑,“干嗎非得關心這個呢?”
柴榮撇了下嘴,“我只是覺得可惜。”他走到窗前的書桌邊,輕輕點了下桌子上那盆含羞草的葉子,看著它一點點地收緊細小的葉片,隨意地說,“她也算是一個有所堅持的姑娘了,否則現在和洪書記在一起的就不會是許梅芳。”
王鵬皺了皺眉,“真的假的?”
柴榮轉過身看著王鵬,“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絕對千真萬確。你別看何小寶才25歲,她從高中畢業就在天鑰村當婦女主任,至今也有6年了。那個時候,洪書記最愛去的就是天鑰村,也最喜歡帶著何小寶赴各種飯局,她的酒量大得嚇人,加上模樣又好,喜歡她的頭頭真的不少。洪書記擔心別人先下了手,就在連任后把她從天鑰村調了過來,聽說有次喝多了趁機對她上下其手,生生挨了她一個大嘴巴。”
“有了這種事,她竟然還在鄉里能一待這么多年?”王鵬愕然道。
柴榮笑了笑說:“這就是她本事大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反正洪向南從此以后既沒敢再碰她,也沒敢把她怎么樣,只不過原先許諾給她的職務都黃了。”
王鵬這樣一聽,心里對何小寶這個女人更多了些敬而遠之的想法,能把洪向南這樣的老狐貍都制住的女人,肯定簡單不了,就算她有所堅持,但胸腔里那顆心怕是大著呢。
“怎么,聽了故事沒表示?”柴榮斜靠在桌子上問。
王鵬搖搖頭道:“你也說這是故事,我當然就聽聽過算了。”
“呵,你這人!”柴榮一推鏡架,“這樣要貌有貌,要思想有思想的女人,打著燈籠都難找。難得的是,我看你們倆都對對方有點意思,要是有什么誤會,你一個大男人就兜著點,干嗎放棄這么好的緣份?”
王鵬被柴榮說得笑起來,“你是不是自己喜歡她啊?男人家這么熱心撮合這種事,殷勤得過分啊!”
“去的,狗咬呂洞賓!”柴榮沒好氣地罵道。
王鵬這才收住玩笑,正色地說:“女人心海底針,別說她怎么想我不知道,就我自己也最多是飽飽眼神福的境界,根本到不了你說的那境界,所以還是打住吧。說多了,再傳來傳去一番,搞不好倒真影響了人家大姑娘的姻緣,那才是罪過!”
柴榮不說話了,要說對王鵬這個人,他是挺佩服的,但在對何小寶一事上,他還真有點私心,剛剛罵王鵬說穿了就是被戳了痛腳后的虛張聲勢。柴榮先前一直覺得王鵬和何小寶之間有什么事,他喜歡何小寶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時一直見她對誰都不假顏色,突然看王鵬的眼神異樣起來,他自然就多留意了一番,結果越看越覺得倆人有點奇怪,這才一再地試探王鵬。現下得了王鵬這么肯定的答復,他自然是放心不少,但心里也立刻有了計較,覺得還是早些向何小寶表白更妥當,否則一直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也不是個事,誰讓何小寶長得這么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