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剛沾著柔和而有彈性的卡座,王鵬的眼睛就被舞廳中央的紅衣女孩吸引了。那臉盤子在燈光的映襯下,水光溜滑的,敞開的紅色衣領里面,山峰若隱若現,那叫一個波濤洶涌啊,絕對超過金貴媳婦的份量!王鵬剛偷偷咽了一口吐沫,矮腳狗就搭著他的肩膊,俯在他耳邊說:“兄弟,看見那紅衣姑娘沒有?”
王鵬剛眼睛放光地朝矮腳狗點了點頭,頭上就被對方狠狠地敲了個爆栗,“那是咱們林哥的馬子,你少打鬼主意!”
那時候港臺錄像風靡,混混們都喜歡學著錄像里的人,將女朋友稱作馬子。但王鵬沒看過錄像,也不知道這“馬子”是什么,但瞧矮腳狗那副樣子,估計也就是林瞎子女朋友的意思,所以立刻縮了頭不敢朝場中看。果然,矮腳狗看效果達到了,接著就說:“嫂子最近和林哥在鬧別扭。看你今早對林哥盡心盡力的,現在給你個機會表現一下,幫林哥去勸勸嫂子。他倆要是和好了,我們今后就都把你當兄弟!”
王鵬看了看坐在那里一言不發的林瞎子,還有那幫起著哄讓他快去勸和的所謂兄弟,心里既為能近距離去看一下那女孩而竊喜,又對眼前這幫人的好意充滿懷疑。但想到自己既然來了這里,少不得只有硬著頭皮,試著去當當這個和事佬。
王鵬在矮腳狗等人的口哨聲、噓叫聲中,一步步朝舞池走去。
旋轉不停的彩燈時不時將一束束繽紛的光條,投在那個紅衣女孩的身上,走到近前的王鵬看清這個女孩不但臉蛋漂亮、山峰夠巍峨,身材也很勻稱,與他在鄉下天天見到的大姑娘小媳婦完全不同,渾身上下像是每個細胞都透著誘惑,尤其那大大的衣領里,從脖根往下那大片白花花的肌膚,就算小妹王慧這樣的少女都不及她的滋潤。明明這舞廳里冷氣開得很足,王鵬卻覺得自己身上熱得難受,一種從未有過的躁動在他體內奔突,以至于他已經在女孩跟前站定,神思卻還不知飄在哪兒。
“你要干嗎?”女孩的聲音也很好聽。
王鵬回過神來,張了半天嘴,才把思路理清楚,他轉身往林瞎子坐的地方指了指,然后對女孩說:“嫂子,林哥派我來向你道歉,你就和他和好吧!”
女孩瞪著一雙杏眼道:“你有病吧?滾!”說著就想轉身離開。
王鵬一看急了,這話還沒說呢,人就要走,他還怎么完成任務啊?這么一尋思,他立刻伸手拉住女孩的胳膊,“嫂子,別走哇!”
毫無任何征兆的,女孩被王鵬拖著胳膊的同時,一回身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聲音響而脆,令他的臉上立時火辣辣的,五個細長血紅的手指印鮮明地呈現在他蒼白的臉頰上。王鵬吃痛捂臉的當口,女孩掙脫了他的掌握走入隱在燈光背后的卡座,他只覺得那邊影影綽綽的坐滿了人。
沮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王鵬還沒來得及開口,已經被矮腳狗好一頓數落:“你小子可真沒用!就這么點小事還辦不好!”
王鵬挨了女孩的打正郁悶著,現在再被矮腳狗數落,骨子里的那點倔勁一下上來了,“現在什么時代啊?你少給我裝橫,有本事你去做和事佬啊!”
“喲嘿,這小子嘴還很硬啊!矮腳狗,揍他!”一個叫黑皮的立刻在邊上挑唆道。
矮腳狗正覺得下不了臺呢,這一挑,馬上掄起巴掌就往王鵬身上招呼。不料,一直坐著不出聲的林瞎子突然站起來,一下握住矮腳狗的手腕,緩緩說:“叫你們來玩,不是叫你們來打架的。再說了,王鵬這巴掌可是替我挨的,你嫂子出了氣馬上就會好的。”說完,一把拉起王鵬,“走,看你幫我挨了一掌的份上,教你小子跳舞去。”
王鵬被林瞎子連拉帶拽地再次進入舞池,竟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音樂已經慢了下來,整個舞廳也全部沉入了黑暗。他搞不明白,這跳舞干嗎要弄得黑燈瞎火的,要是踩了腳撞了人多不好?剛這么一想,他的肩頭果然就被人撞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手一下被林瞎子握住了,“發什么呆,來,一、二、三走起來!”林瞎子好像興致很濃,王鵬跟著他晃晃悠悠地走著,老半天才適應了眼前的黑暗。
這一適應,他便發現了黑暗中的門道,原來這會兒跳的人都是一雙一雙的,與其說是跳舞,不如說摟抱、撫摸更恰當些,甚至有些人就干脆躲在大柱子后面親嘴、摸屁股。王鵬直看得面紅耳赤,心里癢癢的難受,心想這城里人真跟鄉下人不一樣,這種事情在鄉下就算滅了燈也只能是在自家屋里做的,怎么這些城里人就這么不害臊呢?
王鵬只顧著眼睛東瞟西瞄,根本沒留意到身邊的黑暗中有隱約的紅色飄過,直到他的耳畔傳來“抓流氓”的尖利女聲,并伴隨著雨點般落下的拳打腳踢,他都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只有身上結實的疼痛告訴他正在挨揍。
這是王鵬進城后第三次被打,并且是毫無預兆的被打,在一片黑暗中,他連掙扎的機會都幾乎沒有,也根本躲不開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腿腳。他只聽到四周有女人們的尖叫,以及人群奔跑的聲音,但牽著他進入舞池的林瞎子不知道在哪里。突然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道白光,心里一下子亮起來,明白自己中了林瞎子的圈套,什么請客獎賞他,實際是變著法的整治他,在廠里不方便就到外面來。
王鵬心里這個怒啊,后悔沒聽大哥王鯤的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盡力用兩個手護著自己的腦袋,這樣也好使頭上被擊打的重力減少一些。心里一邊暗恨自己進城后變得不好使的腦瓜,一邊則急急地盤算著脫身的辦法。
還沒等他想好怎么逃出去,舞廳里的燈全被打開了,不是剛進來時那種昏暗萎靡的燈光,而是亮堂堂的燈光。他心里一陣暗喜,估計是警察來了,自己有救了。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不要打了,我們是聯防隊的,你們再不住手,就把你們全部帶回派出所!”
隨著這聲音,落在王鵬身上的拳腳不減反增,他不住地在心里悲嘆,林瞎子可真是夠毒的!今天難道就要把命擱這兒了?想到自己是進城來讀書的,卻莫名其妙在兩天里連番挨揍,王鵬真的覺得悲從中來,也不管自己身處的被動局面,竟哭了起來,而且還一發不可收拾。淚水和著血水一起淌進他的嘴里,咸腥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大腦,令他反而清醒起來,反正是個死,與其被眾人打死,還不如拼死一博找個墊背的。
林瞎子正在圍毆的人群外大呼小叫著,冷眼看著自己的人和打王鵬的人一起實施著拳腳,考慮著什么時候以什么樣的方式收手,他才不想把王鵬給打死,那樣事情不好收拾。正當他準備抬手向矮腳狗做暗示的時候,猛聽得人群中央發出一聲爆喝,剛剛還圍得密密麻麻的人圈一下向四周散開來。只見身上衣服被扯成乞丐衫的王鵬,緊抱著一個中等個子的小平頭,嘴狠狠地咬在對方的肩上,發瘋似地往柱子這邊沖過去。
反應過來的人群再度向王鵬圍攏時,隱約傳來警笛的呼叫聲,由遠及近,由輕至響,立刻使得剛才還高度亢奮的人群四下逃竄。
“干什么,干什么?!沒聽見警車來了嗎?還不松手!”黑皮嚷嚷著將王鵬和那個小平頭扯開。
林瞎子走到王鵬跟前一把架住他往下倒的身子,“撐著點,等下警察還要帶你回去問話呢!我說你小子真不知好歹,老子帶你來玩,你見了女人就摸人家屁股,就你這點出息,也好意思進城?”
王鵬歪著頭,竭力睜開眼看了林瞎子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太明顯的冷笑,使他那張血和汗糊在一起的臉看起來極為詭異。林瞎子心里抖了一下,立刻將他交給矮腳狗,轉身向剛進門的警察迎了上去。
“江所長,幸虧你們來得快,不然全跑了!”林瞎子奔到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跟前,諂媚地遞上香煙,又對黑皮他們揮了揮手,“您瞧,好在這幾個鬧得最兇的都逮到了!”
江所長看著滿身是血的王鵬,問林瞎子:“這人沒見過啊,是他挑頭的嗎?”
“當時黑著燈,也沒太看清,只聽到有一女的喊‘抓流氓’,后來開燈時看到好多人都圍著打他。”林瞎子瞄了王鵬一眼說,“我估計啊,這小子手賤摸了人家,才會被打。”
黑皮這個時候適時地踢了小平頭一腳道:“說,為什么打人?”
小平頭一個手還捂著自己肩上被王鵬咬開的地方,沒好氣地說:“這小子趁黑吃劉哥女朋友的豆腐,不揍他揍誰?”
“住口!”江所長黑著臉喝道,“你們還真是無法無天啦?誰給你權利把人打成這樣?就算他錯,不會報警?”
小平頭一臉不屑地說:“江所長,您就甭逗了!摸屁股這種事,你們什么時候管過啊?”
江所長一時語塞,沒好氣地一揮手說:“都給我帶回去!”
這時有個片警看王鵬東倒西歪的樣子有點不忍心,插嘴道:“江所,這人是不是先送醫院看一下啊?
江所長沒好氣地說:“這點傷死不了,先帶回去做筆錄。”
話音剛落,人群中響起清越爽朗的女聲:“你堂堂所長,怎么做這種草菅人命的事?萬一這人死了,你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