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司機罵道:“窮得尿滴,有屁的錢,要不是水電梯級開發上面補償移民,他們的錢從哪兒來?”
陳天民笑笑說:“既然水電梯級開發有錢來,建房子也沒有什么好錯的。”
“問題就在這里,”一個婦人突然橫穿街道,出租車司機一個緊急剎車,他頭伸出窗,“你她媽找死呀你,是不是想錢想昏了,撞死好鬧兌現!”
婦人閃身跑得沒影,出租車司機這才收回頭,沒好氣說道:“現在我們縣流行這種說法,不管老百姓應該得什么錢,活人根本別想拿到手,死人才有資格兌現!”
“有意思,說來聽聽。”
“你是外地人,這事聽了肯定開眼界長見識!”小車在城里開了一個圈回到修車廠門前,司機停車。
“繼續走,我沒事,就想聽你說新鮮事。”
“水電梯級開有一筆補償款,傳出消息說應該發給移民,移民卻不知道這回事。”
“哦。”
“建壩蓄水要移民,說實在的,五十歲以下的人都愿意,只有那些還記著老祖宗的的骨頭埋在地下的老年人才不愿意。就拿我來說,國家要把我移去上海,我分文不要,只要你保證我繼續開出租車,二話不說就去!”
“畢竟現在出去打工的人多了,開了眼界,想法就不同了。”
“對,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哪個人不識好歹!”小車司機點上一支煙,車速慢下來,“何況移去的地方政府安排好了的,有房子和家具,有土地和勞動工具,沒有土地的安置工作,也有不愿意政府安置的,政府根據情況一次性給你多少錢把事情了斷,也有人鬧,但總的說沒有人要給政府對著干。”
“那后來怎么這么多人有意見呢?”
“政府那些人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鬼,這么大的工程,機遇來了不撈誰人甘心?”出租車司機氣咻咻表情,“他們給上面提出移民去的地方雖然什么都安排好了,移民現有損失也要考慮進去才好做工作,說是物質和心理撫慰,還說這是保持穩定關注民生的體現!”
陳天民記起了,夏鳳鳴在給庫區縣談判時他們提出這個問題,夏鳳鳴說移民新地方什么都考慮到了,還要什么補償?陳天民想到便于下面好做工作,給夏鳳鳴做工作才有補償這事,沒想到因為這事鬧出這么大的事。
“問題出在,這筆款縣里藏著掖著,老百姓不知情,后來敞出風聲有人過問,縣領導矢口否認,到后來拿出證據他們才默認。不過他們還是說,這筆款是補助縣里的,由縣里掌握根據情況酌情處理,沒有移民補償的事!”
陳天民情況清楚了,縣里欺下瞞上,對下不承認有這筆款,默認后又來個酌情處理。昨天他們在縣政府會議室給他演出的那臺戲,是讓他相信補償款全額發放下去了的。
陳天民問:“他們不給老百姓發補償款,老百姓到時候不走怎么辦?”
“不走,怎么不走?水淹上來了,不走等死呀!他們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大著膽子吃老百姓的錢!”
“要說吃錢,我還真不相信,一級政府,什么錢該用在什么地方還是知道的,況且這是移民的錢,是不是上面沒講清楚移民有誤會?”
“哼,誤會!”出租車司機想想,“這樣說吧,我是開出租車的,什么樣的客人都接觸,什么消息都聽到一些;還有我老婆家在庫區,得沒得到過補償款、對移民去的地方滿不滿意最知情。”
“看來師傅是消息靈通人事啊!”
“其實給你說也沒用,這年頭,能解決問題的人不會坐出租車!”出租車司機瞟眼陳天民,“哪兒下,看計程表,六十八塊了!”
陳天民看著出租車司機:“你還別說,我對這事感興趣,這樣子,帶我去你老婆那個村看看,車我包了,行不行?”
司機停了車,看著陳天民:“你是記者?”
“好事者?”
“好事者?那我還是勸你別去?”
“為什么?”
“記者采訪說穿了是他們的喉舌,村里給鄉上通下氣,給錢了事,回去發表篇庫區見聞,把官員寫得比愛民如子還愛民如子!”
“好事者呢?”
“好事者嘛,說你挑起事端,破壞和諧穩定,抓進去教訓教訓個人吃虧,我看還是別去了!”
陳天民想想說還是要去,的天下,政府怎么會吃老百姓的錢,我不相信!出租車司機說好,我送你去,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不撞東墻不調頭的人!
陳天民電話通知小何、榮師,叫兩人在街邊等,出租車司機接了兩人去了一個叫玉田鄉興隆村的地方。
出租車到達玉田鄉政府所在地已經下午一點過了,由于鄉場不趕集,不足百米的小街冷冷清清,街上見不到行人,連狗也是懶洋洋的。山區縣的小鄉場都這個樣子,給水塘里的水一樣,死氣沉沉波瀾不興。
該吃飯的時候了,四人來到一家小飯館,臟兮兮的,小何叫了幾個菜,菜端上桌黑不溜秋的,看著就讓人反胃,不過吃不下去也得吃,過了這條街就沒有這樣的店。
吃飯時陳天民問出租車司機貴姓,出租車司機說老百姓賤,賤姓張,叫張二娃就是了。陳天民說原來是張師傅呀,你我有緣。
吃完飯上路,,由于沒有行車的公路,出租司機當向導帶著三人向興隆村走去。
到了興隆村地盤,由于要蓄水了,放眼望去薄田瘦地都沒有種莊稼,值一點錢的樹木也砍光了,舉目荒涼衰敗,看上去很不是滋味。
村民的住房散布在四周,都是些矮小的小青瓦房,有的旁邊還搭著草棚,房屋破朽,不免有些慘不忍睹的意思。
張二娃把一行三人帶到一處房屋稍集中一點的地方,看上去住著二十多戶人家。張二娃說你們有什么要問的問他們,我去老婆家看看,說完拐過屋角沒見著人了。
這片房屋是由兩個大院落組成,看得出是解放前大地主修建的,昔日的繁盛還看得出些影子,今天的沒落卻無以言說,時代變遷就這么殘酷。
房屋的一扇扇門敞開著,房檐下、院壩里沒有人,只有在房檐下、院壩里刨食、追逐的雞,圍著向著三人狂吠的幾條瘦骨嶙峋的狗,見不到莊稼的農村,只剩下一遍蕭瑟的情景!
看到眼前的情形,陳天民心中不禁感慨,現在的農村留不住年青人,沒有年青人的農村大體就這個樣子,何況這里還要移民,有什么力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