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家水泥廠屬中小型企業，小型那家離縣城較遠，也很有點默默無聞，張建中只在資料上看見過，一點也不熟悉。中型那家在紅旗縣倒是有些位置，畢竟紅旗縣不屬工業縣，有那么一個中型企業已經鳳毛麟角，也算是紅旗工業的一面旗幟。<r/<r/&nsp;&nsp;&nsp;&nsp;張建中在縣委辦工作期間，曾總結過他們的經驗，與那廠長有過幾面之交，記憶中，廠長是個很熱情的人，總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搖了又搖，說，又辛苦你小張了，又給小張添麻煩了。那次，總結完他們的經驗，他還親自到縣委辦來感謝他，送信封請吃飯。<r/<r/&nsp;&nsp;&nsp;&nsp;據說，也是那個材料，上送到國家總工會，廠長榮獲了“五一”勞動獎章，成了紅旗縣第一位勞模。<r/<r/&nsp;&nsp;&nsp;&nsp;兩年多沒見面，那廠長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張建中。<r/<r/&nsp;&nsp;&nsp;&nsp;“小張！哈哈，成熟了。”<r/<r/&nsp;&nsp;&nsp;&nsp;張建中客氣地說：“承你貴言。”<r/<r/&nsp;&nsp;&nsp;&nsp;“怎么樣？你有什么指示？”<r/<r/&nsp;&nsp;&nsp;&nsp;張建中搖頭說：“我敢指示你大廠長，我是來找你幫忙的。”<r/<r/&nsp;&nsp;&nsp;&nsp;“客氣了，客氣了。”他還是緊緊地握住張建中的，知道張建中的來意時，他睜開眼睛說，“你是在縣委辦工作了？怎么跑到那么遠的地方？”<r/<r/&nsp;&nsp;&nsp;&nsp;看了張建中“副鎮長”的名片，他笑了笑，說：“年青人有前途啊！”<r/<r/&nsp;&nsp;&nsp;&nsp;話是這么說，但在他心目中，張建中還是不如在縣委辦當一個普遍科員，至少，你到廠里來，是為他做嫁衣，如今，你在那個邊遠鎮當個不足掛齒的副鎮長，能給他什么好處？很顯然，你只有求他辦事的份兒。<r/<r/&nsp;&nsp;&nsp;&nsp;自然，也想到是來討要水泥的。<r/<r/&nsp;&nsp;&nsp;&nsp;來找他要水泥的人太多了，一個個職務都在你張建中之上，一個個都想要計劃內指標，或出廠價。<r/<r/&nsp;&nsp;&nsp;&nsp;“難啊！”他一聲嘆氣，把張建中的心嘆冷了半截，“計劃內指標年初就沒有了，出廠價嘛！不是沒有，但也要排到年底。”<r/<r/&nsp;&nsp;&nsp;&nsp;張建中還要爭取，陪著笑臉說：“我們是全縣的貧窮鎮，是最需要支持的鎮，而且，海水養殖也是縣里的重點項目。”<r/<r/&nsp;&nsp;&nsp;&nsp;他把這次需要的水泥，說成是海水養殖建設的一項內容，要在海水養殖工地蓋建一排管理樓。<r/<r/&nsp;&nsp;&nsp;&nsp;“需要的水泥應該也不多。”<r/<r/&nsp;&nsp;&nsp;&nsp;“當然，當然，別是你們是邊遠貧窮鎮，就憑你曾經幫過我，我也很應該支持你，給你這個面子，但是，我只能給你弄些出廠價，如果，你能等到年底的話。”<r/<r/&nsp;&nsp;&nsp;&nsp;廠長還帶張建中去車間看，告訴他，這些是計劃內指標，年初，縣里就定了目標，定要興建的工程。要死保那些工程的使用量。<r/<r/&nsp;&nsp;&nsp;&nsp;“沒辦法啊！國企嘛！就要聽從指揮，別說虧本也要完成指標，就是白送也必須完成。”<r/<r/&nsp;&nsp;&nsp;&nsp;他又指著別一側堆得像山一樣高的產品告訴張建中，這些是出廠價，利潤很微，以前，計劃經濟時期，工人們靠拿死工資過日子，工廠只要有微薄的利潤也還能應付，但現在，一個個眼睛都鉆錢眼里了，叫他們加班，沒錢不行，每月沒資金不行。所以，成本也大大增加。以前哨子一吹，大家都趕回來參加義務勞動，現在，難啊！搞企業越來越難！<r/<r/&nsp;&nsp;&nsp;&nsp;“別人以為，出廠價是我批的，其實，我哪有那個權力，拿不到計劃指標的單位找領導批條子，要幾百噸幾千噸的都有。”<r/<r/&nsp;&nsp;&nsp;&nsp;他把張建中帶到車間外的一個簡易棚前，那里堆了幾十頓水泥，他告訴張建中，這是我們鼓勵工人加班生產的產品，主要是以市場價向外銷售的。價格雖然高一點，但主要還是為了改善工人的生活。<r/<r/&nsp;&nsp;&nsp;&nsp;“你別以為，就你們需要水泥，其實，我們也需要，我們水泥廠早就想給工人們蓋幾幢宿舍，但只是生產那些指標內、出廠價的水泥就忙得夠嗆！那點市場價的水泥又舍不得用。”<r/<r/&nsp;&nsp;&nsp;&nsp;他問張建中：“這些水泥你們應該夠用吧？”<r/<r/&nsp;&nsp;&nsp;&nsp;張建中心里很清楚，他帶他走了那么一圈，說了那么一堆話，其實是向他推銷那幾十噸的市場價。<r/<r/&nsp;&nsp;&nsp;&nsp;“如果，你按出廠價給我，我還要回去盤算盤算有沒那么多錢呢！”<r/<r/&nsp;&nsp;&nsp;&nsp;廠長愣了一下，問：“你想要指標價？”<r/<r/&nsp;&nsp;&nsp;&nsp;張建中說：“我們比你們更難啊！”<r/<r/&nsp;&nsp;&nsp;&nsp;“我們真是難兄難弟，想幫你也沒有辦法。”<r/<r/&nsp;&nsp;&nsp;&nsp;張建中碰了一鼻子灰，想試試那個小型企業，因為不熟悉，只是打電話找那位小廠長。他先自報門戶，還巧妙地告訴他，自己是分管農業的副鎮長，小廠長還是一點面子也不給，還是很不客氣地說：“我們是生產水泥的，怎么會沒有水泥？你還是直接到廠里來談吧！”<r/<r/&nsp;&nsp;&nsp;&nsp;“有指標價嗎？”張建中小心翼翼地問。<r/<r/&nsp;&nsp;&nsp;&nsp;“什么價都有。”<r/<r/&nsp;&nsp;&nsp;&nsp;張建中喜出望外，立馬坐公共汽車跑一了趟，說是生產水泥的，去他們那條路卻是泥水，且坑坑洼洼，搖晃得頭昏眼花才到。一見那家廠，幾乎不敢相信是生產水泥的，四周的圍墻竟是木板的廢料釘的。<r/<r/&nsp;&nsp;&nsp;&nsp;走進更像是木材廠的水泥廠，門衛老頭攔住了他。<r/<r/&nsp;&nsp;&nsp;&nsp;“我找你們廠長。”張建中遞上自己的名片。<r/<r/&nsp;&nsp;&nsp;&nsp;老頭只是掃了一眼，問：“有預約嗎？”<r/<r/&nsp;&nsp;&nsp;&nsp;張建中說：“電話預約了。”<r/<r/&nsp;&nsp;&nsp;&nsp;門衛老頭便指著一個像中型企業推放市場價水泥的簡易棚，告訴他廠長室在第幾個門口。張建中并不擔心廠房簡陋，只在能掛出牌子生產水泥，質量是沒有問題的。那時候，都守誠信，不會弄虛作假，企業都老老實實干自己能力以內的事，小廠技術設備不足，就生產自己可以生產的產品。<r/<r/&nsp;&nsp;&nsp;&nsp;水泥有許多型號，鋪路的水泥和蓋房子的水泥要求不一樣，型號也不一樣。蓋十層八層樓的水泥和蓋十層以上高樓大廈的水泥要求也不一樣，型號也不一樣。<r/<r/&nsp;&nsp;&nsp;&nsp;因此，這家小企業生產的水泥廠未必能建高樓大廈，卻能夠生產蓋十層以下樓房水泥。<r/<r/&nsp;&nsp;&nsp;&nsp;不是所有客戶都需要建高樓大廈的水泥啊！<r/<r/&nsp;&nsp;&nsp;&nsp;而且，張建中還認為，正為因為這家企業小，位置偏遠，找上門的人不多，對他這樣的陌生人也不會拒絕。<r/<r/&nsp;&nsp;&nsp;&nsp;張建中有點想當然了，還沒邁進小廠長辦公室的門，就聽見他大著嗓門嚷嚷：“沒有了，出廠價沒有了。市場價也快有，慢沒有。要不要吧？不要走人！不要在這浪費時間。”<r/<r/&nsp;&nsp;&nsp;&nsp;門半掩著，推開門，就見好些人圍在一張辦公桌前，一個五十多歲的干瘦老頭像威風地揚趕那些人走。<r/<r/&nsp;&nsp;&nsp;&nsp;張建中真有點驚訝，那個干瘦的老頭竟有如此大的嗓門。<r/<r/&nsp;&nsp;&nsp;&nsp;“你是干什么的？”他看見了張建中，沖著他大聲問。<r/<r/&nsp;&nsp;&nsp;&nsp;“我跟你通過電話，我是邊陲鎮的張建中。”<r/<r/&nsp;&nsp;&nsp;&nsp;“我不管你是貓是狗，想要水泥是不是？”<r/<r/&nsp;&nsp;&nsp;&nsp;很顯然，他已經不想跟那些人再糾纏下去，撥開他們向張建中走來。<r/<r/&nsp;&nsp;&nsp;&nsp;張建中很禮節地伸出要跟他握，他卻視若無睹，拿下耳朵上夾的煙，叼在嘴里，張建中忙掏出火給他打火，他一點不客氣，湊過來就把煙點著了。<r/<r/&nsp;&nsp;&nsp;&nsp;“說吧，想要什么型號的水泥？”<r/<r/&nsp;&nsp;&nsp;&nsp;張建中想他一定被那些人鬧胡涂了，沒想起自己是誰？就笑著先把名片遞給過去，他還是沒伸。<r/<r/&nsp;&nsp;&nsp;&nsp;“這種東西見得多了，印什么的都有，還有人印自己是宇宙公司總經理呢！有事說事！”<r/<r/&nsp;&nsp;&nsp;&nsp;張建中很尷尬。<r/<r/&nsp;&nsp;&nsp;&nsp;那些人移過來，又把小廠長團團圍著。<r/<r/&nsp;&nsp;&nsp;&nsp;“你就批幾十噸給我們吧！我們這么大老遠跑來，你總不能讓我們空著回去吧！”<r/<r/&nsp;&nsp;&nsp;&nsp;“一個個都不空回去，我這廠還要不要了？都給你們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