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現場,除了禿鷹被人動人,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
禿鷹只是被翻了個身,衣衫整齊,沒有被人搜過的痕跡,只有這只手的手指被人扳開,取走青瓷小瓶,可見來人對禿鷹十分熟悉。
除了小十七,只有十一。
小十七已經失去記憶,不會有這樣的舉動,那么也就只剩下十一了。
十一已經離開蛇國,他一個大男人,根本不需要再帶這樣的特制金創藥在身上。
但他每到夜深孤寂的時候,看著這個青瓷小瓶,就仍覺得她就在附近一般。
于是這青瓷小瓶就一直仍帶在身上。
任他再怎么瞞,憑著這一支青瓷小瓶,十一也會猜到他活著,終究是瞞不過她。
禿鷹掌中的圖案鉻印,平陽侯認得,青衣懷里揣著的一個青瓷小瓶,上面就是這樣的圖案。
夜說她來過,他絲毫不覺得意外,而且她確實會來,默了一陣,取出一柄短刀,劃去禿鷹掌中鉻紋,輕道:‘走。‘
夜暗嘆了口氣,與平陽侯一同離開。
二人重坐上馬車,平陽侯將馬鞭一揮,在空中發出叭地一聲脆響,馬車卷塵駛出樹林,上了官道,卷塵而去。
風塵中,平陽侯幽幽道:‘既然她知道了,回京。‘
夜目視著前方,眸子沉而深,‘那三萬兄弟更需要我。‘
如果他回去了,他、三弟和十一三人之間便會是一場化不去的情孽,傷的人將是三人。
與其如此。倒不如由他一個人來痛。
燕京,他不能回,起碼現在不能。
平陽侯偏頭看著兄長剛毅俊朗的側影,兄長還在北燕之時。是何等爽朗活潑的一個人,如今面容雖然依然俊朗,眼角卻多了過去不曾有的孤獨冷和寂寥。
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兄長情系十一,他不是看不出來,而青衣對兄長也是一片赤誠之心,全心地相信著,依賴著兄長。
他知道她叫青衣,卻仍執著地喚著她‘十一‘。
苦笑了笑,慢慢垂下眼瞼。上天真是捉弄人,竟讓兄長與他喜歡上同一個女人,還是他愛極又恨極的女人。
將視線從兄長面龐上移開,也看向前方黃土路。
車輪壓過黃土路發出枯燥地聲音,讓行程變得更加無聊。
良久。夜緩緩開口,‘你是故意的,是嗎?‘
王蒼海的人押送禿鷹,行動十分隱秘,平陽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知道他們的行程和動身的時間,他在燕京,來不及在他們進入南郡前截殺禿鷹,一邊設法通知潛在附近的夜,一邊快馬加鞭地趕來接應。
夜出面截殺禿鷹。可以說做得干凈利落,不會被人發現。
而青衣可以這么快趕來,只有一個解釋,事前有人故意給青衣放了風聲,讓她知道禿鷹進入南郡的時間。
放風的人,只能是他的弟弟平陽侯的人。
平陽侯沉默著不答。只是馬屁股上加了一鞭,讓馬跑得更快,半晌才幽幽道:‘你和她殺蛇皇后,你用自己來吸引蛇國官兵的注意力,助她逃走的事,丹紅告訴了青衣。丹紅說你死在了那次圍殺,她不去親眼看看,絕不會相信你會死。等她回了蛇國,亂闖一番,早晚也會發現你還活著。與其她亂沖亂闖,到不如這樣。‘
夜暗嘆了口氣,夜交待過丹紅,如果見著十一,告訴她,他死在了刺燕的行動中。
十一得知消息,或許會去找他的弟弟平陽侯干一架,但真正的平陽侯喬裝隱身在楚國公府,以三弟的能耐以及他們之間的情份,時間長,對他的死自然也就淡了。
偏偏丹紅自作主張,把說辭改了。
十一聽說他死于那場混戰,如何能心安,一定會回去查探。
那么她早晚會知道,丹紅所說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他雖然重傷,但九死一生,終究是活了下來。
十一的性子,夜不是不知道,她決定的事,九匹馬也拉不回來。
燕越二國正在開戰,兵荒馬亂,她胡亂瞎闖,難保生出什么事。
或許真如三弟所說,到不如這樣。
偏頭輕嘆了口氣,垂下眼瞼,沉默下去,一路上再無言語。
丹心歪頭看著桌上攤著的女子畫像,怎么看怎么眼熟,但硬是想不起之前在哪兒見過,向恭恭敬敬立在床前的屬下張驛問道:‘她是楚國公的女兒上官青衣?‘
張驛點頭,‘屬下拿著畫像核實過,確實是上官青衣。‘
丹心摸著下巴,‘嘖’地一聲搖了搖頭。
楚國公沒有去過姜國,那么他的女兒上官青衣更不可能去姜國。
而他又是第一次來姜國,這么說以前根本沒有可能認識青衣。
“你說,在我們姜國,會不會有誰和她長得象?”
張驛為了打聽青衣的來歷,把這張畫像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幾乎是閉著眼,也能想出畫上美人的相貌,搖頭道:“屬下不曾見過與她想象的女子。”
“奇怪。”丹心初見青衣時,青衣叫他‘小十七’,而且看著他的眼神很受傷。
這么看來,她也認識他,可是他確實不叫什么小十七。
“太子,如果不叫官府去查封姓王的,鐵子的怎么辦?”鐵子是和丹心一起被迷昏的侍衛。
“查封也沒用,我讓你打聽過的肖華,可有消息”丹紅終于把視線從畫像上挪開,那日他等青衣的丫頭離開,潛進放解藥的屋子看過,瓶里解藥一滴不剩。王氏兄弟發現他跑了,定會消滅一切證據,就算讓官府去查。王氏兄弟也會一口否認,綁架受邀前來參加學術交流的異國太子的罪名,誰肯承認啊?
除非讓青衣主仆出面作證,但那樣的話。就把她們主仆給暴露了。
楚國公和王氏父子都是北燕重臣,這事捅出來,燕皇未必不會護短。這一護短,倒霉的就是青衣主仆。
她們救了他,他反而把她們推向困境是不義。
不義之事,他不能做。
王家這筆賬,他先記下,以后慢慢地算。
肖華醫名滿天下,如果能尋到肖華。這毒未必不能解,如果解不了,再尋王家不遲。
“肖華確實在燕京,但聽說他已經早在三年前就不給人治病了。”
“為什么?”丹心有些異外。
“說是他青梅竹馬的一個女子墜了樓,他施盡了渾身本事。也沒能把那女子救過來。他說空有一身醫術,卻救不了心愛之人,這身醫術不要也罷。自那以后,就離開燕京,再也不行醫了,直到最近才重返燕京。”
“這么說,你見著他人了?”
“楚國公府的人說他外出了,沒能見著,但屬下打聽過。他這次回京,仍沒有給人治過病。”
丹心濃眉慢慢擰緊,“還是找到人,親口問一問。”
“是。”張驛答了下來,“美珍郡主一直吵著要見太子。”
丹心臉上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你難道沒跟她說。我需要休息?”
“屬下說了,可是美珍郡主說,她來照看太子。”
丹心‘切’了一聲,“她能照看人?我看啊,活人能被他照看成死人。”
“那……”
“你就跟她說,我現在沒穿衣服,不方便她一個沒出閣的姑娘照料。”
張驛小聲嘀咕,“她連太子洗澡都敢去偷看,沒穿衣服,只怕美珍郡主更求之不得。”
丹心一瞪眼,“那你說我褲子也沒穿。”
張驛頭痛,道:“如果美珍郡主說,大不了以身相許呢?”
丹心瞥了嘴角,“也得我愿娶才行,那你就說我正摟著個小花娘風流快活,如果她愿意在一旁端茶倒水,我也不介意。”
張驛‘噗’地一聲笑,他們這個太子實在太不要臉。
丹心拿起桌上畫像,歪上床榻,看著那張絕美的面龐,陷入沉思。
門‘哐’地一聲被人猛地推開,叫美珍的少女滿面怒容地站在門口,看樣子把丹心和張驛的話聽了進去。
她掃視了眼房中,哪有什么小花娘,更是氣得抽氣,直沖到床前,認出畫像中的女子正是那日所見的姑娘,胸口怒火亂竄,狠狠地抓向丹心手中畫像。
丹心護著畫閃身避開,口中叫道:“喂喂,你摔什么都行,可不能撕了我的寶貝。”
“不過是一張破畫像,有什么寶貝的?”美珍怒氣沖天。
丹心豎著一根手指搖了搖,“此乃神畫,當然是寶貝。”
“什么神畫,不過是花了三兩銀子,叫那擺畫攤的窮鬼書生畫的。”美珍不服,她在街上閑逛,看見擺畫攤的窮書生正將卷好的畫交給丹心,她趕過去時,卻不見了丹心的人影,她問窮書生,窮書生告訴她,丹心給了三兩銀子,讓窮書生照著他所說的畫,畫的是一個姑娘。
“雖然是三兩銀子,可是卻花了許多口水,才讓他畫成這模樣,我容易嗎?這不是寶貝,還有什么東西能是寶貝?”丹心無視她的怒容,鼻孔朝天。
美珍氣苦,“我看你是看上那個狐貍精了。”
丹心飛快地把畫像卷起,免得一不小心被毀在美珍的魔爪下,“哎,這話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