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洞穿出,我第一時間伸直腰板,松弛筋骨。然后當我看見眼前景象,一時之間僵住了不能動彈絲毫。
這時天邊開始出現魚肚白,是黎明到來的前一刻。盡管一切還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那感覺、那味道足以令人心曠神怡。
然后曙光初現,第一道陽光照射到眼前,原來是一個被群山環抱的翠綠山谷,這山谷里面花團錦簇,地上全是柔軟細草,不遠處還有一股清泉自山石間潺潺涌出,匯流成溪。鼻中聞到的是清幽花香,耳中聽到的是鳥鳴水響,當初舒樺雖多番強調,我又哪想得到在那曲折難行的洞穴之后,會是一片這樣的洞天福地?我環視四周,放眼望去,這翠谷寬闊足足兩里有余,被高山環繞,四面雪峰插云,險峻陡絕,除了山洞之外,決計無法從其他地方攀援而入。
也可能因為四面環山,至使這里氣溫和暖,如同春天。
“小舒┅┅你怎么找到這個地方?”我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嘆道。
“我也是讓人家帶來的┅┅此間主人偶然發現,聽說至今也有五年啦!”舒樺點頭贊道∶“真是人間仙境┅┅若非被塵俗事情所煩擾,我也想在此隱居。”頓了一頓,又自言自語的道∶“難怪他可以足不出谷,如此一生┅┅不過世事往往由不得人。”
“對了!那位前輩高人在哪里?”我想起此行目的,急問道。
“不用焦急,在那邊的角落有另一個山洞,我的朋友便住在哪里。”
我和舒樺一起走到左首一個山峰前面,果然有個山洞。一條溪澗橫亙在洞口,這溪并不甚寬,我輕輕蹤過。舒樺沒有使出輕功,只是跨過溪中兩塊露出水面的石頭,走到我的身后。
我還沒說話,忽然有一個人走出山洞,和我近距離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是一呆。
我早知道會在這山谷中見到有人,因此也比那人早恢復過來,立即抱拳說道∶“在下易一,來拜訪此間主人,煩請小哥代為引見。”
那男子和我們年紀差不多,身上只穿一件單衫,模樣是樸實善良的那一種。他一臉茫然地望著我,搔頭問道∶“你找誰?”
“啊啊?實不相瞞,我一心來救醫的,別無他意┅┅請小哥你進去告知老前輩一聲,就說金陵易一求見。”
那人更是摸不著頭腦,十分迷茫。站在后面的舒樺終于忍不住笑道∶“這位是我的朋友,他以為這里的主人是位年高德昭的老人家,難免會牛頭不對馬嘴┅┅”
那人望了望樺,笑道∶“原來是小舒。這位是你的朋友?”
“新相識的,”舒樺答道∶“你不介意我帶他前來吧?”
“怎會?”那人一擺手,說∶“有朋自遠方來,不錯啊!”
舒樺望我說道∶“阿一,這位兄弟便是我要你見的人,他隱居于此已有五年,叫做張無忌,醫術著實高明!”
聽到舒樺的說話,我不禁訝然∶“這位┅┅這位小哥便是┅┅小舒所說,能夠救我的人?”舒樺哈哈一笑,走到張無忌身前,拍著他的臂膀∶“無忌,這位易一易兄弟是我在附近新相識的中原朋友,他受了內傷,我無法助他調理┅┅雖然和你沒多少關系,但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你和我一向也是同樣心思,總不能見死不救!”
張無忌“啊”了一聲,轉頭打量了我一下∶“這個當然,助人為快樂之本嘛!即便是讓我見到,也會盡力救治,只是我不知道行不行!”
“你的醫術如此高明,西北武林之中除了蝶谷醫仙外再無第二人,你救不得天底下無人救得了!”舒樺大贊張無忌道。
張無忌笑著搖頭,走到我的身前,說∶“我叫做張無忌,你跟我進山洞去,我給你看癥。”舒樺在我背心推了一把,笑道∶“進去吧!”
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只有點頭而矣。這個張無忌名字好熟,我想也是金庸小說中的主角,說到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本來就應該遇到他。只不過他年紀比我還小著一兩歲,實在很難想像他能診治我的內傷。
山洞之內倒是十分整潔,一邊鋪了干草作睡床用,一邊放了一張天然石臺,還有幾張權充凳子的矮石,生活所需一應齊全。而光線從洞外射進來,也非常充足。
我們三人在石臺旁邊坐好,張無忌開口說道∶“所謂‘望、聞、問、切’,這個‘望’字便是觀人容色,這位易兄的臉色不似受了內傷未愈?”
“如今是好了點,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已經死了呢。”舒樺搖頭道。張無忌點了點頭,問我∶“你受傷已經很久了,對不?”我應道∶“有七八個月啦。”
“看來外傷早已好了,所以表面看不出來┅┅讓我替你把一把脈。”
聽到張無忌所言,我伸出了手腕放在臺面。張無忌微微一笑,用食、中二指搭在我的脈門上,這一觸碰,張忌臉色立時大變,輕咦一聲。
“怎么了?”我和舒樺也大感詫異。
張無忌放開了我的右腕,也不發話,一手執起我的左腕又再把脈,這一次他閉起雙目,呻吟不語,只一味研究我的脈象。
良久,張無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終于放開我的手腕,抬頭望我道∶“請容我一問∶易兄此傷時日多久?是甚么人打傷你的?你在這些日子里看過甚么大夫,進了些甚么藥?”
我吸了一口氣,卻沒第一時間回答,反而問他道∶“張兄弟,你的問題很獨到,看來你知道這是甚么傷?”
舒樺笑道∶“這種陰寒內功在江湖上并不多見,卻也有十數種。好像我師叔的‘寒冰綿掌’,還有‘寒冰真氣’、‘玄天指’、下三流的‘陰風指’和‘幻陰指’┅┅哪能這么容易說出來?”
張無忌不理舒樺,望我說道∶“你身上這是‘玄冥神掌’的寒毒,對不?”
舒樺張大了口,很是驚奇。他自然從我口中聽過這名字,但卻料不到張無忌能夠隨隨便便的說出來。我聽張無忌的問題,已知道他胸有成竹,心中多了幾分指望,說道∶“我是在正月被二老重傷,直到現在寒毒仍不時發作。”
“我從你的脈象看出兩個奇怪的地方∶你受的掌傷非輕,諸般經脈都幾乎被震碎,本可以一掌置命,卻竟能起死回生,還功力未失┅┅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第二,即使養好了外內二傷,這寒毒也絕無可能較藥石根治,你寒毒果然未清,而且越積越深,但是至今仍未喪命,這便是第二個奇怪之處。”
單是把脈已經看出這許多事情,這個年紀輕輕的張無忌果然不同凡響,我滿心佩服的道∶“沒錯,我本來就應該在山東就死去的了┅┅幸好垂危之時,我服了一顆天王保命丹,使得性命無礙┅┅”
“天王保命丹?”張無忌“啊”了一聲,語帶驚嘆的說道∶“你竟有此丹藥?這是遼東蛇島的神妙可藥,確有起死回生之效,只要服得一顆,必然保得住一條性命!”
“你知道得不少!”我對張無忌簡直是五體投體,再不敢懷疑他在醫學方面的知識了!我用隱形眼鏡檢查他的數據,他的武功不弱,和我大概差不了多少,但內力卻比石破天還要強,此外醫術的數值也達到92──與武功不同,其他指數最高只有一百點而矣。
“易兄,你即使保住性命,但是┅┅恕我直言,你應該武功全失,與廢人無異,怎么會┅┅”張無忌說到這里,不知道應該如何措辭。我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我后來又有奇遇,方能回復內功,只不過此事不便說出來,還請見諒。”頓了一頓,我又道∶“至于寒毒方面,我曾見過‘殺人名醫’平一指,他以鎮心理氣丸助我抑壓寒毒,雖然未能根治,但在服藥期間寒毒卻不會隨便發作。”
張無忌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辭∶“鎮心理氣丸┅┅鎮心理氣丸┅┅這應該是平一指大夫自行配制的靈丹妙藥!”
“怎么了?無忌?”舒樺問道。
“正如易兄自己所說,這鎮心理氣丸不能夠真正清除他體內寒毒┅┅”
“或許平一指醫術不及你高明?”
“胡說!”張忌大搖其頭∶“我說哪!小舒,你可別看輕天下奇人。聽說這位平一指平大夫,和神醫薜慕華,與及蝶谷醫仙齊名,并稱江湖‘三大神醫’,雖然此鎮心理氣丸不能根治寒毒,但能夠成功抑制住它已非常了不起,只怕胡先生他們也會這樣做。我正思量這鎮心理氣丸的成份,若我想不出來,則表示在醫道上與三位神醫還有一大段距離。”
“你也只能配制這種丹藥?沒其他辦法徹底清除阿一體內寒毒了嗎?”舒樺代我出口相問。然而張無忌卻像入了魔一般,閉目苦思。我和舒樺相視苦笑,都是沒法。又過了好一會,張無忌忽地張開了眼睛,轉頭問我道∶“如果用這一類的藥物抑制寒毒,最多只能為期一年,一年之后便再也起不了作用┅┅不知道是否這樣?”
我再一次感到佩服,笑說∶“正是如此。平大夫給了我十二顆鎮心理氣丸,每個月服一顆,當能續一年之命。只是一年后,若沒法子驅除寒毒,這一下反噬便足以要了我的命。”
張無忌滿意地一笑,很滿足地坐下,對我們道∶“沒問題了,我想我也能配出此藥。”
我十分失望∶“只能繼續用藥嗎?畢竟我也服了七個月的藥了!再不出半年我非死不可!”
舒樺說道∶“無忌,若然你沒法子替阿一除去這寒毒,不如替他調制那甚么鎮心理氣丸吧!阿一失掉其余五顆丹藥,才會在山中發作。”我道了一聲多謝∶“小舒真是好人!”舒樺搖頭說道∶“甚么話?這是我們的人生教條來著!”
張無忌說∶“要配藥不難┅┅盡管這缺少幾種大補之物,但只要離開這個山谷,昆侖山地靈人杰,這里頭應該不難找,問題是這些藥只能續命,始終不能治好易兄的。”
“多活一天是一天吧!”我無奈說道。
“這個自然,”張無忌在一旁若無其事的說道∶“但如此消極的方法,始終為我輩所不取。所謂‘醫者父母心’,要不就不要學醫,既然學了,就得幫人幫到底,這才不枉了這身醫術。”
“醫者父母心?”舒樺失笑道∶“若給‘蝶谷醫仙’聽到,一定讓你給氣死!誰 叫他又有個外號叫作‘見死不救’?”
“蝶谷醫仙”胡青牛,便是與“殺人名醫”平一指齊名,江湖人稱“三大神醫”之一,我可沒聽過他還有個外號叫做“見死不救”。世間上哪有這種大夫?
看見我的神色不定,張無忌猜不到我竟想得那么遠,還以為我在擔心自己的生命,連忙安慰我道∶“易兄也無需灰心,雖然醫道上行不通,但我可以嘗試用另一種辦法去醫治你的內傷呀!”
聞得此語,我霍地站了起身,失聲問道∶“甚么?你說的究竟是甚么辦法?”
“先不要說這個┅┅說來話長啊!也不急在一時。我反倒想要知道,打傷你的兩個老人到底長得個甚么模樣?”張無忌并非有意逗我,但他不明白我等待日已久的心情,這才慢條斯理的詢問。我靠人家塤uㄐA也不好意思催,沒法子下只得形容那兩個老人的樣子給他聽。
張無忌聽了之后,一臉茫然,半晌才道∶“當年我受那惡賊掌傷之時,他化裝成一個蒙古韃子兵,我實在記不起他的真正容貌。但想這玄冥神掌失傳已久,傳人應該不多,許便是那惡賊了!”
我和舒樺均是一呆,不想會聽到張無忌這句說話。舒樺怪叫道:‘難道你曾經也中過玄冥神掌的?怎么如今一點事兒也沒有?’頓了一頓,恍然大悟的道:‘啊!原來你真有辦法治好這要命的寒毒!那阿一不是有救了嗎?’
我也是喜極道:‘張兄弟,你既曾經成功,就請想辦法救我一救!大恩大德易一沒齒難忘,將來定當報答!’‘不是說了嗎?‘醫者父母心’嘛!易兄的事包在我張無忌身上,也別講甚么‘報答’的說話。’張無忌微笑著說,反而使我為自己的失言感到臉紅──這兩人根本就是圣人嘛!我又怎能動之以利那般庸俗?舒樺用力拍打張無忌的肩頭,贊道:‘我早說你的醫術已經超越蝶谷醫仙了,你以后就不用謙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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