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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孰軍稱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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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練首場,赫連克勝!”

  赫連克的名牌投進了個空的紅漆木箱中,慕容烈高聲宣布賽果,而后金鑼擊響,校場內剩余的士兵陸續退場,其余五十八名百將則重新站到了場中央,來到慕容烈面前。

  看過了方才一場演練,眾百將臉上都褪去了起初的興奮,而換作了驚疑交加。赫連克的陣法和武功都令他們戰栗,尤其是后軍的眾位百將。他們平日里常與鐵弗丹在一起切磋,自然知道鐵弗丹的厲害,看他被赫連克輕而易舉地擊潰,登時滿心驚惶,原本的興高采烈盡化作了烏有,更有幾人看向了不遠處長案后的慕容山。

  慕容山此時氣得面如充血,紫黑交加,幾乎恨不得沖到校場之中,奪過鐵弗丹的名牌來。他身邊眾位將領都知道這新兵演練是他提的主意,這時見他反受其辱,都是一臉的幸災樂禍,更有幾人連聲對拓跋業道賀。

  拓跋業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口卻不敢應心,只連聲道:“險勝,險勝。”

  慕容山在旁聽了,更是氣得七竅生煙,重重一拍長案,轉身便要走,卻被慕容德一把拽住,道:“阿山,你急什么?鐵弗丹并不是你手下最得力的,贏不了赫連也在情理當中。你且耐著性子看。”

  慕容山對這位中軍統領向來敬畏,便點點頭,粗聲粗氣道:“赫連克有什么了不起,我改天與他單獨打一場!”

  慕容德怒斥道:“少說這種話!你是一軍都尉,與個區區百將計較,豈不叫人笑話?”

  慕容山被他訓得不敢應聲,正生著悶氣,就聽慕容烈的聲音響了起來:“請前軍第二至十六位次百將上前,依次報上手中木牌的人名!”

  為加快比試進程,故而首場演練過罷,接下來的比試則放在一起進行。演練場內共有一十五種不同的地貌特征,可容三十支隊伍同時演練。為了方便眾位官員觀賽,長案一旁早備好了駿馬,可隨官員選擇,前往各處地貌。

  李穆然與郝南在前軍百將中排名分列十三、十四名,正在慕容烈所言之中。當下二人相視一眼,分別報上自己對敵之人。

  李穆然報出的自然是“紀忠國”,倒是郝南笑吟吟地,報出了“獨孤海”三字。

  “獨孤海?”李穆然一怔,此人原是他二人所在中軍時的百將。如此說來,郝南豈不是要與常武一什對上?然而不待他多說,只見紀忠國、獨孤海二人已被人喚來,分別掏出了地貌簽。

  紀忠國抽中的是河道,獨孤海抽的則是灘涂。

  眾人一一報完,對敵雙方見罷了禮,各自領隊前往地貌處。李穆然與紀忠國也各自轉身欲走,然而他方一舉步,卻聽慕容烈在身后喚了一聲:“李百將!”

  李穆然止步回身,不知他有何事。慕容烈看紀忠國對己投來的目光中滿是質疑,朗然一笑,對李穆然平伸出手,道:“定野劍削鐵如泥,不能帶入演練場。我替你暫為保管。”

  李穆然釋然一笑,解下定野劍交予慕容烈,道:“多謝軍侯。”

  紀忠國在旁也笑道:“還是軍侯考慮周全。”語罷,轉身大步流星地回隊而去。

  彼時新兵演練的安排已由閹人在旁寫罷,遞予了苻堅及一眾官員。苻堅方才看完了一場平原之戰,自然不甘心繼續坐在校場上,他起身欲行,然而側目往慕容垂處看去,卻見這位新兵演練的倡導者早起了身子,正吩咐屬下親兵牽馬過來。

  “道明,你去何處?”苻堅略起了幾分好奇。

  慕容垂等的便是他問話,遂捋須回道:“臣思慮日后若與南邊對戰,自然須經水戰,故而正準備前去河道。”

  “河道?”苻堅頷首,沉吟道,“北兵正是水戰不足,才一直不能南下成功。朕也正要去河道,不如道明與朕同行,如何?”

  慕容垂心內大喜,面上卻微露笑意,躬身道:“臣不勝榮幸。”

  眾人見圣上前去河道,登時大半官員也隨在一旁同去,唯有慕容山見比試雙方與后軍無關,轉身去了后軍百將烏桓仲所在的密林。

  慕容垂翻身上馬,見即將在校場演練的兩個百人隊已拉好架勢,遂對慕容烈喊了一聲:“阿烈,這邊的評判交予旁人吧,圣上前去河道,你跟來!”

  各處演練評判都是軍中的軍侯,河道處的評判是拓跋業之下的前軍軍侯,是名三十歲出頭的漢人,他在軍中多年,在拓跋業耳濡目染下,早練得甚是圓滑,見慕容垂點了慕容烈的名,立時下了馬,道:“阿烈,正好你我換一下。你便騎我的馬去!”言罷,自己跑向了校場。

  慕容烈也不同他客氣,道了聲謝后,吹了聲口哨,那人的坐騎立時奔來。那是一匹青黑色的馬,甚是神駿,小跑起來,不消眨眼工夫,已到他身邊。慕容烈弓馬嫻熟,不待那駿馬停穩,早迎著它跑去,待到馬兒身邊,猛地一回身,順手扯過韁繩,腳踏蹬環,另一手在鞍上一按,已姿態翩翩,翻上馬背。

  他終究少年心性,露這一手功夫頗覺得意,四下官員因與慕容垂交好,知他是京兆尹的親信,更是連聲喝彩。慕容垂卻有些惱他舉動孟浪,不由搖了搖頭,瞪了他一眼。

  被大將軍這一瞪,慕容烈也知自己有些輕浮,暗自有些慚愧,可這少許不快,不過俄而功夫,已被滿心的歡喜沖淡:不遠處,李穆然與紀忠國的隊伍正整整齊齊地向河道進發。想到自己這位好兄弟第一場演練便有圣上在旁觀摩,他也覺為他高興,只望這位大將軍最器重的人才不要辜負了眾人的期望才是。

  李穆然走在隊中,身后緊隨著陶諾、吳康等十名親兵,再后則是烏丸序真與賀蘭延壽兩名屯長。

  經這段日子的練兵,他已對屬下的特點與所長了如指掌。

  陶諾是拓跋業指派來的親兵,初來之時,盡被百人隊中的降兵排斥在外,故而他對李穆然的依附感遠甚于吳康等人,自然也更忠心。這些日子相處,他為李穆然處處打點,凡事皆以百將為重,加上他本性謹慎細心,遠較吳康沉穩干練,已成為李穆然最親信之人。

  “疤臉吳”與陶諾是天生的冤家對頭,兩個人只要在一處,不出三兩句話,必起爭執。吳康看上去沒有什么心計,從早到晚臉上總是笑呵呵,但仗著與降兵關系親密,總在私下給陶諾使絆下套。

  李穆然瞧在眼中,曾私下點破過一兩回,從此吳康收斂了些,但對陶諾更是記恨在心,只是礙著百將威嚴在上,不敢妄動。不過好在吳康對李穆然卻是忠心耿耿,凡是他的事情,也都用心完成,只是他一直疑心陶諾是拓跋業派來暗中監視李穆然的探子,曾提起過三兩回,都被李穆然按住不應,方將種種懷疑埋在了心里,冷眼觀瞧。

  至于兩位屯長,則是各有所長。賀蘭延壽練起兵來是一等好手,烏丸序真精于兵法布陣,更是一員將才。李穆然得他兩人助力,如虎添翼。他深知用人不疑之道,故而在練兵一月之后,便下令全軍,倘若以后戰場之上自己陣亡,烏丸序真可暫代百將之職,發號施令。為此烏丸序真對他感佩至極。烏丸序真在軍中原本威望就高,如今他領頭服于李穆然,其余人等自然盡皆臣服,再無人存有貳心。

  如今這支上下一心的百人隊走在去往河道的路上,想著這是自家百將揚名立威第一戰,每個士卒都摩拳擦掌,想要一展所長。李穆然回首望去,只見隊中氣勢如虹,遂滿意地笑了笑,對正執著軍旗的陶諾道:“無需緊張,此戰只是練手而已。”

  陶諾重重吐了口氣,笑道:“與紀忠國他們打,我們自然不怕。只是……只是沒想到連圣上也隨了來。”

  李穆然心道不知大將軍如何巧舌如簧,騙得圣上老老實實跟著來看自己的演練,一時莞爾不語。陶諾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執軍旗的手換了一邊,又道:“將軍,這次演練,我有一事不明白。”

  李穆然道:“你說。”

  陶諾道:“為什么兩軍比試,一定要以奪旗分勝負?倘若……倘若一隊將對方的百將打下了場,還不能算贏么?”

  “是啊,我也覺得甚是奇怪!”吳康在旁聽了,也插嘴問道。

  李穆然略一沉吟,反問道:“一支軍隊,的確首領或者將軍是其緊要之處,但是如果將領在則攻城掠地、百戰百勝;倘若群軍無首,便亂作散沙,可算得一支強軍么?”

  陶諾一怔,倒是吳康反應快些,早搖了搖頭,道:“自然不算。”

  李穆然欣然點頭,道:“不錯。一支軍隊有將時該當如何,無將之時,便也該自束自律。主將練兵時,便該安排好副將臨時頂替之事,以下各人各安其職,各司其所,哪怕戰到最后一人,仍不亂不潰,才算強軍!”他這最后幾句說得大聲了些,烏丸序真與賀蘭延壽在后聽見,心知這是百將在著意提點,忙用心記下。

  正說話間,眼見前方大路盡頭,一片開闊。渭河河道上波光粼粼,岸旁停靠二十艘小船,兩艘大船,正是已到了演練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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