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然擔心常武一什敵不過那酒鬼,情急之下出了手,可這一出手,登時覺出背后襲來了幾道殺氣。
他慌忙一撐身下屋瓦,騰挪閃開,余光掃過,見是宅院中殺出幾個黑影,其中兩個還拿著火把指指點點。另有幾人手中執劍執弩,各有不同。
他們團團圍著正中一人,那人空著手,手上戴著黑色的一雙皮手套,腰間鼓鼓囊囊的包滿了東西,想必是用暗器的高手。
四五道勁風迎面而來,李穆然心頭一凜,拔出定野劍舞出團團劍花護在身前,只聽“叮叮”數聲響,正打在那用暗器的發出的毒鏢上。這一把毒鏢攻得甚急,李穆然防得雖滴水不漏,但卻覺一口真氣泄了,整個人輕功一滯,從屋頂落到了宅院之中。
而這時,街巷內那酒鬼已閃過瓦片,飛身縱上了宅院外壁,就手一翻,將酒葫蘆口對準了李穆然,汩汩毒水迎頭灑落。
李穆然就地側滾,好生狼狽地閃開那一片晃著銀光的毒水,眼中閃過一道陰寒,左手一拍地,借力整個人飛身而起,旋即一劍劃向那酒鬼。
他這一劍集十數年功力而出,端地氣勢非凡。那酒鬼只見水霧彌漫之后,猝然間眼前有一柄華氣十足的寶劍刺來。他仗著自己硬功出眾,冷笑一聲,當即將空了的葫蘆一摔,雙掌合攏,欲強行抓住那劍。
以他的功力,本在李穆然之上,但他太過托大,雙手合攏時,渾沒瞧見李穆然手腕一偏,劍刃已不是垂直刺來。
“啊!”那酒鬼一身痛吼,雙手各有四個指頭被定野劍斬下,立時熱血噴濺開來,而后整個人痛吟一聲,立足不穩,栽落到外墻之下。
中軍的新兵們面對絕世高手或許會被嚇得一動不動,但對付落水狗的本事還是有的,那酒鬼落到地上后,不過片刻工夫,就聽傳來幾聲悶哼,想來是被中軍將士團團圍上,捆了起來。
但李穆然并不輕松,他還有宅院里的七八個敵人要對付,而且每個看起來都是不亞于那酒鬼的高手,不知是何方神圣派來的,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眼見與那些人已不過七八步的距離,他深知憑自己力量無法抵敵,在躲過又一次的毒鏢襲擊后,他腳下一跺,翻出了外墻,到了中軍之中。
中軍見一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猛然竄出高墻,大喝一聲,十幾人刀出鞘,團團將他圍在正中。李穆然忙一舉手中劍鞘,喝了一聲:“我乃前軍百將李穆然!”
他的定野劍鞘在月光下泛著五彩的光芒,令身周一圈中軍士兵都覺得刺眼炫目。然而這些人雖聽說過定野劍,但并未親眼見過,故而半信半疑,手中長刀不動不挪,仍橫在李穆然身前。
這時常武一什已認出了眼前男子,薛平止了嘔,拿衣袖胡亂地抹了抹嘴,沖到幾個刀兵前,道:“是穆然!是穆然!”
他還沒止聲,仙莫問已拱手行了一禮,道:“見過李將軍!”
他幾人這一番舉動,登時打消了旁人的疑慮,然而一眾士兵還是滿眼猜忌地看著李穆然一身夜行服。
李穆然這時來不及解釋什么,眼見那中軍派出巡查的百將叔孫禮還未趕來,想必是耽誤在了其余幾處,便硬著頭皮仗著官職與定野劍,高聲道:“宅中尚有叛軍余黨!諸軍聽我號令,結雁陣!”
中軍沒見到宅院中的高手,又見方才那酒鬼傷在李穆然手中,心神大定,他話聲方落,已執刀頂盾,結做人字。
看這雁陣擺得像模像樣,李穆然暗覺欣慰,轉過身子,輕呼一口氣,猛地腳下一踏,拔地而起,重上外墻。他這一招委實是行險,故而一上外墻,手中定野劍已舞出團團劍花,將前身盡皆罩住。
但聽“當當”數響,又是一陣毒鏢迎面而來。李穆然早作準備,擋得行云流水。他正自得意,忽覺呼吸一滯,一壯漢頭如銅鐘,迎面直撞而來。
那壯漢來得甚快,李穆然手中寶劍尚防外門,不提防那人已攻到了胸前。他猝不及防,立定野劍鞘一抵,正擋在那壯漢頭頂。二人一觸即分,那壯漢“哈哈”一笑,不退反進,這回卻是雙掌合擊,直拍李穆然丹田。
李穆然閃他那頭錘已是力有不逮,仗著輕身功夫出眾,才借力向后縱下,孰想對方功夫如此陰毒。他被無法,不閃不避,反倒腰身一提,將丹田向對方送去,同時腳下一抬,踢的卻是對方下陰。
這是兩敗俱傷的法子,那壯漢果然愕然,雙掌在最后關頭撤下,拍在李穆然腳面上,整個人如個皮球般彈到空中,而后翻了幾翻,落到雁陣正中。
“殺!”李穆然要的便是誘他入陣,當即一擺劍,怒吼一聲。
中軍同心協力,齊應了聲“殺”,雁陣一轉,已分出十余人擺作梅花形狀,團團將那壯漢圍攏,繼而刀光如電,直刺那壯漢而去。
那壯漢慣于單打獨斗,不識陣法厲害,眼見身邊士兵并沒有武功根基,更是起了小覷之心,狂吼一聲,換掌為拳,以橫掃千軍之勢,身轉如陀螺,沖入軍中。
他拳打鐵盾,發出砰然巨響。然而雁陣主防,一人連十人,十人之力可御百人,任那壯漢大力足以推山倒海,卻在雁陣中消弭無形,除了執盾的幾個士兵向后退了退,臉色有些發白外,旁人無恙。
與此同時,盾兵身后的刀兵已舉刃斬落。那壯漢臉現懼意,卻被圍在陣中無法躲閃。但聽一陣刀入肉聲,那壯漢已被砍得血肉模糊,面目難分。
李穆然余光側視,心中大喜。然而再向外墻看去,卻見對方其余六人俱上了墻頭,其內有兩名弩手,正橫弩平舉,對準的恰是驛站二樓亮著燈火的窗子。
窗內有兩個人影,其一不著冠,未結發,想必自是那佛教大師。
李穆然心頭大急,在外墻上斜蹬數步,身如鷹隼,定野劍劍斬長空,直削那兩名弩手而去。但劍到中途,手臂卻一震。他仰頭看去,見是柄烏黑如墨的劍抵在了定野劍上。
來人也知定野劍鋒芒不可敵,故而避鋒擊在劍面上。那人力道較李穆然稍弱,但劍法卻極是高妙,李穆然一連變了數招,那人接得不慌不忙,招招式式都擊在劍面上,令李穆然空有劍利卻如擁無物。
李穆然欲速戰速決,卻不料對方如此棘手,眼見二人過招拆招間,那兩名弩手已松開了弩弦。兩支短弩帶著勁風向驛站窗戶直射而去。
“糟糕!”李穆然與那劍手雙劍相交,委實騰不出手阻攔,不由心底一緊,卻見那兩支短弩就要透窗而入時,窗戶猛地打開,一雙手無比堅定地捏住了雙弩,隨手一甩,那雙弩勢如閃電,反射而回!
兩名弩手其一不及躲閃,被甩手弩直射入咽喉,“呵呵”吐了幾口氣,摔落墻下,已是命喪身亡。另一弩手則躲得煞是狼狽,整個人腳下一滑,也摔到了墻下,再抬起頭時,卻見中軍雁陣一層一層地圍了來。
“慕容烈!”與那僧人居同屋的,竟是慕容垂身邊的親兵統領慕容烈。李穆然松了口氣,然而不待多想,對方劍手的劍招已如毒蛇纏身般襲來。
而隨著驛站窗戶打開,那擅放毒鏢的男子終于再度出了手。他一身錦袍,在月色下如翩翩佳公子,渾然不帶一絲殺氣,眉宇間也不帶任何表情,只是直直地盯著慕容烈,口中吞吐吸納,整個人平平地飛身而起,一眨眼功夫,已飛身到了中軍上方。
隨著他起身,他帶來的其余幾人也團團圍住了李穆然。兩人用劍,一人則執根火把,殺氣騰騰,向李穆然身上招呼過去。
那三人合擊之力不容小視,李穆然自忖抵擋不過,所幸腳下是外墻,當即身子一沉,同時手中定野劍在身前猛地劃了個圈,趁那三人向后一退之機,已從包圍圈中撤出,鷂子翻身,到了中軍之中。
他腳方落地,只覺頭頂一黑,抬頭瞧去,正是那用毒鏢的男子踩在一個中軍士兵頭頂,縱身而過。他動作甚輕,這一踩渾不著力,那中軍士兵微微一驚,忙不迭地伸手去摸頭頂。然而他手還沒到頭頂,臉上已變得忽藍忽紫,而后整個人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倒地而亡。李穆然大駭:那男子竟然連腳下也是劇毒。他這時已不及阻攔,眼睜睜見那男子離驛站窗戶越來越近。那男子右手伸進了腰間皮囊中,只怕再出手時,便是漫天花雨般的暗器。
“小心他暗器有毒!”李穆然這時只來得及向慕容烈吼出這一聲。慕容烈擋在窗口前神色一凜,卻是一臉木然,仿佛毫不擔憂。
眼看著驛站窗戶就在眼前,那男子再無動于衷的面容,也起了一絲笑意。他手從皮囊中抽出,長袖一揮,數十枚毒鏢激射而出,直奔慕容烈而去。
如此嫻熟可怖的暗器功夫,他自問在這般距離之下,天下沒有人能夠逃得過,想到接下來便能進到驛站殺了釋道安,他的眼珠子也變得赤紅。
然而剎那之間,劇變突生。
慕容烈回首一把拽過背后的僧人擋在身前,但聽一連串的慘嚎,那十余枚鏢皆扎入那僧人胸口中。而后慕容烈一抬僧人右手,直對著對面滿面驚愕的男子。
一道藍光從僧人右手衣袖中射出!
那男子不提防僧人配著手弩,悶哼一聲,倒轉了身子,跌落在地。一眾中軍士兵懼他周身是毒,齊呼一聲,讓出中間好大一片空地。
“公子!”正欲與李穆然繼續纏斗的三人見狀大驚,其中一人慌忙甩出根長繩,正墜在那男子身邊。
那男子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拽住長繩在臂上繞了三兩圈,旋即借力縱身而起,不待李穆然手中定野劍襲至,已被那三人連拉帶拖,轉瞬間翻下了宅院外墻,四道人影齊齊沖入了熊熊烈焰中。
李穆然飛身上了外墻,還待前追,卻聽身后傳來了慕容烈的聲音:“李將軍請留步。大將軍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