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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鳳凰于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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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長安后,朝廷的封賞隨之而來。

  原中軍百將叔孫禮提拔為千將,只在慕容烈之下;慕容烈身為慕容垂親兵統領,又年齡偏輕,軍階不好調整,便賜了好大一片宅院,另外賜了五十畝良田、三十名雜役;慕容暐也因清除叛兵且接應釋道安歸回長安有功,賜錦帛百匹,黃金百兩;而慕容垂更是被賞賜了黃金千兩,姬妾十人,惹得姚萇好生眼紅。

  李穆然此時已與慕容烈極為熟稔,連帶著郝南這個自來熟也與這位親兵統領交情頗深,他二人在長安城中并無宅院,平時練兵之余,若不住在軍中,便來慕容烈的新宅把酒言歡。

  慕容烈的新宅緊鄰鮮卑族群居之地,與新興侯慕容暐的宅院隔街而望,長安上下都知這是借慕容烈的眼睛盯著慕容暐,一時間,便連鮮卑族中人,也少有從二宅附近走過。

  因此,當一人一馬伴著“嗒嗒”的蹄聲漸歇,在慕容烈宅院大門前停下時,月光之下,竟是顯得有些落寞。

  來人帶著一頂極大的斗笠,斗笠四周垂著青灰色的紗,將整張臉遮得一絲不漏。他的手緊緊握在馬韁繩上,皮膚瑩白如玉,青筋隱在皮膚之下,透出一種病態的美。

  這雙手極漂亮,但手的主人卻是一名男子!

  他手掌很大,虎口及掌緣因長期握韁或握劍,已經起了厚繭,左手拇指上還帶著一枚翠綠的碧玉扳指,可見來人長于弓馬。

  斗笠之下,那男子露出些碎發,映著月光,閃著點點銀光。他披著一件純黑的斗篷,在獵獵寒風之中,風姿高雅好似謫仙,叫人看著只覺心向往之,不敢視。

  那男子仰頭看了看慕容烈的宅院,似乎輕輕笑了笑,旋即翻身下馬。他下馬動作極是輕盈,皮靴踏地,不起半分塵埃。那馬兒也極神駿,待主人下了馬,就自行走到了一旁矮墻下,垂頭等候。

  那男子幾步踏上了門階,輕叩門扉。

  深夜巷中極靜,這叩門聲也傳得很遠,過了一時,巷中的回聲也已湮沒,那男子才聽門內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老人的聲音響起:“哪位?”

  那男子回道:“平陽。”他的聲音悠長清遠,仿佛不是人世間應有的聲音,直教人聽來沉醉。

  那老人沒有再回話,只是一連串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這一日李穆然與郝南也歇在慕容烈的家中。三人正討論著五日后新兵第一次演練的事情。此時距離新兵進長安已有三個月的功夫,慕容垂的新兵營和他手下原有的鮮卑雄兵終于合到一處,三千人的隊伍猝然間擴至五萬人,新兵的訓練也比以往更加殘酷起來。

  鮮卑老兵看不起新兵是有原因的,一個普通老兵的戰力,足足抵得上兩名新兵。在兩邊混營演練時,新兵們被打得極慘,縱連慕容暐手下訓出的鐵兵,與鮮卑老兵相比,也差之遠矣。直到此時,李穆然才知自己與大將軍畢竟差距甚大,同時也明白了為什么石濤偏生選在桐柏山打伏擊——他也知道一旦與慕容垂的舊部相遇,半分贏面也沒有。

  為此,新兵為了整頓軍紀而刻苦練兵,刑罰也驟然嚴峻了起來。在砍掉兩個無故缺席的士兵頭顱后,所有的新兵都膽戰心驚地接受了嚴酷無比的訓練。但饒是如此,新兵仍然難望老兵項背,拓跋業身為前軍都尉,本就有些渾渾噩噩,雖然不放松訓練,但也并不難為屬下,倒是慕容山統領著后軍,每日勤加鞭策,令后軍新兵苦不堪言。

  練了三個月,慕容山自以為新兵已經練得銳不可當,便攛掇著慕容垂組織新兵之間進行一次演練,擬一舉立威,之后再撼動老兵地位。

  慕容烈手下的親兵都是老兵出身,這次的演練自然與他無關,他也樂得置身事外看戲。然而慕容垂卻不讓他歇著,知他與李穆然等人交好,自己既然不能公然偏向,便只能借慕容烈的口對李穆然小心提醒。

  李穆然心知這是主將偏袒,讓自己能有個揚名立萬的機會,他因為此前懷疑郝南多次,總覺心中有些愧疚,于是便拉著郝南一同與慕容烈商議,望也能讓這位同袍好友在此次演練中暫露頭角。

  此時慕容烈正和兩人談著演練之中各百夫隊的對戰安排,以及評點各隊優劣之處,說到酣暢之時,就見看門的老家人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慕容烈心知這老家人向來謹慎,形色如此匆忙,必定有緊急之事,遂對李、郝二人使了個眼色,起身迎上前去。

  那老家人附在他耳上,輕聲說了四字:“平陽來人。”

  李、郝二人離得極遠,只聽那老家人口中喃喃有語,卻聽不清楚是什么。二人見那老家人神態詭秘,一言一行都透著躲閃避忌,雖知必是軍事機密,也難免心中不快。郝南對李穆然撇了撇嘴,道:“李兄,天色已晚,我有些累了。咱們不如回營休息,以免打擾阿烈。”

  李穆然應了一聲,便起了身。慕容烈見狀,忙攔過來,笑道:“城門都關了,你們這么回去,豈不是罵我這個主人待客不周?”又回頭對老家人說道:“阿助叔,還是帶著二位將軍去廂房休息。我自去接門外的貴客。”

  他滿臉熱情,可是眸中閃爍,似有難言之隱。李穆然與郝南這些日子對他的秉性早摸得透徹,知他心腸甚熱,又不借著軍階比二人高擺官威,私下里算得上一位極仗義的兄弟,但若遇到公事,絕然會另換一個面孔,眼下這般,已是極為難得。李穆然不愿過多難為他,便抓過了一旁斗篷披在身上,對老家人阿助一擋,道:“不勞煩助叔了。”又轉向慕容烈,道:“阿烈,實在是今晚聽你說了許多,我和郝兄也要早些回營,跟底下的什長商量一番,看看演練時該當如何應對。”

  郝南也一把提起了斗篷,大咧咧地甩在肩頭,笑道:“李兄說得對。阿烈,我們真的不是一定要走,委實是公務纏身啊。”

  慕容烈倒叫他二人說得開不了口,他也樂得順坡下驢,便道:“既是如此,那你們回程路上小心些,我送你們到門口。”

  郝南又是一笑,拍了拍慕容烈肩膀,道:“小心什么,還怕我們兩個大男人在路上被人劫財劫色么?”

  慕容烈笑罵道:“姓郝的,真是虧了你這個名字!你什么時候嘴里能正經些,我便服了你。”邊說著,邊在郝南背后推搡,將他直推到了門口。這幾天李穆然倒也習慣了他二人的唇槍舌劍,只在旁微笑不語。

  阿助一早已將他二人坐騎牽了來,開了大門。

  門外那戴著灰青斗笠的男子已等得有些不耐煩,見大門開了,便向前走去。他不料門內此時竟出了人,猝然間向后一撤。他這步撤得有些急,正巧大門洞開帶起一陣清風,將他面上的青紗吹起一半,露出了口鼻來。

  李穆然與郝南本就帶著三分好奇覷著這陌生男子,自然對他稍現即逝的真面目瞧得一清二楚。然而這一瞥之下,二人暗中都是一驚:這男子面若白玉,鼻翼玲瓏秀氣,薄唇染緋,竟比此前在桐柏山見到的那名慕容暐的絕色姬妾更美了七八分。可偏是這般美貌,竟不帶半分陰柔之氣,反讓人覺得英氣勃勃,實是清俊不儔。

  李穆然心知有異,與郝南對視一眼,雙雙向那陌生男子點頭致意,便上了馬向北城門趕去。

  兩人一路疾行,出了城門,郝南才呼了口氣,道:“李兄,你看到了沒有?若不是今天,我是絕不敢信,一個男人也能長得這般漂亮。”

  李穆然微微一笑,道:“若我猜得不錯,這男子也該是慕容家的。”

  郝南催了兩聲馬,忽地“哦”了一聲,道:“怪不得我覺得看那男子有些眼熟,原來是他。”

  李穆然笑問道:“你也猜到了?”

  郝南點頭:“難怪他來得這般隱秘,連真面目也不敢示人。哼哼,堂堂平陽太守,不在任上卻偷偷跑來長安,怎樣也算是重罪了。”忽地捂嘴一笑,悄聲道:“你說,莫不是皇上想他了,才偷偷召他回來,這般掩人耳目么?”

  李穆然忙“噓”了一聲,看向郝南的目光中帶了些許責怪:“郝兄,這等話還是少說些。一來禍從口出,于己不利;二來背后非議他人,畢竟有損口德。”

  郝南一吐舌,笑道:“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還怕什么?也罷,你不愿聽,我不說便是。”語罷,猛抽了兩鞭馬臀。他雖然樂得逞一時口舌之快,但究竟不像薛平毫無顧忌,此外他對李穆然敬畏相加,經他這般責難,登時收斂了滿臉得意。

  李穆然見他猝然間駕馬趕到了前面,心知他是一時臉面上過不去,便清了清嗓子,道:“慕容沖不遠千里來見阿烈,自然為的是見大將軍,卻不知所為何事?”

  郝南道:“這都是他們慕容家自己的事,咱們瞎心做什么?不過……不過這位平陽太守能在奇恥大辱之下,平平靜靜地活到今日,委實是個厲害人物。”

  二人說話之間,已見軍營大門就在不遠,黃沙彌漫下,那一座軍營顯得有些飄渺無端。想起五日之后的新兵演練,二人再沒心思去猜想慕容沖現身長安的緣由,只想著如何能夠在此次大賽上一舉奪魁,力拔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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