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教授!”王鵬還沒到金軍跟前就喊了起來。
金軍和張冬海同時從車門后面探出頭來,張冬海看到跟在王鵬身后的馮天鳴,立刻放下手里的東西迎了過來。
“馮局,很久沒見!你怎么來了?”張冬海與馮天鳴握著手,又向身后的金軍介紹,“這是商業局的馮天鳴局長。”
“金教授,久聞大名啊!”馮天鳴不等金軍開口,就大步上前握住了金軍的手,熱情地晃著。馮天鳴在商業系統一路摸爬滾打混到今天這個局長位置,待人接物早就練就了一番純熟的官場標準。像金軍這樣沒有官職的學者,雖然不是馮天鳴的上級領導,但他在省城的人脈圈子以及被國家領導器重的學識,無一不是馮天鳴將他視為自己上級的條件,所以他在與金軍握手的時候傾注了自己的全部熱情,就差沒把對方的手腕給搖脫臼了。
“馮局,你好!”金軍禮貌地伸出一只手給馮天鳴。
王鵬這時才插口問道:“金教授,你們這就要走了?”
金軍笑道:“我本來今天就要走的,只不過接到省里一個緊接電話,所以提前了一點。正想著來不及跟你打招呼呢,你就來了!”
王鵬摸了摸自己的頭道:“我和馮哥本來還想請你們一起吃早飯呢!”
“下次吧!”金軍歉意地朝王鵬和馮天鳴笑笑,“時間太緊,而且我們都吃過了。”他走到王鵬身邊,拍著他的肩膀道,“現在像你這樣有使命感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我真的沒白來這一趟,可以真正看到你做這件事的艱難!王鵬,等檢測結果一出來我就會告訴你,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與我聯系,只要我能幫上忙,一定盡全力幫你!”
“哎!”王鵬重重地點了點頭,感激地看著金軍。金軍這才轉頭對馮天鳴道:“不好意思馮局,有機會見了。”說完就跟在助手們后面上了車。
馮天鳴張了張口,最終只是沖金軍笑了笑。
張冬海幫著關好車門,又沖司機揮了揮手,才站到王鵬身邊目送車子駛離。
“張律師,你吃了沒有?要不一起吃點?”馮天鳴等車子開走后問。
“好啊,難得馮局請客,我當然要一飽口福嘍!”張冬海笑應。
一行三人當即往西餐廳去,王鵬心里想著前一晚馮天鳴對自己說的話,心事重重的走在馮天鳴和張冬海的后面。
“張律師,其實這四年來,你也算是小鵬的半個師傅,和我姐夫一樣都算是小鵬的長輩,我請你吃個自助餐實在是不為過吶!”馮天鳴笑著說。
“馮局客氣了!”張冬海回頭看了看王鵬,“王鵬是個好學又聰明的年輕人,想叫我不喜歡都難吶!”
“唉,不是我以大哥身份自居,小鵬吶,好學是不假,聰明就不好說了。”馮天鳴似有所指的說,“你我都是差不多年紀,閱歷應該也相當,不說別的,就說為人做事這一項,他該學的地方還很多啊!”
說話的工夫,三人已經進了西餐廳,各自取了餐盤開始選吃的東西。王鵬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吃早餐,亦步亦趨地跟在馮、張二人身后,依樣畫葫蘆地拿著食物與餐具。馮天鳴與張冬海則就著先前的話題,邊挑邊說邊走。
取了食物落座,三人都低頭就餐,偶爾就食物的優劣閑扯兩句,直到吃飽喝足,馮天鳴與張冬海才重新聊了起來。
“我一直建議小鵬在對待長風制藥污染一事時,要多看、多想、少說、慎做。當然,這不是說我反對他做這件事,而是希望他能看清事情的本質,在找到問題的根本后,通過多方力量來一擊而中,而不是現在這樣像無頭蒼蠅一般地亂撞。關于這一點,不知道你怎么看?”馮天鳴在作了前面一大堆的鋪墊后,終于向張冬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張冬海對王鵬一直以來的幫助,馮天鳴是有所了解的,雖然他本人與張冬海接觸不是太多,但張冬海的岳父是寧城老縣委書記這點,全寧城官場基本都知道,馮天鳴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無論是張冬海還是金軍,馮天鳴覺得都是王鵬接下去必須要牢牢抓住的,當然,深入與他們結交對他本人也是有利的。
張冬海喝了一口王鵬剛剛幫他們倒來的礦泉水,朝馮天鳴正色地問:“馮局其實是擔心市里的那個會議吧?”不等馮天鳴回答,他就接著道,“從昨天發生的事上足可以證明,維權甚至是藥廠搬遷,靠王鵬一個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我們都是他的朋友兼兄長,當然要幫他,但怎么幫,確實大有講究!”
馮天鳴聽張冬海如此說,眼睛立時就亮了,張冬海的的確確是個明白人啊,不愧是做律師的,一語切中要害!
“不錯!”馮天鳴說,“這也是我同意他去鄉里工作的直接原因。”
王鵬雖然一直沒說話,但他們二人的話,一字不落聽得很仔細。張冬海會與馮天鳴不謀而合,他倒是沒想到,也從沒想過。
張冬海十指在圓桌上扣了扣道:“就算是去鄉里工作,也未必能幫到石泉村,據我所知,現在他們鄉、村兩級是上下一心,埋頭只想錢,其他的一概不顧!”
馮天鳴在官場多年,雖說也接觸一些鄉鎮干部,但要說到這些鄉村的具體工作思路他是不了解的,比不得張冬海當律師的,三教九流都來往,信息面廣泛。所以,聽了張冬海的話就問:“你的意思是他們鄉里一面倒都支持長風制藥?”
張冬海看了看手表,對馮天鳴道:“時間還早,不如先去我辦公室坐坐,反正離這里很近,我正好給你們詳細說說。”
馮天鳴也看了下時間,才七點十分,離八點半上班還有一個多小時,就點頭同意了。
張冬海自然知道馮天鳴上班事情不少,所以在他辦公室坐定后,他也不跟馮天鳴、王鵬客套,直接就著先前的話題,說起了曲柳鄉的一些情況。
曲柳鄉地處寧城的東北部,全鄉共有9個行政村,其中三個村已經因為撤地建市被列入了拆遷范圍。另外6個村中,石泉村是最窮的一個村,其余5個村莊均有自己的村集體經濟,最富裕的就是長虹村和天鑰村,現在的鄉黨委書記和鄉長就是分別從這兩個村出來的,一向只注重各村的經濟建設,環境、衛生、計生這些事在他們眼里都是花錢可以解決的事,平時工作中都是當作帶帶過的事情。
張冬海大致講了曲柳鄉的情況后說:“石泉的田張貴村長敢這么囂張最大的原因,就是鄉里重經濟輕其他一切的指導思想。王鵬如果去了鄉里,再去弄這個藥廠污染的事,勢必會受到來自鄉里的壓力,搞不好就是件雞飛蛋打的事情。”
王鵬沒想到張冬海對他們鄉的情況有這么多了解,在佩服張冬海的細致之余,他直接了當地說:“我去鄉里的目的就是為了污染的事,既然鄉里干部不重視,我就更要去改變這種現狀。”
馮天鳴的眉毛擰成了“川”字。他是有想讓王鵬博一博的打算,那是因為他覺得,在一個鄉里應該不會只有一種聲音,王鵬只要找到與他基本接近的那個聲音,應該就可以借力了,只要寧城一旦被列為環保試點城市,再借助一下金軍在省里的威望,光通過長風制藥污染一事就能讓王鵬在曲柳鄉扎穩腳跟。但按張冬海的說法,曲柳鄉領導班子的步伐還是很統一的,那他讓王鵬去曲柳鄉做這個環保的事就真的太冒險了,萬一何洋書記硬頂著不在寧城搞環保試點,他就可能真的害了王鵬,而且自己也落不了好。但是,王鵬去曲柳鄉一事已經基本有了眉目,這個時候說不去也不行。昨晚王鵬的態度也向馮天鳴證明,他不可能丟下石泉村的事不管,這倒弄得馮天鳴有點騎虎難下了。
“小鵬,官場的事啊,學會自我保存是首要,你不能剛進一個單位就把自己給搞得灰飛煙滅,”馮天鳴為難地看著王鵬,“我還是昨天那句話,你能不能放棄這事?”
張冬海對馮天鳴的反應像是早有預料,嘴角掠過一絲戲謔的笑,“馮局,以你對王鵬的了解,你覺得他會答應?”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故意盯了馮天鳴一句,然后在馮天鳴的一片尷尬神色里對王鵬說:“去曲柳鄉,無論于公于私都是好的,你就去博一博吧,大不了工作保不住和東子一起去做生意嘛。但如果干好了,你不但可以真正代表村民,把他們的意見反應上去,也可以為他們爭取到權益!現在啊,我懷疑上面的領導未必能全部聽到下面的聲音!”
王鵬略顯猶疑地點了點頭,又聽張冬海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盡管向我開口,我一定支持你!”
一旁的馮天鳴也只好訕訕地陪著笑了笑,無奈地說:“估計人事局的通知很快就會下來,你做好思想準備,其他的,到時候再說吧。”
王鵬看著馮天鳴點了點頭,通過馮天鳴跟他的幾次談話,他覺得馮天鳴的這種無奈是出于對他的擔心,是不希望他因為長風制藥的事而喪失可以在機關單位發展的機會。從這一點上來說,王鵬從內心感激馮天鳴,因而也一再叮囑自己要理智地去處理問題,既要把該爭取的爭取回來,也不能讓馮天鳴的擔心變成現實。他在這樣想的時候,根本不會料到以后會遇到一些什么樣的阻礙,他的人生從向馮天鳴提出去曲柳鄉開始,就一步步地發生著裂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