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少年書生為湯沛擒獲之時,我們已想出手相救,只是廳上強敵環伺,不敢隨便出手。突然見到滿廳燈火被打滅,當下更不猶豫,和李思豪縱身搶到那少年書生身旁。我雖然不懂穴道的學問,但李思豪是知道點穴功夫的,這時便由他替那書生解穴。
突然從旁邊襲來一陣輕微掌風,我不待李思豪出手,左手一翻,迎著掌風來處還了一掌,只覺敵人掌勢來得快極,拍的一聲輕響,雙掌相交。我全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半步,血氣翻涌,前晚的內傷又給牽動,心中大吃一驚∶‘此人掌力恁地渾厚!’只得拚全力相抗,但覺對方內力無窮無盡的源源而來。‘嘿!給我躺下吧!’竟是湯沛的聲音。我暗暗叫苦,心想∶‘比拚掌力,我絕非姓湯的對手,這次有死無生。’正感難以支撐,忽聽得那少年書生低聲道∶‘多謝援手!’竟已躍起身來。我知道李思豪已然得手,心中一喜,果然他已緩出手來,夾擊湯沛。那少年書生趁機抓起躺在身旁的桑飛虹,急步奔出,叫道∶‘福康安已被我宰了!少林派眾位好漢攻東邊,武當派眾位好漢攻西邊!大伙兒殺啊!殺啊!’黑暗中但聽得兵刃亂響,廳上固是亂成一團,人人心中也是亂成一團。湯沛聽到此話大吃一驚,急撤掌力,格開了李思豪的掌勢,在黑暗之中退去。
我與李思豪不敢戀戰,呼嘯一聲往自己的那一席急退,途中撞到了兩名侍衛,也不知是敵是友,均是一觸便走。忽聽得周鐵鷦的聲音叫道∶‘福大帥平安無恙,別上了賊子的當。’待得眾侍衛點亮燈燭,那少年書生和桑飛虹,與及那四個假扮持衛前來救人的都已不知去向,除此之外,桌上的‘王龍杯’竟余下六只。那假扮的肥胖侍衛搶去了一只,看來在混亂中又給他們趁黑多偷一只。
我與李思豪才堪堪回到桌子之旁,都是松了一口氣。只見福康安端坐椅中,湯沛和海蘭弼擋在身前,前后左右,六十多名侍衛如肉屏風般團團保護。在這等嚴密防守之下,便是有千百名高手同時攻到,一時三刻之間也傷他不到半根毫毛,何況只是三數個刺客?但也因他手下侍衛人人只想到保護大帥,那少年書生等才得乘黑逃走。就連湯沛也是如此‘忠心護主’,才沒有進一步追擊我和李思豪,否則以湯沛的實力,合我們二人之力亦難以在一時三刻擺脫得了他。
‘剛才那是紅花會的毛賊,讓他們帶著兩只玉杯走了,還請大帥降罪。’安提督單膝跪下說道。湯沛‘啊’了一聲,說∶‘那一位亂擲暗器的胖子便是“千手如來”趙半山了?’我聽到湯沛的說話,我也記起誰是‘趙三哥’了,回想那肥胖侍衛的容貌,卻沒有甚么印象,但若真的是紅花會的人,那么陳家洛便在附近?一時之間,當日在海寧安瀾園外發生的事都涌上心頭。
福康安將手一擺,不自然的說道∶‘幾個小毛賊來搗亂一番,算得什么大事?丟了兩只“玉龍杯”,嗯,那也好,瞧是哪一派的掌門人日后去奪將來,再擒獲了這劫杯毛賊,這兩只“玉龍杯”便歸他所有。這一件事又斗智又斗力,比之在這里單是較量武功,不是更有意思么?’轉頭向安提督道∶‘讓他們接下去比試吧!’安提督躬身道∶‘是!’轉過身來,朗聲說道∶‘福大帥有令,請天下英雄繼續比試武藝,且瞧余下的兩只御賜玉杯,歸屬誰手。’這時廳上又有兩對人在比拚武功。四個人都使兵刃。我仔細一看,見四人的武功比之以前出手的都高。不久一個使三節棍的敗了下去,另一個使流星錘的上來。聽那唱名武官報名,是太原府的‘流星趕月’童懷道。這童懷道在雙錘上的造詣果然甚是深厚,只十余合便將對敗了,接著上來的兩人也都不是他敵手。出賽者的武功越來越高,要取勝是越來越不容易,傷亡亦漸多起來,計有三個掌門人斃于當場,七個人身受重傷。正如我們所料,武林中冤冤相報的無數腥風血雨,都已在這一日中伏下了因子。
外號‘流星趕月’的童懷道,以一對流星雙錘在不到半個時辰之內連敗五派掌門高手,其余的掌門人憚于他雙錘此來彼往、迅捷循環的攻勢,一時無人再上前挑戰。
便在此時,廳外匆匆走進一名武官,大聲道∶‘天龍門北宗掌門人田老師到。’過不多時,只見田歸農身穿長袍馬褂,微笑著緩步進來,身后跟隨著高高矮矮的八人。他走到福康安身前,躬身請安。
拳無敵說道∶‘“天龍門”武功名震天下,一手“天龍劍”已歷百年,代代均有好手。這姓田的氣派不凡,不知他是否真有驚人藝業?’說著,那個田歸農已到了一旁坐下來。田歸農進來之時,大廳的比試稍停片刻,這時兵刃相擊之聲又作。田歸農坐在椅中,手持酒杯觀斗。神色極是閑雅,眼看有人勝,有人敗,他只是臉帶微笑,無動于衷。眾人都已看出,他面子上似是裝作高人一等,不屑和人爭勝,實則是以逸待勞,要到最后的當口方才出手,在旁人精疲力竭之余,再行施展全力一擊。‘流星趕月’童懷道坐在太師椅中,見良久無人上來挑戰,突然一躍而起,走到田歸農身前,說道∶‘田老師,姓童的領教你的高招。’眾人都是一愣。自比試開始以來,總是得勝者坐在太師椅中,由人上前挑戰,豈知童懷道卻是走下座來,反去向田歸農求斗。田歸農笑道∶‘不忙吧?’手中仍是持著酒杯。童懷道說道∶‘反正遲早都是一斗,乘著我這時還有力氣,向田老師領教領教。也免得你養精蓄銳,到最后來撿現成便宜。’他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說了出口,再無顧忌。群豪中便有二十余人喝起彩來。
‘這位童爺是個爽直英雄,好漢子。’拳無敵微笑著說道。我點了點頭,凝視廳中情形。只見田歸農哈哈一笑,眼見無法推托,當下緩步走到廳心,接過了弟子送上來的長劍,左手一擺,笑道∶‘童老師請吧!’童懷道手指搭住錘鏈中心向下一轉,一對流星錘直豎上來,那錘鏈竟如是兩根鐵棒一般。他左錘仍是豎在半空,右錘平胸已然直擊出去,但這一錘飛到離田歸農胸口約有尺半之處,倏地停留不進,左錘迅捷異常的自后趕了上來,直擊田歸農的小腹。前錘虛招誘敵,后一錘才是全力出擊,他一上來便使出‘流星趕月’的成名絕技。田歸農微微一驚,斜退一步,長劍指出,竟是連著劍鞘刺了過去。童懷道手上加勁,將一對鐵錘舞成一團黑光。他這對雙錘一快一慢,一虛一實,而快者未必真快,慢者也未必真慢,虛虛實實,變化多端。田歸農長劍始終不出鞘,但一招一式,仍是依著「天龍劍’的劍法。拆得三十余招,田歸農倒轉長劍,往童懷道的錘鏈中搭去。童懷道流星錘一收,錘鏈已卷住長劍,往里一奪,跟著右錘橫擊過去。眼見田歸農兵刃被制,若要逃得性命,長劍非撒手不可,只聽得刷的一聲,青光一閃,長劍竟已出鞘,劍尖顫處,童懷道右腕中劍。原來田歸農長劍仍套住劍鞘,他以錘鏈卷住長劍,一拉一奪之下,恰好將劍鞘拔脫。田歸農乘機揮劍傷敵,跟著搶上兩步,左手食指連動,點中了他胸口三處要穴。童懷道全身酸麻,兩枚流星錘砸將下來,打得地下磚屑紛飛。田歸農還劍入鞘,笑吟吟地道∶‘承讓!承讓!’坐入了童懷道先前坐過的太師椅中。
田歸農雖得勝,但這一仗贏得頗有狡詐之意,并非以真實本領取勝,因此誰都沒喝彩叫好。童懷道穴道被點后站著不動,擺著個揮錘擊人的姿式,橫眉怒目,模樣極是可笑。田歸農卻不給他解穴,擺明是要讓他難看。廳上自有不少點穴打穴名家,心中均感不忿,但誰都知道,只要一出去給童懷道解了穴,便是跟田歸農過不去。見童懷道傻不楞登的站在那里,許多人都不禁為他難受。我喚了一聲∶‘桃靜┅┅’李沁豪點了點頭,說∶‘讓我來,姓田的我還不怕他。’便站了起身,恰恰這時東首席上一條大漢霍地站起,手中拖了一根又粗又長的鑌鐵棍,邁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