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清冷的月光如同流水般灑落在在蒼茫的大地上。
俄蒙邊境上,幾個人影正在不時地涌動著。
他們的速度,有些匆忙,有些慌亂,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像極了正在逃跑的盜賊。
但是,他們卻不是盜賊。
因為,他們的身上都穿著軍裝。
只是,他們的軍裝十分的殘破,上面,還沾染了不少的血污。
其中一個人三十二歲上下,一張臉方正修長,五官,也是十分的端正,濃濃的眉毛下,一雙深邃的眼睛正悵然若失地望著前方。
領章上的三顆將星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他,正是蘇聯紅軍上將,駐蒙蘇軍總司令,戈沃羅夫。
與他并行的,是一個三十四歲上下,面部圓潤白皙,穿著一件蒙古軍軍服的中年亞洲人。
這個亞洲人的臉上,寫滿了驚懼、失落與不安。
身上的肌肉也在微微地抽搐著。
跟在他們身邊的,是幾個負了傷的蘇聯紅軍士兵。
這伙人,正是從恰克圖里逃出來的戈沃羅夫和喬巴山等人。
戈沃羅夫怎么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得這么糟。
東北軍在短短的幾天時間里,就如同狂風過境般,席卷了近乎整個蒙古大草原,摧毀了蘇軍十余萬的兵力,還擊殺了蘇聯紅軍兩個將軍,俘獲兩個將軍。
現在,雖然西南部的戈里耶夫所部還在奮力抵抗著東北軍的進攻,但是,如果他們得知恰克圖城破的消息,會不會軍心渙散,失去所有的斗志呢?
想到自己的學生,年輕有為的戈里耶夫,戈沃羅夫不禁暗自嘆息。
回想起十年前自己意氣風發地率領一個炮兵營,在卡霍夫卡登陸場上摧毀白匪弗蘭格爾所部時的情景,他更是黯然傷神。
一種日暮途窮的感覺,漸漸地涌上他的心頭。
戈沃羅夫司令,你這是怎么搞的?你不是說過,你們蘇聯紅軍會竭盡全力保護我們蒙古的同志,幫助我們蒙古人民共和國失陷獨立自由,可是現在,卻害得我不僅損失了所有人民軍將士,還丟了國家?”喬巴山皺著眉頭瞪著戈沃羅夫,十分不滿地抱怨道。
你別和我抱怨!”戈沃羅夫倏地轉過身子,雙眸恨恨地凝視著他。
我讓你抓緊時間訓練你的蒙古人民軍,而你,卻一直在陽奉陰違,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還想在我的眼皮底下大搞個人崇拜,如果你能把你那八萬多蒙古人民軍訓練好,好好地武裝起來,我們,就不會有今日的慘敗!”
看著戈沃羅夫滿是殺氣的雙眸,感受到身上他殺伐決斷的霸道氣息,喬巴山不禁從心里感到一陣寒冷。
沉默良久,他還是硬著頭皮說:“戈沃羅夫司令,你一味地讓我訓練我的蒙古人民軍,可是,你們向我們提供過現代化的武器裝備嗎?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的蒙古人民軍作戰十分英勇,面對著東北軍的槍林彈雨他們也是毫不畏懼地向前沖鋒,但是,他們缺少必要的武器裝備,在這個時代,拳頭再硬也硬不過槍炮,在沒有精良的武器裝備的條件下,他們只能白白地成了你們蘇聯紅軍的炮灰!”
武器裝備?我們蘇聯哪來這么多的武器裝備,要武器裝備的話,你怎么不自己去弄,你們蒙古人都是低能兒嗎?”戈沃羅夫毫不留情地反駁道。
的確,蘇聯紅軍在中東鐵路一戰失利后,國內經濟急劇倒退,軍事工業萎縮,生產力大不如前,確實沒有太多飛機坦克之類的戰略性武器了。
我們蒙古經濟基礎薄弱,工業落后,哪有能力像你們蘇聯一樣,生產出那么多精良的武器,說到這里,你們又是背信棄義,你們蘇聯不是承諾過,要派專家來我們蒙古,幫助我們發展工農業,可是,直到現在,我連蘇聯專家的人影都沒看到,我看到的,只是你們蘇聯人不停增加的駐軍!”喬巴山氣呼呼地說,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喬巴山!你少和我放肆!”戈沃羅夫的雙眸再次掠過一抹寒星。
沒有我們蘇聯的幫助,就憑你那點人力財力,能興建起蒙古人民黨和蒙古人民軍嗎?你能坐上蒙古人民共和國主席的位置嗎?你真以為你是誰呀?沒有我們蘇聯的幫助,你現在不知道還在幫哪個蒙古的舊王公貴族放羊!”
感覺到戈沃羅夫那愈發濃烈的殺機,喬巴山沒敢再說話。
他知道,這些蘇聯人上到將軍,下到士兵,都是些不把蒙古人當人看,殺人不眨眼的主。
他們這些蘇聯人,在蒙古一直以太上皇的身份自居,對蒙古人動兀打罵,甚至隨意殺戮。
總之,在蘇聯紅軍的眼里,蒙古人根本不是人,只不過是他們賴以利用的炮灰而已。
喬巴山已經見過不少蒙古兵不小心踩到蘇軍鞋子或者走路不小心撞到蘇軍,直接被蘇軍一刀捅死,甚至綁起來亂刀砍死,或是直接活埋的事。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敢太過于沖撞這個為蘇聯建國立下赫赫戰功的蘇軍上將。
別看自己是蒙古人民共和國的主席,其實在蘇聯人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這個蘇軍上將要殺自己,和殺一條狗沒什么區別。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們終于進入了蘇聯境內,來到了希洛克河畔。
初冬來臨,河水已經不似往日那么湍急,水位,也下降了不少。
但是,戈沃羅夫的心情,卻無比的沉重。
希洛克河中并不深的水,似乎已經淹沒了他的心房。
阿爾泰,東北軍第一軍軍部。
營帳里,軍長王樹常端坐在一張虎皮交椅上,兩旁的東北軍將士靜靜地站著。
正中央,一個二十六七歲,渾身上下彌漫著濃濃的硝煙味,軍部上沾染了不少血污的東北軍上校靜靜地站著。
他站得十分的挺拔,像一桿筆挺的標槍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
但是,他卻低垂著頭,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被硝煙熏得有些黝黑的臉上,寫滿了失落與慚愧。
良久,他緩緩地抬起頭,近乎嗚咽地說:“軍長,我錯了,身為副官,我沒能阻止呂師長的意氣用事,讓呂師長采用正確的策略,害得一萬五千多名東北軍兄弟命喪沙場,呂師長身負重傷,我有罪,我請求軍法從事!”
王樹常臉沉如水,雙眸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已被悲傷和愧疚淹沒了的下屬。
他慢慢地站起身子,不緊不慢地說。
如果真要軍法從事的話,那應該從我這個軍長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