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180章分崩離析 戰斗已經打了三天,劉宗敏已經精疲力盡了,他帶領的阻擊部隊也盡了力了,大部分已經戰死,剩下的三千將士也大部分帶傷,但是,他們視死如歸。lingdiankanshu
劉宗敏橫刀立馬,站在一個高坡上。
他大刀上的鮮血還在滴著血,他已經斬殺了五個清兵大將。
現在,敵人在準備再一次的沖鋒。阿濟格在布置兵將。他犯不著自己打頭陣,又有幾個大將在踴躍請戰。
劉宗敏的體力恢復了一些,他環顧了四周,都很疲憊,但眼神里透著的都是堅韌。
“殺!”
劉宗敏的聲音已經嘶啞,也許除了他自己能夠聽見,其他人是沒法聽見的。但是,所有人都懂,都懂劉宗敏的意思。
三千勇士像風一樣沖向清兵,他們沒有呼喊,也沒有吆喝,全部精力都用在手上。
劉宗敏朝一個長滿絡腮胡子的大漢沖去,這人上一陣就應該被斬殺,但劉宗敏太疲憊,沒能斬成,這次,劉宗敏下決心要殺了他。這家伙殺了好幾個大順將軍,劉宗敏的親兵隊長都死在他手里。
那個絡腮胡子大漢也只奔一個人而來,他就是為了斬殺劉宗敏。
“殺!”
“殺!”
他們兩個又一次交手了。
“哐啷”兩樣兵器碰在一起,手臂麻木。
劉宗敏一刀沒砍著對手,心里焦慮起來,猛轉身,大喝:“殺!”
絡腮胡子也惱怒起來,他一貫是勝利者,今天這個劉宗敏竟然比自己還狠,所以,他怒了。
“嗨!”劉宗敏這一聲吼,用盡了全力。
絡腮胡子驚愕了,他見刀光朝他面門奔來,他的頭頂劇痛,也許就只零點幾秒鐘,這位滿洲英雄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他殺劉宗敏立大功的愿望沒有實現。
劉宗敏這一刀用盡了全力,他覺得再也沒力氣抬起這把刀了,現在就是一個小兵沖過來,他也沒法抵抗了。
就在這時,阿濟格的一個養子見有機可剩,他挺槍直奔而來。
劉宗敏想,沒想到啊,自己殺了一輩子人,最后讓一個小娃娃給殺了,悲劇啊。
那位小將是阿濟格十分看好的未來之星,他有意讓他立個大功。劉宗敏已經強弩之末誰都看得出。
五十步。
三十步。
劉宗敏仍然沒有反應。
二十步。
劉宗敏仍然茫然。
十步。
“畜生!你也欺負大爺啊?”劉宗敏突然血脈噴張,大刀猛然橫掃過去,可憐這位小將變為兩段。
“殺!”這一聲殺是阿濟格的滿洲話,他帶著親兵親自上陣。
“殺!”本來嘶啞的聲音現在變得很響亮,劉宗敏舉起大刀,兩腳一夾,催馬猛進。三千將士沖進了阿濟格的大陣。
阿濟格帶著血腥一路殺來,很快就到了劉宗敏面前。
兩人誰也沒說話,他們都拿出平生的本領,拼死一招。
劉宗敏落馬了。
他的胸部被阿濟格的長矛刺進去很深。劉宗敏的刀還在他手里,他緊緊握著,沒有舉起來,他已經沒有力量舉起任何東西了。這是他一輩子最后一戰,傷痕累累的他,現在不會再有新的疤痕了,他憤怒的眼神現在慢慢變得溫和起來。
阿濟格沒有再參加混戰。那里的三千敵人用不著他去殺戮,他看著劉宗敏。
這人,阿濟格早聞其名,他是李自成集團的二號人物。不錯,李自成的二號人物真的厲害,他今天付出了十幾個主將級將軍的生命代價才斬殺了他。
“按漢人的禮儀厚葬此人!”阿濟格對部下說。
英雄永遠對英雄充滿著敬意。同類,惺惺相惜。
阿濟格沒有歡呼雀躍,他必須繼續進攻,李自成必須在這次追擊中斬殺。
由于劉宗敏的抵抗,耽擱了阿濟格兩三天的進軍時間,所以,他必須日夜兼程追趕李自成。
李自成是劉宗敏陣亡的第三天才知道這個消息的。他愣了很久,沒有人敢驚動他。
痛失兄弟。
十幾年的出生入死,他們比親兄弟還親。現在,李自成正需要人的時候,劉宗敏離他而去,為李自成的脫險,昔日的兄弟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高一功不知幾時進來的,他流著淚,默默地站在李自成的下首。
宋獻策顯得更加猥瑣了,他已經做不了軍師了,現在除了逃,就沒有其他任何軍事部署了。
逃。可是,逃哪里去呢?
“給兄弟燒點上路冥錢吧。”
半晌,李自成輕聲地對張鼐說。按照習俗,人死了,在往地府的路上是需要用錢的。
李強很快就弄來了一些冥錢。前幾天也送了一些給李雙喜,現在,又得送點給劉宗敏。
這兩個人,都是李自成身邊的人,他們追隨李自成都已經是多年來,這打擊,所有人都知道有多重。
在大廳的人都幫助燒冥錢。沒有人說話,就連剛才還哭泣的人現在也停止了哭泣,他們看著火光,似乎,劉宗敏在火光里策馬沖殺。他們習慣了叫他總哨,“總哨劉爺”已經成了李自成集團不可少的一部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冥錢沒了。大家看著慢慢熄滅的火光,仍然沉浸在對“總哨劉爺”的回憶之中。
“皇上,我們今晚還得趕路。”宋獻策不得不提醒,阿濟格離他們不到半天的路程,要活命,他們必須星沉默。
很久,李自成似乎醒了。
“還走嗎?”李自成說。似乎是問自己。
“是,皇上,我們還得走。”宋獻策回答。
“走哪里去?”李自成還是好像是在問自己。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得出。如果硬是要回答的話,那么,“前面”就是他們的答案。他們不知逃哪里去,他們要逃的地方永遠就是在前面。
李來亨得到劉宗敏陣亡的消息也難過了好一陣。草莽英雄,英雄氣概,也很有義氣,他對李自成的事業有過特殊的貢獻。雖然進京以后,他有錯誤,但是,他一個莽漢,能做到這樣子了,誰還能責備他呢?
老九在給李來亨報告李自成那邊的情況。
“現在皇上已經沒有章法了,他的人馬四分五裂。當然,這原因很簡單,一是時間緊,沒法子收攏部隊,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戰略目標。”老九說。
“沒法子。他們不會都被消滅的,將來,我們還能用上他們。皇上現在具體的位子在哪里?”李來亨問。
“很難確定了,他們幾乎是日夜不停地轉移。鄂西一帶,很可能過長江。”老九說。
“嗯。知道了。是時候了,該結束了。”李來亨幽幽地說著。
李自成在馬背上打著瞌。已經又是第三個第三天了,沒有停歇的轉移,沒有明確的方向,唯一目的就是遠離阿濟格。
對于李自成,連續數天數夜的急行軍并不陌生,但這次不同的是,純碎是為了逃命。
矮小的宋獻策聳拉這大腦袋騎在馬背上,他朦朦朧朧睡了一會。
“現在是什么時辰了?”李自成對張鼐說。
“寅時。”
“哦,快要天亮了。”
“皇上,前面是伏虎山,我們進了伏虎山可以休息一會了。”張鼐說。
“還有多遠?”李自成疲憊地問。
“還有八十多里。”
“嗯。今晚應該可以睡一個好覺。”
這九天來,劉宗敏的死對李自成來說打擊太大了,他在反思,現在,后悔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北京,當時要是聽從李巖的意見就好了,緩一緩,做好充分準備再攻北京就不會有今天的結局;吳三桂,當時為什么要動他的女人呢?為了一個煙花女,丟了江山,可惜啊;更重要的是,李巖不該殺,他拱守河南,阿濟格和多鐸就不敢全力進攻陜西,可為什么那時偏偏要殺了李巖呢?
他又想到了牛金星。
李雙喜,自己的養子,被自己的心腹文臣斬殺,李自成心如刀攪。
“可恨!可恨!”
李自成自言自語地“嗯,皇上。哦,我睡著了?”宋獻策在睡夢中被李自成的噥噥細語驚醒了,“皇上,可恨什么呀?”
李自成朝宋獻策瞧了一眼。憔悴、蒼老的宋獻策讓李自成有些感動,還是他靠得住,一直伴隨身邊。
“那個牛金星!”
“噢,皇上,那種人沒必要再去想了。昨天,李來亨的信使對你說了什么呀?”宋獻策問。昨天一個自稱是李來亨的特使的士兵求見李自成,他們在單獨的地方談了一會,李自成一直沒有對別人說那人見他的目的。宋獻策想知道李來亨有什么特殊的安排沒有,李自成不說,他也不敢問。
“沒什么,也就是問候罷了。”李自成不能說,因為李來亨的特使說不能對外說。特使對李自成說的話是,要他別去九宮山,要他過長江,危機時要他記著有個名叫石門的地方,那里有座古廟,叫夾山寺。
李自成聽不懂這是什么意思,來使也只肯說這么多。
宋獻策見李自成這么回答,不好多問,他認為,李自成有什么不便說的話瞞著大家。
到了這個時候,相互之間有些事只能是放在心里。
田見秀本來一直被押解著,李自成并沒有因為牛金星的叛逃而把田見秀放了,反而囑咐要看緊田見秀。
李自成再經受不了親信們叛逃的打擊了。
宋獻策不敢多問,還有他內心不安的原因,因為,昨天他已經偷偷把田見秀放了。所以,宋獻策也有種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說到田見秀,不得不交代兩句。
田見秀現在已經不可能得到李自成的再次信任了,他知道李自成的性格,他可以原諒別人的錯誤,但是,對別人的正確,他是不會原諒的。
田見秀躲在一個樹叢中,眼看著李自成疲憊的身影匆匆南去,心里一陣酸楚,兩行淚水直流而下。他追隨李自成十幾年,身上的傷疤雖然沒劉宗敏多,但每一個傷疤都是一個驚心動魄的記憶。他對李自成懷有很深的感情,他們在高闖王時代就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在關鍵時候,相互救護。現在,他要離開李自成了,他雖然不愿意,但是沒辦法,君臣之間有猜忌了就比朋友之間有隔閡嚴重得多。
田見秀是痛苦的,他看著不上一萬兵力的殘敗之兵跟隨著李自成,知道這支部隊是走不了多遠的。他想追上李自成,幫助他一把,雖然他也沒有了良策,但作為一個戰將,他至少可以幫助李自成多殺幾個敵人。但是,李自成是不可能答應的。
田見秀離開了湖北。
他乘坐著一條破漁船,逆江而上。
“客官,你說這大好江山白白被滿清韃子給占了,“英雄是有的,滿清也只是一時得勢罷了。遲早就會有好漢出來收拾殘局。”田見秀隨口應著,他實在是沒心情談論這問題。
“唉,這都怪李自成,你想當皇帝就好好當羅,你進了北京,不對付滿清韃子,一見韃子就跑,好好一個大明江山,被他弄得支離破碎。這人啊,不得好死呢。”船夫憤憤地說道。
田見秀腰里有把尖刀,他的右手緊緊抓住刀柄,可是,他克制了。船夫是無辜的,他只是痛恨滿清韃子侵占中國,他沒有罪。
那船夫接著又說:“這李自成啊,我們原來呢還以為他是救星,可是,現在看來,他是禍國殃民啊,好好一個國家,就讓他給毀了。”
“怎么可以這么說?”田見秀怒道。
船夫一見客人發怒,也不知道此人是誰,趕緊收口,說:“客官息怒,我只是一愚人,說錯了請您原諒。”
“嗯。”田見秀強忍著怒氣。
話不投機半句多,都沒說話。
半晌,船夫問,客官準備到哪里去呢?這時,田見秀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告訴船夫,自己的目的地。
“到哪里去呢?”田見秀自己問自己。
船夫傻了,客人自己不知自己去哪里,是不是有毛病啊。
一個月之后,田見秀來的了一個地方,一天窄窄的山路,兩側高山直插云霄,一座古廟傳來悠長的鐘聲。
“就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