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省委派出的調查組就進駐青山市了。調查組由省人大、省紀委、省委組織部三個部門單位的人員組成,組長是省委組織部一位姓岳的副部長。大書記熱情地接見了他們,并要求岑秘書長以最高規格接待他們。
大書記說,青山市委市政府將會積極配合調查組開展工作。
大書記說,青山市這邊,由岑秘書長全力配合,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向我提出來。
大書記說,希望你們盡快調查出真相,還清白者一個清白。
岳部長說："請大書記放心,我們不會客氣的,需要麻煩你大書記的時候,一定會直接提出來。我們不會受各方壓力的影響,會公平公正地還原事實真相。我們決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會讓那些與省委離心離德的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岳部長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即使跟大書記對話,也板著臉上不露半點笑容,于是,鼻翼兩側延伸下來的官印紋顯得很深很深,就有一種很威嚴的冷峻,讓人感覺到這是一位下巡的欽差大臣。
他說,調查組會立即開展工作,馬上與各個階層的人大代表談話。我希望,你們能提供一份參加這次選舉的人大代表名單,包括他們的身份職務,以及他們的聯系電話。
他說,我們會隨時決定與哪一位人大代表談話,且直接通知代表本人。因此,你們必須事先跟所有代表打個招呼,讓他們知道省委調查組會找代表們談話這件事。
他說,我們調查組的辦公室就設在保煥同志的辦公室吧！這樣更能體現調查組的權威性,而且還能讓那些不認識我們的代表有一種信賴感。
這是一個非常規的作法。一則賈保煥雖然不會回來上班了,但他的個人物件還沒搬走。新任市長當選了,會不會搬到這來辦公呢？你不征求意見就擅作主張,不是沒把新當選市長放眼里嗎？一則在一般狀況下,都是由青山市這邊提供談話人員名單,甚至于安排好談話的時間。很顯然,岳部長認為,這種談話形式,會有作弊嫌疑,青山市這邊會安排一些支持這次選舉結果的代表來談話,因此,便由他們直接圈定談話對象。
人大常務副主任和紀委書記都參加了與調查組的碰頭會。會議結束后,副主任問紀委書記："這名單怎么提供？很顯然,這是不相信我們嘛！”
紀委書記笑了笑說："剛才會上怎么不直接提出你的看法？”
常務副主任說："你看那個岳部長,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提那意見,還不成了重點懷疑對象？”
紀委書記說："你那么緊張干什么？他想要就給他好了。你這么緊張,我都不得不懷疑你了。”
常務副主任說："我才不怕懷疑呢！身正不怕影子歪！”
紀委書記左右前后看了看,說："你身正嗎？”
常務副主任臉一紅,說："我可是什么事都沒有干。”
紀委你知情不報。”
常務副主任說："你也好不到哪去？”
紀委書記問："你有什么證明？”
常務副主任愣了一下,說："你也無法證明我吧？”
兩人便也"哈哈”笑了起來。
最后,紀委書記說,如實提供名單給調查組就是了,關我們什么事。常務副主任說,就是,就是。他又嘆息道,副書記這次不知會不會過關。紀委書記說,你應該擔心李向東。沒有太充實的證據,副書記也不會承認暗中替李向東拉票。倒是李向東怎么也洗不脫自己的干系。
兩人都認為,這事不可能與李向東無關。
岳部長拿到青山市人大代表名單時,并沒有第一個找人大代表談話。在他的整調查計劃中,李向東是重點對象之重點。他絕對相信,誰最得益,誰就最有嫌疑,而且,也只有得益人,你才可以一下子就切中要害。到青山市后,他布置的第一項工作,就是要省紀委那位調查組成員通過有關渠道,搜集李向東選舉前手機、座機,以及家庭電話的通訊記錄。他想從通訊記錄入手,先拿到李向東在選舉前私底下與代表們頻繁聯絡的證據。
他說,這項工作要秘密進行,能不找青山市的人協助,就不要找。他說,這三個記錄要同時下手,如果有先后之分,隨時都有走漏消息的可能,那樣的話,后面的記錄就有可能被刪除掉。”
有人說："刪除掉不是更好嗎？不更證明他心里有鬼嗎？”
岳部長說："我們要的是證據,不是單憑想像力！”
紀委那組員卻說："我們不相信當地黨委,不依靠當地政府,許多工作都無法進行。”
岳部長說："你覺得可以相信嗎？可以依靠嗎？”
他說,我希望大家都清楚,我們這次到青山市調查這一事件,不是某一個人,某一個小團體的問題。全市百分之七十的人大代表不投票給省委指定的候選人,這說明了什么？這說明了,一股強大的勢力左右了這次選舉。難道真有什么勢力比黨委政府更強大？
他說,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我在這里提醒大家,不要把這次來青山市看成是一次普通的調查了解,不要與以前你們下基層進行的任何一次調查相提并論。我們這次調查的對象有可能就是我們以前所依靠的對象。
他說,這些話,大家不要向外傳,回省里也不要匯報。這是一條必須遵守的紀律。不要以為我們這是一個暫時拼湊的組織就沒有紀律。其實,我們更需要紀律來約束和保證我們調查工作的順利進行。
調查組進駐青山市前,岳部長已經與賈保煥談過話,他并不完全贊同賈保煥的觀點,但覺得某些觀點還是正確的。他知道賈保煥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更相信省委的決定。更何況,省委擬提拔賈保煥到青山市來當市長候選人時,是他親自帶隊對賈保煥進行考查的,在省廳,大家對賈保煥一致好評。這樣的一個人,怎么也不會糟糕到百分之七十的人大代表都不投他的票吧？
青山市人排斥他,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未必像賈保煥說的那樣,大書記、李向東、副書記都參與進來了,然而,李向東肯定難逃干系。
早就聽說李向東在地級市搞得烏煙瘴氣了。那時候,趙書記曾答應作掉李向東,讓岳部長去地級市當常委。岳部長和趙書記可是多年的好兄弟好朋友。他在機關呆膩了,知道趙書記去地級市任職,也很希望隨他去地級市。岳部長想,省委組織部自己熟,又有趙書記罩著,到下面干幾年,再上一個臺階怎么也比在機關容易。
后來,李向東涉險過關,跑到青山市來了,他倒也什么,反正他不針對人,他要的是他空出來的位置。哪曾想,趙書記正在運作讓他去接替那位置時,這個李向東卻有隔山敲虎的本事,把趙書記給敲下來了,把他的如意算盤打亂了。
因此,這次到青山市來,岳部長純屬自告奮勇。
他想,我不跟你李向東計較個人恩怨,只要公事公辦就能讓你李向東吃不了兜著走！
那位紀委組員很快把李向東的手機、座機,以及家庭電話的通訊記錄弄到了岳部長的辦公桌上。他如獲至寶,愛不釋手,翻看了好幾遍,一雙閃閃亮的眼睛卻越到后來越黯淡越無神。
于是,他咬牙切齒地說："這是個狡猾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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