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雖然常常刺殺平陽侯的人,但這樣大型的戰略卻是第一次經歷,經過一場血戰,眼見勝算在握,也同所有軍士一樣禁不住的歡悅,突然感覺到張閱身子往下一沉,轉頭看去,卻見張閱胸口仍刺著羽箭的傷口血流如注,臉色微變,叫道:“張閱。”
肖華回頭看見,眸子也是一凝,他醫術本是了得,但上戰場,不會帶著醫療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而這一箭傷及張閱內臟,如果搬動,到不了城門,張閱就會完蛋。
肖華扶張閱就地躺下,一面設法為他暫時止血,一面向親兵叫道:“快開城門,叫軍醫。”
城門打開,候在門里的軍醫背著藥箱急奔出來。
小桃為青衣而死,肖華不忍再看張閱不測,將頭盔卸下,取了工具傷藥,親自救治張閱。
青衣怕被人偷襲,略站開一步,為他們把風。
肖華取出箭支,層層縫合了傷口,接了軍醫遞來的繃帶纏裹張閱傷處。
青衣見張閱氣息雖然微弱,但終究是保住了性命,不由得長松了口氣,這時,忽地見一道金光閃過,緊接著見天星子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手握著日月雙環向她擊來,強大的氣流如千斤鼎一般向她壓來。
她本能地將赤水劍橫在身前抵擋,但天星子全力一擊,哪里是她此時能夠承受的,跌倒在地,眼見她要喪身天星子手下。
肖華一抓豎在身邊的重劍,飛快向她奔去,用身體護在她身前,生生地抵住天星子致命的一擊。
青衣以為自己必死,忽地所有壓力盡數消失,她抬頭望著擋在身前。為她抵住強大滅殺之氣的挺撥背影,眼眶慢慢濕潤。
肖華喝了聲,“撤。”猛地發力,竟將天星子生生地震退開去。
強大的力道反噬,震傷他的五腑六藏,一股鮮血從他嘴角溢出。
他收回重劍,長指無謂地抹去嘴角血痕,直視著捂著胸口,臉色煞白的天星子。
天星子眸子陰晴不定,忍了又忍。最后一口血噴了出來。
那口污血噴出,氣反而順暢了,他慢慢站直身。臉色雖然沒有血色,但身形卻恢復了之前的仙風道骨,然看向肖華的眼晴里卻流露出一抹復雜神色,似不敢相信,又似羨慕。最后轉化為佩服,“千年爐火焚身,再加一千八百道天雷居然沒有毀了你,反而讓你修成元陽。”
肖華回頭淡淡睨了青衣一眼,重看向天星子,輕笑了一聲。“運氣好而已。”
運氣?
青衣胸口悶痛,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原來她縱身鑄合爐后,他也……
一道天雷就能將撕開皮肉,直擊上骨頭,那痛足以讓人痛得死去,而他卻受了一千八道道天雷。她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他受刑,卻仿佛看見他血肉模糊。無一處完膚的身體。
胸口堵得難受,她一時的任性,卻讓他承受這許多苦楚。
他修成元陽之身,她該高興,但用這許多非人的痛苦換來的元陽之身,讓她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咬了唇,重新向他看去,只看見他飄揚的墨發,淚慢慢從眼角滑了下來。
肖華淡看著天星子,“她是我的女人,你不能殺。”
天星子這才回神過來,冷哼了一聲,“你不要被這妖誘惑,誤入邪途,枉費了師傅的一番苦心。
“妖?”肖華譏誚低笑,“我娶她時,她是仙,如今墜身為妖卻是為我,先不說我與她的夫妻之情,即便是她對我的恩,我也不能忘恩負義,舍她不顧。”
天星子飛快地看向他牢牢護在身后的青衣,又再看向她手中緊握著的赤水劍,吃了一驚,“她是赤水女子?”
“是。”肖華回身將青衣扶起,攬在臂間,“她為了解我體內朔月,將蛇鰻植入體內,沒有你擔心的那些破事,你回吧。”
過去肖華為了不讓青衣受到家族的傷害,將她牢牢護在烏山,天星子雖然聽過青衣的事,卻沒有見過青衣的人。
但青衣已經在縱身鑄劍爐時,就魂飛魄散,怎么可能在凡間?
半信半疑,望向青衣道:“可否讓我驗證?”
當年,紫微把肖華從鑄劍爐撈出來的時候,他手里還攥著青衣的一縷魂,但肖華斬殺玉帝太子,打入第道輪回,肖華已經難逃天罰。
如果再被人知道他生生拽回青衣的一脈魂,不知還要生出什么事端,于是瞞下了青衣尚在的事,知道此事的人,只得少數幾個,就連自己家弟子也不知此事。
肖華后來再不曾上頭提起青衣的事,自然明白是叔父所為。
但蛇侯在這凡塵攪得雞犬不寧,這事再瞞不過去,他也無意再瞞。
把青衣攬得更緊,“我的妻子何需他人驗證?”身上透著他身為應龍時的霸氣。
青衣看著他俊逸的側臉,仿佛回到烏山,回到他處處將她護在臂彎里的日子,喉間微微哽澀,險些落下淚來。
將肖華抱了抱,“讓他驗驗吧,橫豎不會少我一塊肉。”算下來,天星子還是肖華的師兄,而天星子是紫微大帝座下的弟子,青衣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傷了他們之間的和氣。
肖華不看青衣,直視著天星子,淡淡道:“可以,不過得先踏著我的尸體過去。不過,一旦出手,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即便是我叔父的座下弟子,也無例外。”
青衣怔了一下,一時無語。
天星子認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他并非不信肖華的話,但他怕肖華是被這女子迷惑,畢竟妖是多變的,修為高的妖變成死去的赤水仙子哄騙肖華,也不是不可能。
提出驗明真身,如果當真如肖華所說,也就罷了,如果不是,他就是拼著得罪肖華,也要把這妖孽滅在掌下,免得肖華被這妖盅惑,墜身魔道,他回去無法向師傅交待。
正在接著勸說,聽見一聲嬌糯糯的聲音傳來,“娘親。”
接著一個肉乎乎的小家伙滾了過來,一把抱住青衣的腿,“娘親,你終于回來陪諾諾了。”
青衣驚了一下,這小家伙怎么來了這里,這里遍地尸骸,實在不該小龍兒這么小的人兒該看的,回頭看去。
只見丹紅和凌云雙雙立在不遠處。
凌云見青衣望來,無奈地攤了攤手,“小家伙聽說你回來了,死活要尋你,我們沒有辦法,所以只能……”
肖華也有些意外,口中卻道:“諾諾雖然小了些,但身為帝王家,這些早晚是要經歷的,看一看也好。”
帝王家的孩子,固然注定不能平凡,但孩子這么小就見著這么殘忍的戰后場面,青衣終究不能認同,然他已經來了,該看不該看的都已經看過,就算這時遣他回去,也是無用,蹙了蹙眉,抱起小龍兒,“娘以后都會陪著諾諾。”
小龍兒對周圍的血腥視若無睹,歡喜地拍手,“好啊,娘親不用去打小怪了。”
肖華眼里流露出些許贊賞,不愧是他的兒子,身為應龍,注定一生殺伐。
只是一些血腥,還不曾處理一些決絕之事,就被嚇到,豈能成為強者?
青衣怔了一下,詢問地望向肖華。
肖華無事一般撫了撫耳邊垂下的發縷,對她無聲的詢問視而不見。
青衣白了肖華一眼,只得問小龍兒,“打什么小怪?”
小龍兒道:“爹爹說娘親躲在哪個旮旯里打小怪,所以才沒有來陪諾諾。”
青衣又是一怔,狠狠地瞪向肖華,撿她騙小龍兒的話來用,要不要臉?
肖華眼里卻漾開了笑意。
小龍兒一本正經道:“為什么爹和娘都喜歡躲在旮旯里打小怪?”
肖華被嗆得一聲咳,偷睨向青衣,青衣正偷睨向他,目光一對,都有幾分不自在。
小龍兒咬了咬嫩如花瓣的唇,一本正經地道:“諾諾長大了,也可以打小怪,如果爹爹和娘親還要去哪個旮旯打小怪,諾諾也去。”
肖華立刻道:“這個問題……由你娘親作主。”青衣編出來的謊話,自然該她去圓。
青衣氣悶,這頭狐貍,教個兒子,都與她斤斤計較,咬牙切齒,臉上卻堆出和愛笑意,“等你爹再去打小怪的時候,讓他帶上你就是。”
肖華惱瞥了青衣一眼,有這么教兒子的么?
小龍兒‘咦’了一聲,“爹爹,你的眼睛怎么了?為什么看娘親時,總怪怪的。”
青衣‘噗’地一聲笑。
肖華尷尬地握拳遮了唇咳了一聲,“是你娘親太好看,所以爹多看了幾眼。”
青衣少血色的臉,瞬間漲紅,他本是內斂的人,平時與她相處,也極少說膩歪的話,這時當著眾將士的面,當眾贊她美貌,讓她羞得恨不得尋個地洞鉆下去。
小龍兒笑嘻嘻地捂了臉,“諾諾什么也沒看見。”
青衣笑打了小龍兒一下,“小壞蛋。”
天星子看著這一家子,目瞪口呆。
他沒有見過青衣,但對小龍兒卻不陌生。
肖華出事以后,紫微大帝就去烏山帶回來一個抱著小兒的兔仙。
紫微說,這小兒是他的侄孫肖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