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把楚國公拉過一邊,把聲音壓到能讓王沖隱約聽見的音量,“爹,我不嫁他。”
“不嫁?”上回那個病秧子,青衣人都沒看見,答應得挺爽快,這回見著人,反而一口回絕,楚國公有些意外,不由得聲量有些提高。
話出了口,才想起王沖還立在旁邊,這么當場否認人家,很不禮貌,忙把聲音壓了下來,“為什么?”
“不為什么,就是不想嫁他。”青衣皺著眉頭,瞟了王沖一眼,總不能說,她懷疑這個人是去蛇國取泉水的人,跟蛇國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而她又在蛇國當了幾年的殺手,萬一他哪天知道了她就是蛇國的死士十一,她不殺人滅口,就得卷被子跑路。
楚國公當然不知道青衣擔心的問題,認為是青衣是因為前面那個病秧子的事,有所顧忌,加上剛才聽她提起肖華,心里敲著小鼓,難道青衣恢復了記憶,記起了與肖華過去的情誼?
肖華陪著青衣長大,青衣雖然頑皮,但與肖華卻是極好。
她是失去了記憶,這次回來,才和肖華變得生疏,如果記起了以前,讓她嫁人,沒準真會想嫁給肖華。
照著女兒的牛性子,真存了嫁肖華的心,才是要命的事,忙道:“青青啊,上回是爹有眼無珠,才給你訂下那么一門該死的親事。這回,爹可是把眼睛擦得雪亮,絕不會再有上回的事。”
“女兒年齡還小,想多陪爹爹兩年。”
青衣答應嫁人,但不會真心想跟人做夫妻,不過是想尋個身份隱藏自己的同時,可以照應母親,招個上門女婿,本是極好的選擇,但這個人……不能嫁。
母親過去已經被老太太不待見。而蛇國女人的名聲臭遍全天下,她和母親淪落蛇國的事被傳了開去,如果被人知道,母親在蛇國是專門服侍那條淫蛇的。這府里怕是再也容不下母親。
楚國公也不舍得青衣剛剛回來,就嫁出去,但又去不了那塊心病,就是要給女兒尋個合適的婆家,證明癩頭和尚說的全是屁話。
不舍得青衣嫁出去,招上門女婿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但肯做上門女婿的,都是家境不好的人家。這樣的人家又怎么配得上他的寶貝青衣?
他看不上肖華,因為肖華只顧著做買賣掙錢,無心在朝中謀個職位,對上官家在朝中的地位毫無幫助,是個扶不上墻的爛泥巴。
王沖就不同了,王成死的早,只來得及生了王沖一個兒子,王成雖然死了。但先皇賞封不少,所以王沖雖然沒有權勢,但腰纏萬貫。如同肖華。
王沖又一心想在朝中謀個好差,這些年,沒少用家里的積蓄在朝中打點,最關鍵的是,王沖聽話,容易駕馭。
只要他加以指點束縛,加上王沖為宮里那位做的那些事,足以讓王沖步上輕云。
另外,王沖又表了態,他愿意上門。以后跟青衣生了孩子,第一個兒子姓上官……
楚國公幻想著抱著個姓上官的大外孫,心里美滋滋的,“都十五了,不小了。”
“彩衣還沒嫁呢。”青衣眼角見王沖眼睛半瞇,嘴角閃過一抹詭笑。心底更冷了一片。
那天,為了越姬被劫持的事,她被叫去見大巫師出來,與前往合歡林取水的帶頭人打過一個照面。
如果王沖真是那個人,她不能確定王沖記不記得她。
一說起彩衣,楚國公就頭痛,如果不是癩頭和尚硬說要將青衣和彩衣綁成一堆嫁,如果不綁作一堆,沒嫁出去的那個定會遇上不虞之災,他雖然不信,心里始終有個疙瘩,要不然哪會急著給先給青衣尋婆家?
擰緊眉心,低聲道:“你娘想早些給你尋個好婆家,我跟你娘提過王世侄。你娘聽說王世侄能入甕我們上官家,也很高興。”
月娘雖然借著女兒出殯逃出將軍府,但骨子里仍是認為,女人歸宿是尋個好婆家,所以月娘希望女兒早些將女兒嫁出去,最重要的是可以避開宮里那位以及平陽侯。
母親的心思,青衣懂,向王沖望了一眼,心想,如果母親知道王沖的底子,不知還能不能高興得起來。
尋思著現在父親最聽母親的話,不如先尋個借口離開,去找母親,把在蛇國所見取水的事告訴母親,由母親出面打消父親的念頭,強過在這里和父親硬扳。
剛要開口,王沖走了過來,“伯父,侄兒想與青衣妹妹聊聊,讓青衣妹妹對侄兒有所了解……”
楚國公心想,哪個女子不愛俏,王沖一表人才,又能說會道,讓他們單獨聊聊,說不定王沖真能打動女兒,欣然同意。
青衣眉頭微蹙,不過倒可以借這機會,證認王沖到底是不是那個人,默著跟隨王沖步出書房。
王沖走在青衣左側,見青衣垮著臉一聲不出,暗哼了一聲,等會兒看你還能不能沉得住氣。
二人進了后花園,王沖故意放慢了腳步,落后青衣幾步,冷不丁叫道:“十一姑娘。”
青衣眸子一凜,果然是他,佯裝不知,信手摘了朵手邊花朵,仍往前走。
王沖提高聲量又叫了一聲,“十一姑娘。”
青衣轉身過來,左右望了望,不遠處只有一個掃地的粗使丫頭,笑笑道:“你認錯人了,她不叫十一,叫春蘭。”
王沖哼了一聲,你就裝吧,“青衣妹妹,你知道為兄叫的是誰。”
青衣眸色微凜,這人果然就是帶隊去蛇國取水的人。
王沖見她不再否認,向她走近些,拿眼瞟著青衣,低聲道:“不知將軍和月夫人是否知道青衣妹妹就是蛇國的一流殺手十一?或許十一根本是混進將軍府假扮青衣妹妹。對了,妹妹是和夫人一同回的府,那么想必夫人是知道的,而將軍嘛……只怕是被蒙在鼓里。如果將軍知道妹妹的身份,你說那該如何?”
青衣冷冷地瞅著他,不言。
王沖以為青衣怕了,得意得揚了揚下巴,接著道:“妹妹到底是青衣,還是十一,為兄不在意,只要妹妹乖乖地答應這門親事,我們好好地過日子就是,否則……為兄一不小心在將軍面前說漏了嘴,那可就不好了。”
他在蛇國時看見十一,就驚為天人,可惜對方是蛇國的一號殺手,他哪敢染指,現在以青衣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真是喜得骨頭都酥了半邊。
再說他哪肯當真乖乖地做楚國公的上門女婿,楚國公對他而言,不過是個跳板,要想踩上這個跳板,只能娶楚國公的女兒,楚國公的女兒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棋子,他要的只是這個名分,至于真假,無關緊要。
這個青衣如果是假的,又能抓住她的把柄,反而可以被他所用,共同對付楚國公。
聽到這兒,青衣反而笑了,“如果外頭的人知道你去蛇國取水歸來,會不會夸你英勇?而讓你去取水的人,會不會給你多記一功?”
做為燕國人,卻巴巴地去蛇國取合歡泉水,取水歸來,就得了個內定的新科狀元,這水取來是給誰?
她的父親楚國公?
宮里能左右皇上弄權的人?
還是根本就是能直接弄權的人?
王沖并不知道那水是送給誰,只知道對方許他辦了這事回來,定給他一個好官職。
他為了一步登天,挺而走險,取了水回來,哪知果然一去蛇國就染上合歡林的毒,幸好只要水不斷,那毒對他沒有絲毫損害。
回來后,對方果然守信用,他竟成了新科狀元,當真是一步登了天。
但他知道,做新科狀元是皇上的一句話,革去官職也是皇上的一句話,他在朝中沒有根基,仍是坐不住,所以才設法巴結楚國公。
好在楚國公念他父親的舊情,沒費太大的功夫,就和楚國公搭上了線。
這會兒見青衣反對婚事,要毀了他事先設計好的前程,急情之下只想著怎么逼迫青衣就犯,一時間竟忘了讓他去取水的人曾說過,取水之事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他在這兒指證青衣就是十一,不等于告訴十一,他去過蛇國。
十一身為蛇國一流的死士,對前往蛇國的外來人,不會不清楚,很容易猜到他就是前往蛇國打泉水的人。
被十一一口道出取水的事,頓時想起讓他去取水的人說過,這件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到時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臉色瞬間變白,聲音有些結巴,“十一,你……你胡說什么?我哪有取……取什么水?”
青衣冷笑,不接著說下去,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她可不想把王沖逼急了,弄得魚死網破。
“平安。”
青衣回頭,見月娘由四個丫頭擁著繞過花樹,快步走來。
臉上立刻堆上笑,撲向來人,抱了月娘的胳膊,嬌聲喚了聲,“娘。”
王沖驚了一下,忙轉身恭敬站好,“小侄給伯母請安。”
月娘淡淡地瞟了王沖一眼,“你就是王沖?”
王沖道:“小侄正是王沖。”
月娘略一額首,神色冷淡。
看模樣,月娘已經聽見了王沖剛才叫的那聲“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