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和孫梅梅走后都毫無音信,王鵬往部隊打了幾次電話都聯系不上王鯤,只好一邊安慰父母,一邊讓住在張冬海家補習英語的王帥回去多陪陪父母。
寧城做節目回來的第二天,章達開就讓韓亞芬給王鵬辦理了正式的接收手續,又給他安排了宿舍,城建辦也因為多了一個人,調整了辦公室,從原來的一樓搬到了二樓,辦公空間寬敞了許多。
李寶發先還一個勁地說托了王鵬的福,總算是換了個大點的辦公室,還是朝南的能曬到太陽,大冬天的時候不會再凍得瑟瑟發抖了。可沒過幾天,不知什么原因就開始不愿意搭理王鵬了,走進走出像從來沒認識這個人似的,讓王鵬感覺如同三伏天吹西北風,整個一莫名其妙。
至于那天錄的節目,寧城電視臺一直都沒有播放,也沒有后續錄制的下文,倒是市委、市政府突然同時簽發了環保局的一個文件,要求長風制藥對造成污染的產品生產線立刻進行停產整頓,限期于八月一日前完成排污設備的更新、改造,如果屆時不能完成的,將責令遷建。
文件下發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二十四號,短短一周時間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完成這樣的設備改造,在王鵬看來市里是明擺著要長風制藥遷走了。這個結果雖然是他喜聞樂見的,但也有些意外,因為潘廣年簽發這個文件還說得過去,武保平也會簽就太奇怪了,王鵬由此估計這應該是潘廣年與方和平溝通的結果。
果不其然,八月一日開始,藥廠的大門就貼上了環保局的封條。隨后不久省市兩級的新聞媒體都開始大張旗鼓地宣傳寧城狠下決心治理污染頑疾,重點排污企業帶頭購地搬遷,還老百姓一個健康的生活環境。寧楓還帶著人特意去石泉村采訪,陳東江點名讓王鵬前往作陪,挨個采訪村民,當晚就由寧城晚間新聞播了出來。
事情突然變得如此順利,讓王鵬有點不適應,仿佛他生活中一件最重要的事一下結束了,接下去他得朝著新的方向前進,偏偏那個新方向好像沒他什么事。
對于王鵬提出成立專業市場一事,陳東江在鄉黨委會上是提出討論的,江向南雖然沒有參加那天潘廣年召集錄制的所謂專題節目,但他并非一點都不知曉發生的事情,所以盡管與陳東江一直面和心不和,這一次他也沒有反對。既然這件事大家有一致的意見,陳東江便提出成立一個工業辦公室,專門負責這個事情,洪向南對這個事情沒有直接表態,事情暫時被擱下來。
王鵬覺得這事和自己沒什么關系了,就是因為陳東江關于設立工辦的提議。如果工辦真的成立,并直接負責成立專業市場的事,他這個城建辦辦事員除了幫他們跑腿批個土地、辦個建筑紅線啥的,其他都不會有他什么事,哪怕這個主意是他想出來的,也與他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一想到這里,他就覺得有些懊惱,明明自己設定了這么一個規劃,卻不能參與其中,這實在是太讓人難受了。他思前想后的,最終決定去找陳東江談談,看能不能讓自己也參與這件事。
王鵬這邊還沒去找陳東江,計生辦的張銀娣卻來找他了。
“小王,小王!”張銀娣搖晃著肥碩的身子,老遠就從走廊上一路喊過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來找王鵬的。
“張主任,這么急找我?”王鵬在張銀娣進門前就迎了上去。
“可不是急嗎?”張銀娣一邊抹著自己臉上的汗,一邊睇了王鵬一眼,“小王,你這可不對啊!張主任、張主任的,多生分?跟你說過叫我胖姐的吧?”
王鵬心里暗笑,還有這號生怕沒人知道自己胖的,但嘴里還是立即親親熱熱的,“胖姐,胖姐!嘿,瞧我這記性。”說著還往自己腦門上作勢拍了一下,“找我什么事啊,胖姐?”
張銀娣這才想起自己來找王鵬的本意,臉上立刻露出焦急的樣子,“這幾天縣計生辦要下來抽查,偏偏石泉村的邱水生老婆肚子又大了,這要是被上面發現了,不但我們今年的計生任務完不成,連年的先進也會被砸掉。”
王鵬摸了摸自己的頭問:“胖姐,你和我說這事的意思是?”
“你不是石泉村的包村干部嗎?這事你得管啊!”張銀娣一邊說一邊點頭。
王鵬心里暗暗叫苦,這叫什么事啊,讓他一個大小伙子去管這個事,讓他怎么張口啊?這可比不得平時插科打諢說葷段子,那都是男人間用來解悶的玩意兒,讓他開口叫一個女人去打胎做絕育手術,他可真覺得難。
“胖姐,你說這事發生在我包片的村,我自然不能推脫。”王鵬看了看張銀娣,“只不過,我新來,沒這方面工作經驗,怕一個不小心搞砸了就更僵。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
“哪樣?”張銀娣的臉色顯然沒有剛才那么熱情。
“你們計生辦派個人打頭,我全力配合,你看怎么樣?”王鵬試探著問了一聲,隨手把一盒東子前些日子送的茶葉遞給張銀娣,“對了,這茶葉你拿去喝喝看,銀針,市面上很少見的,泡玻璃杯里根根直立。”
張銀娣看著手里的茶葉笑了笑說:“也是,你到底沒做過這種工作,又是小年青,臉皮子薄抹不開也是常理。這樣吧,我讓何小寶帶頭,你和小周一起去,一定要堵住這夫妻倆去把手術做了。”
“哎,一定完成任務!”王鵬應聲把張銀娣送出了辦公室。
一直到下午下班的時候,何小寶才來通知王鵬,吃過晚飯一起去石泉村蹲守。韓亞芬幫王鵬安排好宿舍后,他才知道原來鄉里還有食堂,鄉里每個月會發放二十元的飯菜票當福利,基本上所有人都在食堂解決中午和晚上這兩頓飯。這也就難怪第一天上班在阿芳飯店遇到洪向南時,會說王鵬不注意影響。
王鵬與柴榮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飯,直到天擦黑后才和何小寶、周宏偉匯合,坐了鄉里那輛老掉牙的桑塔納前往石泉村去堵邱水生夫婦。
王鵬沒見何小寶以前,一直以為張銀娣稱她為老計生干部,應該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至少也該是奔四張(注釋1)的人。沒想到,后來見到的竟是一位二十四五歲的大姑娘,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該凸的凸、該翹的翹,眼目流轉、耳鼻嬌俏,十足一副引人遐想的曼妙身段。這讓王鵬就難免好奇,這樣一個尤物是怎么開展計生工作的,農村的大男人從來都是黑燈窮折騰、嘴巴工夫個頂個,一個大姑娘上門做這種工作,還不讓那些男人調侃得找地縫鉆?
今兒張銀娣安排何小寶帶頭前往石泉村,王鵬覺得自己的好奇心有了滿足的機會,他倒要看看何小寶有什么絕活。
周宏偉與王鵬不對付,坐在車里始終一聲不吭,何小寶倒是不時從副駕駛座上轉過頭來,問王鵬一些邱水生家的情況。
“你還別說,水生家里其實挺可憐的,老婆一個腳有點瘸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老娘又癱在床上,一家老小基本就靠水生在外面給人家當泥水工的錢來開銷(注釋2)。”王鵬說的時候不無同情。
“條件不好就少生幾個嘛,生得越多越養不起啊。”何小寶嘆息。
王鵬呵呵一笑,“農村人不就圖生個兒子養老?這個你會不清楚?”
“這倒也是,他生了兩個都是女兒,想再生一個也正常。可政策不允許了啊,你想也沒用!”何小寶說。
王鵬一滯,“他還有一個男伢子,三歲多了啊,現在是第四胎了吧。”
“什么?”何小寶驚得從前面探過頭來,“第四胎?他那個男伢子什么時候生的,我們怎么不知道啊?”
“不可能吧?他一直說這個男伢子是辦了手續的。”王鵬也有些驚異,這可是石泉村人人知道的事啊。
何小寶重新在位置上坐正,拉了拉自己那件一直往上聳的襯衣,“這事問題大了,得好好弄弄清楚,到底是他在瞎吹牛,還是真有人暗地里幫他辦了這事。”
周宏偉一直聽著二人的對話,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好像這些事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只是一個來圍觀的群眾。
司機朱明法在村口就停了車,王鵬他們仨下了車,與前來接他們的村婦女主任田菊花一起步行前往邱水生家。
雖然是八月的天氣,因為前一天剛下過暴雨,晚上走在田埂上還是覺得很舒爽,涼風襲來人也覺得飄飄忽忽的,蟬鳴與蛙噪在這種時候入耳,卻也似一曲旋律簡單的樂章,在月光下滲入阡陌草叢。
邱水生的家位于石泉村的西頭,緊挨著華癩子那兩間破敗的泥瓦房,這個時候,本是鄉里人收工回家吃晚飯的時間,他們家卻是門戶緊閉,沒有一點燈光與人聲。
何小寶敲了一會兒門,自言自語著,“看樣子是不在家,躲出去了。”
“那我們回吧。”周宏偉突然說。
王鵬也有這想法,不料何小寶卻說:“來了沒人就走,能抓著大肚皮?我們去屋后的竹林里蹲著,守到他們回來為止!”
注釋:
1、奔四張——指人的年齡快奔四十了。
2、開銷——花費、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