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警察進來后,有一個人也慢悠悠地跟了進來,他不是別人,正是律師張冬海。
看到張冬海出現在這里,王鵬在高興之余又有點訝異,但當看到金軍松下來的表情就立刻明白,金軍在來之前就有所準備。王鵬心里暗暗慚愧,自己從一開始就對形勢估計不足,盡管從寧城回來前就得到了馮天鳴、張冬海、東子他們的提醒,但他一直都樂觀過頭,害得一大幫人跟著自己受罪。
周紅星并不認識張冬海,看他走在市局幾個頭頭的后面進來,想來也不會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人物。而且,來人中正好有剛剛和他通過話的劉安,反倒讓他更加定下心來,至于劉安進門時奇怪的表情,他根本沒去多想,而是直接湊了上去,哈著腰對領頭的一位五十開外、濃眉高鼻的警察說:“蔣局,我正審著呢,這幾個小子犟得很!”
先前朝周紅星做表情的人的確是劉安,但他此刻的心情相當復雜,使了這么多眼色周紅星竟然還沒明白,更讓他心里恨不得把這個腦滿腸肥的家伙扔出去。
被稱為蔣局的,是寧城市公安局副局長蔣仁禮。他仿佛根本沒聽到周紅星的話,徑直走到金軍跟前,“金教授,真是對不起,讓您受驚了!省廳程副廳長一打電話給我們江局,他就急得不行,要不是身在外地,他肯定親自過來了!您放心,今天的事我們寧城公安局一定會給您一個圓滿的處理結果!”
周紅星在人群后面聽了這話那叫一個苦啊,腳背這會腫得老高,陣陣火辣辣的刺痛傳來,令他身上的汗更加不可遏止地淌下來。
金軍禮貌而平和地回握了蔣仁禮的手,語調和緩地說:“驚動了蔣局特意跑一趟,是我該致謝才是!”他本想對周紅星的行為發泄一下自己的不滿,但轉念一想,對蔣仁禮這樣浸淫官場半輩子的人來說,這里的場面一眼就能明白,哪還需要自己多說,說了反倒顯得自己毫無學者的氣度。于是,他除了表達謝意,就再也不說什么,而是靜靜地等著對方安排自己。
蔣仁禮看到金軍不卑不亢的態度也有些尷尬,立即轉身道:“周所長,你的辦案水平真是見長啊!”
蔣仁禮的一句反話,令周紅星背上愈發感到涼嗖嗖的,正想著怎么接口,江海濤已經對著蔣仁禮喊了起來:“蔣伯伯,打人鬧事的就是這個胖子背后的那些黃毛,都是這個人指使的!”他說著話,抬手指著周紅星身邊有些緊張的田張貴。
周紅星心一橫,心想今天橫豎是個烏紗不保,還不如硬扛到底,“這小子胡說!蔣局,這些人什么身份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警察接警就該出警。而我們在現場看到的是這個叫王鵬的人在打人鬧事,不但如此,就在這里,他剛剛還襲警了。”他邊說邊抬起自己的胖腿,“您看,我的腳背到現在還腫著。”他又指了指一邊的小警察,“小何也被他打傷了!”
叫小何的小警察聽周紅星點到自己,臉色有些尷尬,看了看王鵬后,還是朝著蔣仁禮點了點頭,“各位領導,所長說得沒錯,真的是他們鬧事、冒充警察還襲警!”
看著周紅星的傷,蔣仁禮皺了皺眉,雖然他相信金軍他們,在沒有弄清真相前,就這周紅星的傷來說,他倒真不好開口說放人的話。
會議室里的氣氛一下有點僵,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先前被周紅星指派去單獨關押王鵬的高個警察忽然說:“這事有些出入。”
蔣仁禮聞言立刻把目光投向說話的人,也因此看到了一直被高個子擋著的王鵬和江海濤,再看到他們手上的手銬,心里的火一下點旺了,他目光犀利地盯著高個警察道:“簡明扼要地說要一下!”
高個警察把王鵬等人被抓的整個經過說了一遍,直把蔣仁禮聽得臉越來越黑,周紅星等人冷汗發飚。等高個警察說完,蔣仁禮緊緊盯著周紅星道:“周所長,看樣子我要親自把這個事情仔細查一遍了!”
周紅星胖手一刻不停地抹著自己臉上的汗,還死不甘心地喃喃道:“他們偷警車冒充警察總是事實。”
劉安看到江海濤后,頭皮早就發麻了,再聽周紅星這樣說,心里真恨不得抓著周紅星揍一頓。他終于上前一把拖開周紅星,硬著頭皮對蔣仁禮道:“蔣局,我們還是先把金教授他們都送回去休息吧?江局不是還等著我們匯報嗎?”
蔣仁禮冷笑道:“老劉,江局派我們來不就是處理這個事情的?這件事我會親自督辦,希望你們都能嚴肅公正的對待!”
“是,是,是!”劉安心里雖惱火,嘴上還是諾諾地應著,既然這回的事是捅到省廳的,那也只有丟了周紅星這只卒子了。他無奈地指揮一起跟著來的幾個警察,趕緊為王鵬、江海濤松開手銬,又再度向金軍等人一一道歉,安排車子帶眾人去醫院檢查有沒有受傷的地方。
金軍、王鵬等人都謝絕了去醫院檢查身體,本來也就王鵬腹部挨了一下,他自認應該沒有大礙,更不想耽誤了金軍他們休息。金軍的女助手在被黃毛圍攻的時候弄破了衣服,派出所的女警倒是會看眼色,早就給她找來衣服換上了。
在回寧城的路上,蔣仁禮與金軍、張冬海坐的是他的專車,也是到此時,蔣仁禮才知道這位全省有名的環保專家是張冬海的同學,出生在寧城,父母平反后才跟著回到省城去的。他笑指著張冬海道:“冬海啊,你老實說,今天這事,是不是你事先給我們設的套?”
張冬海不好意思地笑應道:“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才出這樣的下下策。你也知道王鵬、海濤這倆孩子,到底還年輕,做事情正義有余,周全不足。但我們如果不幫襯,心里又會覺得過不去,所以金軍來寧城前就跟我商量,有沒有一個可靠一點的辦法,既保證人的安全,又保證事情辦成。”
原來,省廳副廳長程衛國也是從寧城升上去的,小的時候與蔣仁禮、張冬海都是住在一個縣政府大院里的鄰居,不但彼此熟識還關系不錯,這也是江援朝接到程衛國的電話讓蔣仁禮去處理的一個原因。
蔣仁禮聽了張冬海的話點了點頭,“其實要說起來,這次倒是援朝欠了你一個人情,不然海濤這孩子有罪受了。”
“我倒不這么看,”張冬海道,“年輕人經些事也是好的。而且,他能想到單獨來幫忙而不是請你們局里的人參與,至少證明他對警察這個身份的珍視!至于后來發生的事沒有預見到,那是經驗所致,假以時日,他會做得很好!”
“不錯,這幾個年輕人有熱情又有頭腦,只要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多給他們一些平臺,未來的世界真的就是他們的。”金軍也接道。
蔣仁禮的車子里聊得熱絡,王鵬他們乘的車里卻一片安靜。白天發生的一幕幕,除了馮天笑不明就里卷進來,其他人都在反思自己在這件事中做錯了什么,尤其是王鵬,他覺得自己確實從一開始就低估了長風制藥的力量。
從目前來說,經過一天的紛亂,他們雖然暫時獲得了安全,也成功拿到了檢測樣品。但未來事情的發展究竟會不會朝著良性的方向發展,真的很難說。田張貴這樣的村干部,絕不會是長風制藥主要拉攏的力量,而且連田張貴都會把村經濟寄托在藥廠身上,誰說其他各級領導沒有和他一樣的想法?被派出所抓可以由張冬海等叔輩幫忙,但對于藥廠的去留就不見得是他們能幫得了的。
從派出所出來,王鵬之所以沒有直接回石泉,而是與江海濤他們一起返回寧城,一方面是要把無辜卷進來的馮天笑送回去,另一方面是他想再去聽聽馮天鳴的意見。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他不得不承認馮天鳴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如果接下去在索賠之后,要達成讓藥廠搬遷的目的必須依靠行政的力量,那么馮天鳴的建議就會尤為重要。
一行四輛車在金軍他們下榻的寧城賓館門口停下,所有人都下車來跟金軍和他的助手告別,蔣仁禮又說了不少道歉的話,劉安也在一旁唯唯諾諾地附和。目送金軍四人進了電梯,蔣仁禮就把王鵬、江海濤、馮天笑都叫到自己身旁詢問了一番,確認他們都沒事才上車離去。
王鵬這才跟張冬海到一邊具體說了說這些天發生的事,和他對后續發展的擔憂,并說了想馬上去見馮天鳴。張冬海表示,他手頭上的案子正好剛完結,接下去可以完全投入到藥廠這個案子里來,這讓王鵬大喜過望。
別了張冬海等人,江海濤開車與王鵬一起送馮天笑回家。馮天鳴見他們回來,聽了事情原委后,把馮天笑狠批了一通,嬌縱慣了的馮天笑被說得梨花帶雨,也不跟王鵬他們打招呼就委委屈屈地回了自己房間。
王鵬顧不得已經半夜三更,堅持讓江海濤先回去休息,他則拖住馮天鳴希望他給自己一些意見。哪知,馮天鳴卻對他說:“這事,你還是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