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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攢花散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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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弗丹急于立功,整隊一畢,便喝令全軍擺出了錐陣,將軍旗護在最后。他作為新任百將,身先士卒,站在錐陣最前,手持一桿長槍,大喝一聲,向赫連克的百人隊沖去。

  鐵弗丹的百人隊經了三個月的練兵,這錐陣排得有模有樣,如今全隊上下隨在赫連克身后沖鋒陷陣,只見塵煙滾滾中,一個個男兒郎如同出閘猛虎,奔騰疾馳,卻不零不亂。

  長案后的文武百官不由發出一陣贊嘆,幾個與慕容垂相熟的官員更是連聲向京兆尹道賀。慕容山身為后軍主將,在旁聽了,也覺面上帶光,滿臉笑意,瞅著拓跋業,道:“拓跋將軍,都說赫連克勇猛無雙,不過我看我這新提拔的百將,倒也不在他之下!”

  拓跋業是降將,在軍中地位原本就低于慕容山,這時被他譏諷嘲弄,也只得含笑忍耐,道:“末將治軍遠遜于慕容將軍,叫將軍見笑了。”

  他百般忍讓,倒是一旁姚萇聽了,一翻白眼,冷哼一聲,道:“慕容山,你別得意!依我瞧,赫連百將不驕不躁,根本不把鐵弗丹這個后生晚輩放在眼中。你且瞧著,你們后軍必定敗個一塌糊涂!”

  慕容山是粗莽的性子,受不得激,一聽這話,雖不敢直接頂撞與慕容垂平級的姚萇,卻也按捺不住,一拍長案,怒目橫向拓跋業,道:“怎么,你們前軍投降來的代狗倒瞧不起我們?也不知桐柏山……”

  “阿山,休要多言!”聽他說到“桐柏山”三字,慕容垂生怕他言多有失,慌忙喝止,同時臉蘊怒意,看向姚萇:羌人狼性不改,在新兵演練時,仍當著眾人面不遺余力地挑撥自己麾下將領,實在居心叵測。

  慕容山被大將軍的怒喝嚇得一縮脖子,挑眉斜視慕容德。慕容德卻眼觀鼻鼻觀心地不動聲色,俄而方低聲道:“你我三人,且莫再接羌人的話了。”

  慕容山怒哼一聲,道:“不接便不接,還怕他不成?”倒是拓跋業遠比他沉穩些,早聽出了姚萇話語間的不懷好意。他沒有接慕容德的話頭,反是一指校場,道:“兩兵相接了!”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赫連克對鐵弗丹須發可見時,終于手腕一抖,手中的小旗換了個方向。

  原本排成圓陣的前軍百人隊驟然間分左右兩側散開,如大雁展翅,露出當中的空隙。他們分得甚是齊整,算好了一般,正容得鐵弗丹的錐陣刺入。離遠了一看,果然便像鐵弗丹強軍突破了圓陣,得前軍百人隊從中敗退。

  然而他們退得不急不緩,始終與鐵弗丹的隊伍保持一丈之隔,叫對方看得著摸不著,心癢難耐。眼見赫連克身邊的執旗官就在眼前,鐵弗丹只覺五內如被貓爪輕撓,雙眼發赤,呼呼喘著粗氣,雙目死死盯著那軍旗不放,似乎勝利也就在那里,只消自己再多趕上半步,只消半步便好……

  可是不知從何時起,這多趕上半步,卻如登天般困難。赫連克護定了軍旗,如釣魚一般,將鐵弗丹引進了百人隊深處,隨后手上又是一擺,手中的小旗急速地從左至右劃了一道。

  “殺!”在鐵弗丹大隊冒進之時早已分至兩側的前軍百人隊猛地大喝了一聲,趁鐵弗丹部下被這一聲喝震懾之時,盾兵當先,刀兵在后,猛地從錐陣左右側腰處進行了襲擊。

  霎時間,短兵相接,塵土飛揚處,不時傳來“噼啪”之聲。鋼刀鐵盾打在了竹編的甲胄上,白堊土劃出的痕跡染滿了鐵弗丹屬下周身,很快,十幾個渾身白色的士兵退了出陣,垂首一旁,被慕容烈手下的親兵引著去軍醫處檢查。

  “后軍傷亡十八人。”少頃,已有閹人將戰況報給了苻堅,旋即又逐一向各位文臣武將傳去。拓跋業聽了戰報,嘬了一口案上清茶,眼角現出幾絲笑紋。慕容山卻重拳錘案,猛地吼了一聲:“鐵弗丹!”

  慕容山的嗓音堪比轟雷,一聲喝出,最遠處的士兵也聽得清清楚楚,鐵弗丹只覺一個霹靂響在頭頂,剎那間矮了半截,正欲下令全軍急攻時,卻聽后面軍中一陣嘩然,轉頭看去,頓覺一盆涼水從頭頂潑來。

  赫連克的百人隊已攻破了鐵弗丹的防線,兩翼的進攻隊伍合在一處,成功地將后軍的百人隊分作了兩截。而鐵弗丹攻勢過猛,卻未傷對方一兵一卒,登時士氣大泄,此時后路被劫,便如一人猛力擊出一拳無力收回,登時亂了起來。

  赫連克卻仍是面無表情,手中的小旗又一卷,卻見攻入敵軍之中的兵士忽地如滿天星辰般散開,五人一隊或四人一隊,攻守皆備,團團轉入陣中,將敵軍后部打得落花流水。源源不斷的“傷”兵退出了兩軍交戰之地,遠遠看來,白花花的一片,倒如黃沙中的積雪一般。

  “這陣法好生新奇!”看到精彩處,苻堅猛地站起了身子。他一站起,四周的官員自然也再坐不下去,都跟著站了起來,不管外行內行,一同喝起了彩。

  慕容垂連聲感嘆,擠過幾個武將,到了拓跋業身邊,一拍他肩膀,道:“拓跋,這是什么陣法,怎地我以前從沒有見過?”

  拓跋業甚少與他接觸,見大將軍主動發問,忙斂起笑顏,正色道:“將軍,此陣乃赫連新創的‘攢花陣’。因從未用于實戰,故而軍中尚未推行。”

  “攢花陣?”慕容垂笑笑道,“這名字是哪個起的?”

  他一笑,慕容山在旁也捧腹笑了起來,道:“前軍上萬人,便沒有一個是漢子,全是一群繡花的娘兒們!”

  慕容山笑的大聲,但周圍一圈人卻不敢接話,也不敢露出小覷之意。一時大家都靜了下來,俄而,一個聲音冷冷言道:“后軍倒是漢子,怎么連前軍的娘兒們也打不過?”

  “胡說!”慕容山瞪圓了眼珠子,怒拍長案,但看清發話的是慕容德后,深吸了口氣,生生將后半段罵娘的話吞回了肚子。

  慕容垂拍了拍慕容山后背,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阿山,你也莫要太難過。”他下巴往前微挑,指的正是校場之中。

  這時赫連克的隊伍已風卷殘云般擊潰了缺乏統領號令的鐵弗丹后軍,七十余號人團團圍住了僅剩的七八個簇擁著軍旗的士兵;然而鐵弗丹見大勢已去,反而抱著同歸于盡的念頭,率著手下尚存的五十名兵士,拼命進攻赫連克護旗的三十人。

  饒是赫連克英勇過人,此時也被鐵弗丹攻得連連后退,眼見身邊的士兵一個個被打上了白點退出爭斗,赫連克也不覺著起急來。遠遠望著彼廂被圍得密不透風的鐵弗丹軍旗,暗罵了一聲。

  鐵弗丹倒也有幾分小聰明,負責守衛軍旗的,多半都是盾兵。盾兵人數越少,團在一起,便越難攻破。四五個盾兵擋住了對方十余人的戟刺刀砍,兩名刀兵從盾縫中見隙傷人,一時間竟果真被他們傷了三四個敵人,己方則絲毫未損。

  鐵弗丹見己方守得固若金湯,滿心浮躁漸漸化為烏有。他沉靜下來,攻守也有了章法,一場急攻過去,赫連克身邊的士兵又少了五六名。

  眼見鐵弗丹伸手可及自己的軍旗,赫連克終于按捺不住,長刀一晃,整個人躍了出來,一聲暴喝下,兩個士兵被打得直飛出去。

  “寶刀出鞘,鋒芒猶存!”慕容垂喝了一聲好,又饒有深意地對拓跋業笑了笑。然而此次慕容山卻沒有再說出幾句不冷不熱的譏諷之語,反而和周圍一圈武將,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方從校場上抬下的那兩個士兵。

  那兩個士兵被赫連克打傷后,倒地不起,身上穿著的竹編盔甲,也裂成了碎片。赫連克所配長刀也是普通長刀,且為防傷人,外邊綁了厚厚的一層麻布。如此一把長刀也能打碎桐油泡浸的竹甲,足可見赫連克膂力奇大,武藝非凡。

  僅憑這一身武功,他便足矣傲視眾百將,倘若鐵弗丹與他直面相扛,那是全無勝機。慕容山想到此處,不由渾身一顫,隱隱約約覺得即便是自己,若也只是帶著一個百夫隊與赫連克為敵,恐怕同樣難以占到上風。

  眾人正在驚嘆赫連克的武藝,便見赫連克已與鐵弗丹戰到了一處。鐵弗丹若無驚人之處,也難做到百將的位子,但論起單打獨斗,仍是遠遠不及赫連克的老練毒辣。十余招過去,赫連克一刀砍在了鐵弗丹的右肩膀上,登時竹片紛飛開來,鐵弗丹大喊一聲,退后兩步,只覺右肩酸痛至極,再舉不起來了。

  緊護著軍旗的幾名士兵見他受了傷,一時心慌,防守露出破綻,一名戟兵探戟而入,登時傷了兩個盾兵。余人見大勢已去,頹然垂首而退,轉眼間軍旗易主,勝負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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