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征居然在常委會上當眾立下軍令狀,以表明他推進這項工作的信心和決心!這等果決、堅持和魄力,讓很多不太熟悉他性格作風的常委大開眼界。
當然,在蘇羽寰眼里,這就不是魄力而是幼稚沖動了。
常委們之所以群情洶涌,原因在于投入巨大。既然彭遠征表示不會花區財政一分錢——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很多人就不再堅持投反對票了。
秦鳳表了態之后,其他常委旋即也舉手通過。到了最后,蘇羽寰慢條斯理地淡淡道,“既然遠征同志這么有決心,那么就不妨試試看。但是我丑話說到前面,區財政不會拿一分錢的——如果云水鎮在推進過程中,出現行政亂攤派或者變相的強迫鄉鎮企業甚至是當地老百姓集資捐款現象,區里一定要嚴懲不貸的!”
“如果出現嚴重問題,不管遠征同志引咎辭職與否,都要為此承擔責任!”
彭遠征坐在那里凝望著蘇羽寰,輕輕一笑,“蘇區長但請放心,如果真出現問題,不等區委和市委問責,我自動辭職、接受黨紀國法的處理!”
兩人針尖對麥芒,目光相接,擦出了些許火花。
一干常委望著兩人,眸光閃爍,心態不一。有人覺得彭遠征與蘇羽寰一向不怎么融洽,如今彭遠征進了常委,這種矛盾肯定要升級;也有人認為,蘇羽寰作為區長,時時處處針對彭遠征,太沒有必要、也很失風度。
還有人準備看熱鬧。蘇羽寰據稱是京城,后臺很大,下來掛職,市里領導都高看一眼;而反過來說,彭遠征也能量不小,盡管大多數人并不知道彭遠征究竟是何來頭。但從市委書記東方巖和市委組織部長宋炳南這兩位重量級的市委領導對他的關照程度來看,從彭遠征一路順暢的升遷提拔來分析,其人恐怕也不是好惹的。這兩人今后會不會上演一幕激情權力斗爭大戲,不妨拭目以待。
秦鳳掃了眾人一眼。淡淡道,“好了,這個事項就算是通過了。遠征同志在常委會上敢立下軍令狀,表明了他推進工作的信心和決心,我希望遠征同志能夠認真把握政策要求、扎扎實實抓好本次常委會精神的貫徹落實,務必不要違規操作甚至是暗箱操作。”
“為群眾做實事當然是可取的,但不能違規和違反政策。好了。最后我們就目前的重大工作做下分工。”秦鳳擺了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又沉聲道:“貫徹落實省委市委的最新文件精神,令書記靠上抓一抓,這是當前的一項比較重大的政治工作,不能落下。”
令翔點點頭,“嗯,我明白。”
“省政府下發了17號文。市里也有相關要求,要求規范整治各級開發區和產業園,咱們區里也要對照文件盡快投入整改落實——蘇區長。還是你來牽頭吧。”
蘇羽寰矜持著點點頭。
他是政府一把手,這種重大的行政工作,當然要由他來牽頭。
“還有一項比較重要的工作。就是關于豐泰紡織上市的問題。之前,這家企業已經跑完手續,準備現在上市,但突然中間又出了變故。”
秦鳳環視眾人,淡淡笑了笑道,“豐泰紡織是區里最大的民營企業,在市里也很有名氣,甚至在省里的同行業企業中。也是位列前茅。咱們區里還沒有上市企業,如果豐泰紡織能成功上市,對于咱們區里的經濟發展和改革開放具有重大的推動作用。”
“我認為,區里應該牽頭,幫助豐泰紡織把上市運作下來。這項工作,誰來牽頭……”秦鳳故作沉吟著。
她心里早有人選。那就是彭遠征。而事實上,這事兒除了彭遠征之外,別人也辦不了。但如果她直接交給彭遠征,一則是不合“規矩”,因為彭遠征只是務虛的常委,在區里沒有行政職務;二則說不準蘇羽寰又會蹦跶出來。
眾人都低頭沉默下來。幫著豐泰紡織運作上市,這可不是一件好差事,況且,去京里辦事不是那么好辦的,誰也不想接這檔子事。
見無人響應,秦鳳又笑吟吟地扭頭望向了蘇羽寰。
蘇羽寰的臉色有些復雜,按說應該還是他這個區長牽頭,讓某個副區長具體抓。但這個事兒,他實在是沒有任何把握,一旦接過來肯定會收不了場。到時候,豐泰紡織上市失敗,就會成為他仕途上的一個小污點。
“秦書記,這事兒很難做,我看不如還是讓企業自主運作,看情況再說吧。”蘇羽寰沉聲說著,眸光游弋。
秦鳳皺了皺眉道,“企業的自主運作很明顯是不太成功的,這個時候,就需要區里出面幫助協調解決一些困難。這樣,哪位常委愿意幫著豐泰紡織去京里跑跑?”
秦鳳說這話的時候,就開始望向了彭遠征。
彭遠征心里暗笑秦鳳這場表演。他也故作猶豫了片刻,朗聲緩緩道,“秦書記,要不然我來試試?”
彭遠征這話一出口,所有常委包括蘇羽寰在內,都望向了他。蘇羽寰心道:既然你愿意逞能,那就讓你嘗嘗苦頭再說。
蘇羽寰覺得自己是京里的干部子弟,在京城里關系人脈算是比較深了,連自己都束手無策,彭遠征怎么能行?
京里的水之深,可不是下面所能比的。
蘇羽寰心里冷笑著,嘴上卻熱切道,“秦書記,我看行。我聽說遠征同志是京華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說不準在京城有關系,可以試一試。”
令翔和政法委書記董節余對視一眼,望著彭遠征心里暗嘆,覺得彭遠征還是太年輕了,固然能力強、有沖勁和干勁,但卻考慮問題欠周全,很容易被人當了槍使。
秦鳳嘴角浮起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心頭卻還同時有一絲異樣感。
她其實也沒有把握彭遠征會不會應承這件事,給她一個面子。很顯然,彭遠征今天答應得這么痛快,大概與方才辦公室里那一番突然而至控制不住的激情有關。想起剛剛的曖昧糾纏,她嫵媚的臉微微有些發燒。
“好,既然遠征同志毛遂自薦,那么就交給遠征同志。蘇區長,遠征同志抓這項工作,需要區直哪個部門協助配合,你還是要親自過問一下。”
秦鳳向彭遠征投過復雜的一瞥,然后扭頭望著蘇羽寰。
蘇羽寰滿面笑容,朗聲道,“沒有問題。秦書記,遠征同志,這事兒區政府肯定全力配合,你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只要把事情辦妥,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咱們不惜一切代價!”
蘇羽寰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有幾分真誠。他當然希望彭遠征能搞定豐泰紡織上市的事兒——盡管他心里認為這種可能性是很小的。
這一次的常委會開了兩個多小時,一直持續到中午12點半多。開完會,按照慣例,有新常委進班子,常委班子集體聚餐。
別看常委會上的氣氛劍拔弩張,但吃飯聚餐時的氣氛卻很友好融洽。哪怕是彭遠征和蘇羽寰,也表現得親密無間,甚至還對著干了兩杯酒。
酒宴散了,彭遠征剛回到鎮里,鄭英男就主動找上門來,這顯然是秦鳳向那邊的“通風報信”。
鄭英男敲門進了彭遠征的辦公室,嘻嘻笑道,“恭喜彭書記進區委常委,我得到這個消息,就在第一時間趕過來,向彭書記道喜了!”
彭遠征淡淡地望著她,微笑不語。
鄭英男見他這幅不咸不淡的樣子,不由撅了撅嘴,陪著笑臉又道,“我說尊敬的彭書記,聽說您老受區里的委托,愿意幫我們再運作下上市的事兒?是不是這樣啊?”
彭遠征哈哈一笑,“秦書記下了命令,我不敢不管喲。不過,我可是丑話說到前面,我盡力而為,至于能不能成,還是要看實際情況。如果最后不成,你們也不要抱怨什么。”
彭遠征心里很清楚。豐泰紡織上市的事兒在審批部委新老領導交接的真空期內被擱置,如今又被壓下,肯定與新領導有關。再加上國家對紡織企業上市確實控制的很緊,這事兒黃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鄭英男長出了一口氣,對于彭遠征的能量她不是信不過而是太信得過,近乎盲目。在她看來,只要彭遠征肯管,就一定會成。
“彭書記肯幫忙,我們感激不盡。不管最終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忘記彭書記的大恩大德喲。”鄭英男半開著玩笑,又認認真真地道:“這樣啊,彭書記,我來的時候,我爸爸再三叮囑我,要我邀請彭書記今晚捧個場賞個臉,我們家今晚設下薄宴,給彭書記賀喜!”
彭遠征揮了揮手道,“謝謝,心意我領了,但吃飯就不必了。我今晚還有個場合。”
“請鄭董,我最近有個想法,想要跟他當面談談,請他抽個時間吧。”彭遠征眸光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