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遠很不情愿地站了起來，剛想開口說話，徐曉帆適時地說道：“楊局長，都是自己人，請您坐下來說吧。”
徐曉帆這句話是故意說的，他知道，今天這個會，于鐵山已經放權給他，只要不是原則問題，于鐵撒謊呢是不會反對的。
徐曉帆這么做，只是想在犧牲楊致遠以后，給他一點點安慰，僅此而已。同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這個時候，抓住機會讓他們知道，他徐曉帆在縣長面前說的話，還是能頂一句話用的。教育局是全縣最大的縣直機關，下面管著幾千號教師，只要他們放話出去，全縣所有拿財政工資的人都知道，徐曉帆在縣長于鐵山面前說話還是準數的。
現在已經不在乎賭博不賭博了，這么一來，肯定就全部跟縣委書記王啟發脫離了關系。雖然還沒有正式跟王啟發見過面，但是，這個界限，想不劃分都難！徐曉帆下定了決心，跟定了于鐵山，反正不久以后，他就要做縣委書記了。
楊致遠聽徐曉帆這么說，還不敢坐下，只能站著用眼神請示于鐵山，誰知道于鐵山根本就不看他，低著頭拿著筆放在筆記本上，仿佛在等楊致遠說話，準備做記錄一樣。
見此情景，楊致遠沒有辦法，又掉過頭來看著徐曉帆，徐曉帆趕緊伸出右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說話，楊致遠才敢慢慢地坐了下來，不過只是還像以前那樣，半邊屁股懸在空中，好像隨時準備站起來一樣。
楊致遠說：“縣長，首先，我向您檢討。在全縣中小學教師集資建房的過程中，我作為縣教育局分管這件事情的具體負責人，對于出了這樣的事情，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很多工程承包商都像人家蒸發了一樣，找人都找不到——”
楊致遠的話還沒說完，于鐵山就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跟我講這些沒用的話，這些東西誰不知道，還用你說？具體點，說點有意義的東西。”
這顯然給楊致遠出了一道難題。徐曉帆是聽明白了，你不要在那里廢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說你撈了多少好處，現在準備怎么辦？
可是，楊致遠并不一定會聽懂這番話，就算聽懂了，撈好處的事情他敢說嗎？這就不是老師審問學生這前面窗戶的玻璃是不是你打爛的，老實交代，然后寫一份深刻檢討。這是黨紀國法問題，搞不好要雙開，還要蹲大牢的。
再說了，你又不是縣委書記，人事安排你管不著，這個東西必須一把手說了算。老子是縣委書記的人，輪不到你在這里審問我。
雖然這么想，楊致遠心里也很忐忑，雖然是縣委書記的人，事情也是周一凡搞出來的，他撈得比我多多了，還有馬明。可是，現在周一凡死了，事情也出了，總得有個人來為這個事情負責。縣委書記王啟發總不可能站出來拍著胸脯說，對不起同志們，是我錯了，我拿了100萬，我愿意為這件事情負責，并將贓款全部交出來，并愿意接受黨紀國法的懲罰。
王啟發又不是一個瘋子！搞得不好，這個黑鍋楊致遠或者是馬明就背定了。
楊致遠也不是個傻子，他不想吊在王啟發這一棵樹上等死。雖然拿了錢，但是不多，至少應該沒人能拿出證據。自己還只有40歲，說不定萬一有一天王啟發倒臺了，還能趁這個機會傍上于鐵山這棵樹。
想到這里，楊致遠說道：“縣長，我想在未來一周時間里，找到所有不開工的開發商，將事情解決。先寫一份深刻檢討，明天上班時交到您辦公室，然后將事情處理結果向您詳細匯報。”
徐曉帆怔了一下，發現楊致遠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可是心里機靈得很。他這是話里有話，先是向縣長表態，表忠心，然后暗示，有些話在這里不好說，我想單獨向您匯報，至少是以書面向您匯報。
只是，楊致遠還是嫩了點，政治敏感性差了一點點，這種事情，還等你拖上一個禮拜，黃花菜都涼了。
見于鐵山沒有做聲，徐曉帆就知道他已經默認了，于是對著嚴光華說：“嚴局長，說說您的想法和看法。”
這件事情跟他沒什么關系，嚴光華于是表現得很鎮靜：“雖然我沒有具體分管這個事情，但是縣教育局計財股設立了一個工程監理，這個工作是我分管的。現在全縣中小學教師集資建房出現了嚴重問題，我們監理不嚴，我首先口頭檢討，然后再書面檢討。書面檢討后，我將于今天下午，帶領計財股、紀檢監察室的相關工作人員，立即著手分組對這一類所有問題進行檢查，然后寫出具體的檢查報告。”
嚴光華不愧是未來不久的教育局長，那氣度，那淡定，那堅決，不是一般的部門副職所能比的。嚴光華這么說，與其說是在做檢討，還不如說是在馬明和楊致遠頭上敲鐘，并且明確告訴他們，你們平日里排擠我，該我管的事情你不要我管，該我撈的好處你不讓我撈，現在出事了吧？老子要恪守職責，嚴查到底，新仇舊賬一起算！
于鐵山還是沒說話，徐曉帆就對馬明說：“馬局長，您說說吧。”
可能是被嚴光華剛才的敲山震虎敲暈頭了，馬明如夢初醒，說道：“哦，這個——我作為教育局局長，對這件事情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首先是領導不力，包括對楊局長、對個中小學校長的工作，領導不力。其次是管理不嚴，我大膽放權，絕對地信任下屬，信任他們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效果，就放松了管理。三是自我要求不嚴，對正跟教育工作，沒有嚴格要求自己，導致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事情。我將立即寫出深刻檢討，向縣委、縣政府檢討，向在這個事情中受到損失的老師們檢討。”
這狗日的一把手做久了，在各種場合作報告做多了，說起話來有板有眼的。明明是在向縣長作檢討，聽起來就像是在大會上作報告。
等他說完，徐曉帆就用眼神請示于鐵山，請他作指示，請他表態。于鐵山點燃了一支煙，慢慢地吸著，直到這支煙吸完了，他才將煙頭狠狠地掐滅在煙灰缸里，準備說話。
就在此時，里面辦公室的紅色電話機響了，徐曉帆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因為里面雖然有兩部電話，但是紅色電話機的響聲格外的渾厚低沉，第一次聽還會讓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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