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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醉步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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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哨盯著死巷子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心有不甘地離去,然而才走了兩步,又猛地一回頭,確信那死巷子中的確飄不出半個鬼影,方徹底死了心。

  目送暗哨離開,李穆然手中用力,腰背彎若弓,隨即一彈,整個人翻了個身,攀到了屋頂。他動作甚輕,并未招出半點聲響,似是自己也對這一連串的動作有些滿意,嘴角微露了一絲笑。

  趴在屋頂,向遠處望去,辨了少許功夫,他已認出了驛站所在。

  那驛站比他所處的這間房又要高一層,二樓的燈光遙遙地透出,可見屋中人并未休息。

  “莫非慕容垂仍在?”李穆然心中暗忖。他此時手腳并用,用出飛檐走壁的真功夫來,不過片刻,已無驚無險地到了驛站左近一棟富戶別院上。

  此地與驛站只有一街之隔,向下面的巷子看去,只見驛站四周圍滿了士兵,正是負責守衛一眾僧侶的中軍。

  中軍每兩步便布了三人,可說是密不透風地圍著驛站,只怕連蒼蠅蚊子也飛不進去,更何況李穆然一個大活人。

  看到戒備如此森嚴,李穆然不由一陣心灰意冷,暗嘆道:“夜探道安,夜探道安,郝南啊郝南,你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然而他仍不肯放棄,隱遁了身形,緩緩在驛站對面四下的圍墻上挪動著身子,只想繞個一圈,直到找出中軍防備的破綻為止。

  因身下不遠處就是中軍,他動得甚小心,速度也極慢,哪怕便是有人直盯在他藏身處,也瞧不到有何風吹草動。但他行事細心謹慎,慕容垂統兵則更是無微不至,一圈繞過,竟沒瞧出有他可借力之處。李穆然此時縱然耐性再好,但想到這怕是進京前唯一一個能與釋道安直面接觸的機會,還是有些著急。

  苦思無法,眼看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消逝,耳聽三更天的梆子聲都已過去,自己卻連區區一道驛站大門也進不去,李穆然又急又惱,正心急如焚時,忽聽斜對面的中軍士兵開了口:“聽說……今晚穆然與郝南他們都去了百花樓快活,咱們倒好,在這站墻角不能睡覺,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那人聲音甚小,只有身邊幾人聽得到,李穆然內力深厚,才能隱約聽到一二,他倒不心驚這士兵所言,反而一時之間,有些大喜過望——那墻根下負責守衛的士兵,正是常武一什,那發話的,自然是薛平!

  薛平依舊改不了多事的性子,站了大半夜,腰酸背痛之下,登時再沒了顧忌,口中嘮嘮叨叨的全是埋怨。此時天寒地凍,他口中一張一合,吞吐的都是白氣,在一眾士兵中,煞是顯眼。所幸四周站的都是同什,大家早已熟悉了他的性子,而午夜憊懶,連常武也不愿意多嘴,不過喉間哼了幾聲,便由著他發牢騷了。

  同什眾人這時困意上涌,一個個站得搖搖晃晃的,受著不能睡覺的折磨,想想明天早上還要練兵,心中或多或少也對郝南與李穆然的好運起了幾分嫉妒。終于鐘宗言按捺不住,先接了話:“那有什么了不起。等咱們到了長安,上邊發了銀子,還不是想玩哪個姑娘,就玩哪個姑娘?長安城的青樓比這邊氣派多了!”

  仙莫問聽他怨氣甚重,忙低聲勸道:“噤聲噤聲!這話叫別人聽了去,成什么體統?”

  鐘宗言一扁嘴,道:“不過是說句實話。偏咱們中軍命最苦,大晚上的不讓睡覺,明天也休息不了,我就不信那和尚有什么金貴的,要……”

  他話未說完,已被常武一把捂住了嘴,沉聲喝道:“你要死了,這話也是隨便說的,叫別人聽了,還要不要你腔子上的玩意兒了?”

  仙莫問亦道:“鐘兄莫急。大將軍最是公正,你想想看,當時桐柏山中前軍與后軍都是損兵折了將的,我們中軍安安穩穩的,這時辛苦些,也說得過去。如此到了長安,論功行賞,也好有個說法。”他說得入情入理,鐘宗言畢竟不像薛平那般從頭到腳一根筋,聽完了,便明白了過來,心頭不平減緩了些,對著常武點了點頭。

  常武這才松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然而這一片騷動,已引來了當值的百將叔孫禮。叔孫禮手執佩刀,帶著兩個親兵走到常武面前,問道:“怎么帶的兵,站得這么亂?”他的聲音透著不快,常武慌忙一疊聲地道了歉,才算將對方送走。

  叔孫禮臨走,仍不冷不熱地拋了句話:“都給我看緊些!別看現在沒出事,將軍可是發了話,倘若釋大師有什么閃失,唯爾等是問!今晚倒要看看,是哪個大膽的,敢闖我中軍!”

  滿是恭敬的看叔孫禮走遠,鐘宗言不輕不重地吐了口痰,常武瞪了他一言,他只作不知,倒是薛平在旁笑了一聲,搓了搓手,悄聲道:“叔孫將軍把大將軍講得像個算命的,怎么就算準了今晚肯定要有人闖中軍?”

  聽到“算命的”三個字,仙莫問默默笑了笑。旁人一時不好接話,倒是遠在對面房頂瓦片上的李穆然,聽了這句話,眼前一亮。

  薛平隨口講得不錯,叔孫禮最后那句話,的確點明了慕容垂知道今晚必有人在驛站鬧事。

  既是一早便算準了的事,當不是指自己和郝南。既然如此,自己不如靜觀其變,看看可否趁著亂混水摸魚。

  李穆然心中定了神,伏身在瓦片上,努力將丹田的內力散入了四肢耳目,去感知驛站四周的風吹草動。如是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只覺耳邊一動,似是驛站的南邊,來了兩個人。

  那兩個人舉步落腳間似乎極無章法,但聽在李穆然耳中,他二人落腳的聲勢卻是一步一撼地,一步一震天,實是外家高手。那兩人是直奔著驛站南面來的,而李穆然現在東面,他心中又喜又驚,正待起身,卻聽驛站的北面,也來了人。

  一樣是兩個人,一樣也是外家高手。李穆然這時已是驚大于喜,暗忖對方定然還有后手,倒不著急動身,當即隱身等候,果然過不多時,驛站東西兩側,也各有一人走來。

  驛站東側來的,是個醉鬼。

  那是個中年漢子。他圍著件破皮襖,腰間拴著一串酒葫蘆,手上還舉著一個。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驛站門口,仰頭喝了一口酒,卻發覺酒葫蘆中已是空空,倒著晃了許久,也只不過流出了三兩滴來。

  那人搖了搖頭,將酒葫蘆隨手“砰”的一聲,扔在身后,從腰間又解下了一個酒葫蘆,拍開了塞子。

  看他離驛站愈來愈近,守衛在驛站東側的中軍士兵起了稍許騷動,俄而,距他最近的兩人執刀迎上,雙雙攔在他身前,喝道:“閑雜人等不得在此地逗留!”

  那酒鬼斜睨了二人一眼,口中嗚嗚囔囔,不管不顧,又向前走去。

  那兩個中軍士兵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倉啷”一聲,抽出長刀,刀刃閃著寒光,直在那酒鬼面前:“再要往前,休怪我等不客氣了!”

  那酒鬼打了個酒嗝,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兩面正自僵持,忽聽不遠處的一戶人家中傳出了一聲女子尖叫:“救命啊!”

  那聲尖叫來得甚是突然,叫得也甚為凄厲,于這深夜之中響起,令人聞之膽寒,便是李穆然,也不由得轉頭看去,更枉論那兩個中軍士兵。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女子聲音兀自裊裊傳來,李穆然身處的這宅院,猛然間也起了一聲厲叫:“殺人了!”隨后,一道火光騰然而起,熊熊燃燒著的,正是宅院正屋。

  這一下子,中軍新兵們登時亂了起來,不少人向前邁了幾步,想沖到宅院前看個究竟,再無人顧著那酒鬼。

  就在此時,那酒鬼將手中的酒葫蘆一丟,又扯下腰間一個葫蘆,震開塞子,葫蘆口朝外,猛然將其內液體向面前兩個新兵潑去。

  在酒鬼左首的那新兵首當其沖,被那葫蘆內的液體潑了個滿頭滿臉,登時慘叫一聲,整個人向后退了幾步,兩只手拼命擦著臉,但隨著他的動作,臉上的皮肉竟一塊塊地掉了下來,終于整個人栽在地上,抖了兩抖,便沒了動靜。

  右首那新兵也被潑到了半面臉,整個人痛嚎著翻身向中軍沖了回去,然而還沒沖到隊中,剛走了三四步,便整個人癱了下來,被潑到的那半張臉已露出了白骨嶙峋,眼見是不活了。

  那酒葫蘆中的毒水,竟是如此霸道!

  與此同時,驛站的四面八方,都傳來了新兵的慘叫。

  霎那間,驛站東側的中軍都沉默了,沒有人再關注對面烈火熊熊的宅院,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緊了眼前這酒鬼。中軍的新兵少見殺傷,更沒見過如此恐怖殘忍的死亡,不少新兵緊張之下,胃中反酸,就地便吐了出來。

  常武一什此刻離那酒鬼最近,薛平這時正吐得厲害,連盾也拿不起來。常武搶了他的盾擋在前邊,又命其余兩個盾兵擋在前邊。那兩個盾兵早嚇破了膽,雖有鐵盾,也不敢上前,常武罵了幾句,可他自己也被嚇得雙腿發軟,整個人抖得厲害,不敢往前沖。

  仙莫問和鐘宗言二人抽出了長刀,不過二人眼見方才那兩個刀兵的慘死,此時若無盾兵掩護,那是說什么也不敢去觸霉頭。一群人縮在一處,眼睜睜見那惡魔般的漢子越越近,正做沒理會處,忽聽“錚”的一聲響,對面的宅院上飛出一枚瓦片,直對那酒鬼背心砸去。

  出手的,自然便是李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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