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說話的西園,第一次話音變得斷斷續續了起來。
“我也...我也把美鳥不在的日子,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一樣。用略帶呆滯的頭腦思索了一番...美鳥這個妹妹,其實最初就并不存在,我一直都是個獨生子來著,我把這當成真的一樣,這樣想著。距離第一次去醫院,已經過了半年時間,母親這樣問我,[美魚,美鳥現在在哪里]這樣。”
“...美鳥是誰啊?那時候的我,已經回想不起來了,所以,我...[不認識那個人]...我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聽到這句話的母親,露出了久違的非常高興的表情。在那之后的一段時間內,我沒有再被帶去醫院,就那樣,我忘記了美鳥的事情,直到與那首和歌相遇為止。”
令白鳥哀嘆的天空之藍無法浸染大海之青相互映照 “在學校的課程聽到這首和歌的時候,我就那樣暈了過去,然后,在保健室醒來的我...回想起了美鳥的事情,那就像遺忘的時候一樣唐突而至。”
“獨自在大海與天空的縫隙之間徘徊的白鳥,如果那不是在說美鳥,又能是在說誰呢...”
“獨自在保健室的床上醒來的我,確實聽到了羽毛拍動的聲音,能聽到,一只小鳥飛到我的身邊的聲音。雖然我看不到小鳥的身影,但那一定是只擁有著巨大白翼的鳥。”
“我,察覺到了自己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然后,西園的影子消失了。
“從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再放開過這把陽傘。美鳥她,一定在怨恨著我,是不會原諒,這個忘記了她的事情的我吧。我就知道,她總有一天,會出現在我的面前,那一天的到來...我一直在等待著,我想要見到美鳥,然后——想要成為她的代替品,想要成為不會被任何事物浸染的白鳥。”
“我知道了,在天空和大海之間的場所,才正是我從小就一直憧憬的地方,我...雖然對美鳥做了那么多過分的事情,但我并不是為了背負那份罪孽,為了自己能夠到達那里,我一直在等著她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說到最后,西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要說的就是這些,直枝,請你,幫忙蓋上我要進入的棺木。”
少女選擇了棺木內的世界,舍棄這充滿痛苦的現實,期待著棺木內的世界。
那里,是孤獨的世界,但是...
能夠蓋上那副棺木的,是其他人的手,必須,要將蓋子從外面蓋上,因為死者,是無法親自蓋上棺木的。
“你...之后,請直枝忘了我的事情,因為我,要去那個地方。令白鳥哀嘆的天空之藍無法浸染大海之青相互映照。”
從西園的口中聽到那首和歌,已經是第幾次了呢?
理樹終于明白了,西園是帶著什么樣的心情,把這首和歌說出口的。
贖罪,罪孽,寂寞,詛咒,永遠,別離。
“我,想要永遠獨自一人。”她用清楚地聲音這樣說道。
將痛苦和悲傷,將一切都置于那邊的聲音。
“在想起美鳥的事情之后,我就只是祈禱著這些,能形成永恒天空的大氣,能變成無限海洋的水滴,想要變成,在那些透明集合的縫隙間徘徊不定的白鳥那樣孤獨,一直都是這么想的,什么也沒有失去,重要的事情,絕對不會忘記,我就是我,永遠,都只會是我,不會去侵擾別人,成為永遠,這個方法,是唯一,能夠變得孤獨的方法。”
“不是的!”理樹叫喊著,“我在這里!”理樹指著自己,“而且——”他將手伸向西園,“西園你,也在這里,我們,絕對不會交匯,絕對,不會溶合,無論我是多么的...我是...我是...我是多么的,喜歡西園!”
叫喊,自己,將自己的,心情。
“就算我喜歡你,”理樹握住了西園的手,她確實,就在這里,西園也握住了理樹的手,“我們都是孤獨的,就算西園不去這樣期待,我們也是孤獨的。”
所以,自己會喜歡上西園,所以,人們會彼此喜歡。
“直枝,”與口氣熱切的理樹相反,西園的語調非常平靜,“要是我留在這里,美鳥該怎么辦?”
話語像針一樣刺了過來。
“她和我不同,她期待著能夠生存在這個世界,我們的愿望,在表里達成了一致,直枝,如果你一直惦記著我的話...美鳥她,就會再次被遺忘,那種事情,我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
要是西園回來了,美鳥該怎么辦,完全沒有考慮過。
無法讓她們共同存在,這和小時候不同,得到了西園影子的美鳥,已經無法變回只有西園才能看到的存在了。
一方存在,另一方就會消失,要是自己選擇了美鳥,美魚她就會...
要是自己選擇了美魚,美鳥她就會...
理樹回想起了那個惡作劇般地笑容,西園美...
然后,理樹陷入了最后的猶豫。
“永別了,直枝。”
啪嗒,蓋子掉落的沉重聲音響了起來。
在那個瞬間,白鳥出現在了天空,伸展著巨大翅膀的鳥向著水平線飛去。
那個——是西園。
從陸地,飛向海洋,從沙灘,飛向天空。
理樹只能目送著這一切,那個逐漸遠去的白色身影,化作無法溶入大海與天空的,孤獨徘徊的白。
然后,理樹仰首望向天空。
藍色的天空無論哪里都非常高,并無限延伸。
[藍]理樹知道,其實天空,在哪里都是不存在的。
連續的透明將[藍]孕育而生,本不存在的事物撩動著理樹的內心,本不存在的事物讓他回首過去。
記憶,過去,回憶,只存在于腦中的事物。
但是,那些連續的事情就像[藍]一樣,震撼著理樹的內心。
確實,那或許只是模糊的感覺,會被一句話所吸引,自己真的很容易陷入猶豫,自己什么也沒有,自己什么也沒帶。
[什么也沒有]是——美好無比的事情,正是因為,自己[什么也沒有],自己才能幻化為[藍]。
[藍]和[白],絕對不會混雜一起,不會混雜的美麗,我們——
為什么,自己會在哭呢?
發生了什么,悲傷的事情么...
淚水劃過臉頰,在不斷滴落的途中,什么東西從體內流了出來,那是,記憶,那是,過去,那是,回憶。
就只有自己知道的西園,在流下眼淚的瞬間,自己將這一切都遺忘了么...
然后,西園在她所期待的場所,得到了她所期待的[永遠]
不可以,不可以,忘掉,不可以,哭泣。
這樣下去,讓淚水干涸的話——
自己會忘記自己留在這里的理由,而返回學生宿舍,然后,明天繼續著一如既往的生活,過著與恭介、鈴、真人和謙吾他們一起度過的,熱鬧的每一天。
在那里,也有[西園],能夠融入班級,被大家所喜歡,會在太陽下跑跑跳跳,西園美魚。
自己會接受那份怪異的感覺么,忘記西園美魚的事情,世界重拾秩序,重塑過去,將現在搭建起來。
不會改變,什么都不會改變的每一天持續著。
淚水滲透了視野,映入了眼中的事物,一切都模糊了起來。
天空就在遠處,藍失去了顏色,重回透明。
眼淚不會抑制的流淌著,理樹無聲地哭泣著。
嘀嗒嘀嗒嘀嗒,不合場合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那個聲音讓理樹的神志清醒了起來。
...是什么聲音。
若是這個聲音再遲個數秒,自己的眼淚就會干涸,真是個絕妙的時機。
聲音來自理樹的胸前,是手機的電話音。
[西園美魚],屏幕上,這樣顯示著。
理樹慌慌張張地按下了通話按鍵,“你好啊,理樹君,怎么樣?”
“...美鳥。”理樹生硬地擠出了嘶啞的聲音。
“噢,你還記得啊。”
“...還好吧。”
“是么...你在哭啊。”
“...嗯。”
“笨蛋!”巨大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別大聲吼啊。”
“因為我也會生氣地啊,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吧!不要哭了,還有要去做的事情吧?”
“嗯...我知道了。”
“必須...要去姐姐那里。”
“不,不是的,不是要去那里,而是,要把西園帶回來,帶回這個世界。”
“是,這樣啊,那么,要告別了呢,雖然時間很短,但我很開心。”
“.美鳥,你會,怎么辦呢?”
“這個啊,要怎么辦呢?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就連我也想不到辦法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已經不會再見到理樹君了,有點...寂寞啊。”
“...抱歉。”
“理樹君真是個好人呢,”耳邊的話筒中,傳來了美鳥有精神的聲音,“雖然溫柔是件好事,但那份溫柔,會不會被稱作是優柔寡斷呢,那樣的話,就會有無論經過多長時間,都無法得到的事情。”
“我是不會忘的,”理樹帶著堅定的意志這樣說道,他相信寄存于話語中的力量,“就算你一直在讓我困擾,我也沒有忘記西園的事情,所以這次,我也會一直記得你的。”
“啊哈哈,真是很擅自妄為的話語呢,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喜歡你,理樹君。”
“我要去了。”
“嗯,去吧,理樹君你,就是我們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