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隔著珠簾,定定地望著那張戴著面具的熟悉面孔,喉間象被塞進了一團棉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換成尋常人家,她這時就該乖乖坐回床邊,等他過來。就算換作平時,彼此不對付,還可以跟他斗幾句嘴,可是現在……
真是有口難言。
肖華一身大紅喜服的身影在門口停了停,隔著珠簾望了她好一會兒,她不知他這時怎么看她,僵在那兒,實在尷尬。
青衣好歹是經歷過不少難堪場面的,很快鎮定下來,甚至做到了表面上看來象那么回事的淡定從容。
肖華終于動了,緩步走來,揭起瑪瑙串成的珠簾,他手指修長白皙,指甲圓潤,泛著柔和珠光。
青衣視線停在他手上,喉間微微發干,垂著眼,看著他大紅的下擺玩具到面前才停下。
抬頭,卻發現,他離她實在太近,近得她的鼻尖幾乎碰上他的唇。
他頭上束著的大紅發帶被風微微吹起,輕掃過他的清俊的面龐。
極喜慶的紅,襯著他沒有絲毫暖意的眸子,刺得青衣心里一慌,忙不跌地后退,腳在身后床榻上一絆,跌坐在在床上。
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盡量完全冷靜下來,才重新仰起臉,正好迎上他如墨玉般的眼,淡淡的眼神中隱著一抹怒意。
青衣心里嘆了一口氣,父親扶持太子的方法,實在是不對,而父親有意謀權奪天下之心。更是逆了天了。
雖然青衣并不認為皇帝的兒子就應該做皇帝,別人就該無條件的服從,所以父親真的奪位,也沒什么。
但做為君王。要面對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能不能善待百姓,能不能太平天下。讓百姓安居樂業。
站在公平的角度,青衣覺得肖華比父親更適合做一個君王。
身為平陽侯的肖華長年征戰,了解天下戰事,他比長居于京都的楚國公更能知道怎么樣才能讓天下太平。
而肖華又懂得商道,知道如何讓物品流通,從中得到獲得利益,懂得掙錢的人。才能讓國家富裕,國富了,百姓才能安定。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肖華做為勝利者,對上官家也算是盡了心了。如今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他惱也是應該的。
青衣目光滑下,落在他胸脯上,再一路往下,甚至看清他袖口上的繁花圖案,卻看不出他傷在哪里。
重新抬頭,向他望去,“你沒受傷?”
他嘴角微撇,眼里化出一抹譏誚笑意:“你就這么想我死?”
青衣想明白了其中的來龍去脈。就沒打算在他這里得到好臉色,但聽見這話,心里仍是一陣刺痛。
她輕咬了咬唇,竟難得的沒有擰著性子,把一切全自個擔當下來,“如果。我說……我不知行刺的事,你可相信?”
肖華低著頭,一聲不出地看了她半晌,步上床榻,挨她身邊坐下,抬手慢慢取下面具,“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青衣怔了,是啊,他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事實便是她的母親利用她下毒,他因她而中毒,臉沉了下去,“既然如此,你盡管叫人來拿了我去。”
肖華瞧著她的模樣,好氣又好笑,忽地鉗了她下巴,將她扭開的小臉轉了過來,“你謀殺親夫,倒還有理了?”
青衣怒道:“誰謀殺親夫了?”伸手向他胸口推去,入手卻是一片濕濡,縮手回來,掌心一片血紅,胸口象被人重重地錘了一拳,剛剛升起的怒意瞬間蕩然無存,心疼起來,又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語氣軟了下來,“你來做什么?”
他回答得很干脆,“睡覺。”
青衣愕然,碩大的皇宮,他非要往她這兒擠,“難道你就不能去別處?”
肖華淡道:“這是我的寢宮,我不來這里,去哪里?”
青衣想到昨晚老太太說的話,心里就堵,偏偏他沒交待清楚彩衣的去留,沒好氣道:“你可以去尋彩衣……”
肖華眉稍輕揚,眼里多了抹戲謔之色,“我才迎了夫人進門,卻巴巴地去楚國公府睡覺大姨子,是不是荒唐了些?”
青衣心臟怦地一跳,彩衣還在楚國公府?那么說封妃的事未成?“你到底封不封她為妃?”
肖華冷哼了一聲,“我娶楚國公這一個女兒,都險些沒了命,再娶個來,真是嫌命長?”
青衣直接忽略了他口氣中的不善,輕噓了口氣,“我爹怎么樣了?”
肖華道:“刑部蹲著呢。”
他與青衣同車不久,就覺得身體有異,但有那許多百姓看著,他不能讓百姓看出異樣,動蕩民心,不得不暗中用金針刺穴,護住重要部位,強撐到下車,便尋了個機會差人通知凌云,做一些以妨萬一的準備。
另外派人嚴厲監視楚國公,一旦有事,立刻抓捕楚國公。
楚國公之所以沒逃,因為他根本逃不出云,此舉已經是最后一搏。
肖華回宮后,果然遇刺,好在事先有備,安排了凌風在左右,才沒出大事。
而凌云又得了通知,以最快的速度備好解毒的藥物進宮,所以他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醒來。
他在昏迷前的一刻低聲吩咐木澤通知青衣,切勿四處亂走。
其間過程說起來簡單,但只要哪里差上一點,他今天已經不能站在她面前了。
如果說他不怒,那是假的。
他確實怒了,然他見到青衣的瞬間,便已然感覺到,她并不知情。
她雖然不知情,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利用,委實讓他生氣。
肖華雖然身上有傷,但他還能活蹦亂跳地在這里跟她斗嘴,青衣知道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你就這么肯定是我父親做的?”
行刺皇上,死罪,就算是肖華做了皇上,也不可能壓得下去,除非他們沒有證據證明是父親所為。
肖華皺眉,今晚的大好春宵全浪費在這些破爛事上,“你到這時候還想投機取巧?”
青衣啞然,良久才道:“要怎么處置我爹?”
肖華眸子里閃過寒意,“怎么處置,要看明天刑部查出來的結果再定。”
青衣松了口氣,這么說,還有機會,起身下榻。
身后傳來肖華冷飄飄地聲音,“這是要去哪里?”
青衣道:“皇后的寢宮。”
肖華施施然道:“沒有皇后寢宮。”
青衣驀地轉身,“你一日沒休我,我便是你的皇后,有你這般對我的么?”
肖華哼哼,道:“倒還知道是我的皇后,與我同尋常夫妻一般同宿同寢還委屈了你不成?”
青衣愕然,眼眶漸漸發燙,他是要與她做尋常夫妻的……諾諾道:“做皇上的不都是三宮六院。”
肖華揉了揉漲痛的額頭,就她一個,都亂這般,還三宮六院,真是不要人活了,“難不成,你想我三宮六院?我明日去封幾個妃子給你做姐妹便是。”
青衣豎了眉頭,“你封你封,你封個十個八個,我也絕不會皺皺眉頭,明日你我就各走各的路。”
肖華笑了一笑,道:“楚國公還在大牢里蹲著,你能走去哪里?”
青衣頓時嫣了,重新挨他身邊坐下,“如果真是我父親,會如何?”
肖華面無表情,“你認為能如何?”
青衣肩膀慢慢垮了下來,她在他面前再怎么硬撐,都是白搭,“讓我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去死,你不如把我一起辦了吧。”
肖華眼角斜瞥著她,“要辦你,也得等明日,你不如乘現在想想,怎么哄得我高興,我一高興,沒準就想出什么萬全之策保了你那亡命的爹。”
青衣瞪著他,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瞪了半晌,視線回落,停在他胸膛濕濡的地方,“你的傷如何了?”
肖華眼里的寒意漸漸退去,“已經無大礙。”
青衣伸手去解他的衣襟,“給我看看。”
肖華眸子微黯,仍她幫他褪下喜服,里面雪白中衣,已經血紅一片。
青衣自從進了生死門,但見慣了生死,受傷更是司空見慣,無論見到多重的傷,也不會多皺眉頭。
一直覺得,傷勢再重,也沒什么的,大不了一死,橫豎死是最容易的事。
但這傷到了他身上,卻怎么看怎么覺得刺眼,怎么看怎么驚心。
解著他中衣的手,禁不住微微地抖,幾乎抓不住,他腰間的系帶,硬是抖了好一陣,才勉強脫下那件被血染紅了半邊的中衣。
他的傷口已經處理過,包著繃帶,然被她那猛地一推,傷口再次裂開,血流不止。
青衣想到肖華在楚國公府時的習性,飛撲到一旁柜前,拉開柜門,果然見里頭放著一個藥箱,她想也不想,拿起藥箱回到床邊,打開藥箱,里頭果然放置著許多藥物,以及備著的繃帶。
她在蛇國,傷得多了,自然認得傷藥,不用他指點,很容易地識別出傷藥,打開來聞了聞,濃郁的藥香瞬間飄開。
青衣不再耽擱,解了他身上繃帶,麻利地給他重新上藥包扎。
肖華身子一歪,靠了身邊被卷,愜意地半闔了眼,任她折騰……接著趕二更,能等的姑娘就等等看,不能的就明天來看吧,順便求粉紅票。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