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衣看來,那乳豬給老張頭改善伙食強過擺在靈牌前供鬼神觀賞。
楚太君手中拐杖頓著地板,咚咚地響,“你對著祖宗好好反省。”
拐杖頓一下地板,青衣跪著的身子,就往后縮一點,心想,如果不是有剛才受驚一事,這拐杖準能頓到她身上。
彩衣害她險些喪命,也只罰跪一個時辰。
她不過是偷了供給祖宗的乳豬,又不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竟能讓老祖宗怒成這樣,擰到了祖宗牌前,罰跪到天亮。
楚太君領著一幫婆子丫頭離去,大門關攏,祠堂里只剩下兩排顫微微的長明燈,冷風襲襲,陰森嚇人。
涉及到祖宗的事,楚國公和月娘也不便過于維護青衣。
只得雙雙嘆了口氣,也隨楚太君離開。
青衣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錯,需要反省。
望著案上一大堆森冷的祖宗靈牌,十分無趣,哈欠連天。
還沒將祖宗的人頭數點清楚,就歪靠著桌腳,睡得天塌下來也不知道。
睡夢中,迷糊感覺有人將她抱起,那臂彎溫暖而舒服。
青衣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床上,身上蓋著暖和柔軟的絲棉被,不再是陰冷的祠堂。
床幔揭開,小桃探頭看了她一眼,圓圓小臉上露出可愛笑容,“二小姐醒了?”
青衣一臉模糊,“我怎么會在這里?”
小桃為她遞著衣衫,“昨晚肖公子去向老夫人求了情,老夫人才消了氣。不再追究,答應放了小姐回來。”
青衣有些意外。父親都不好相求的事,他竟可以,“誰送我回來的?”
小桃笑了,覺得小姐自從墜樓后,真是糊涂得厲害,“當然是肖公子。”
青衣眸子微斂,又是他,他到底在這府中充當著什么角色,“奶奶可知道那只乳豬去了哪里?”
小桃‘噗’地一聲笑。“肖公子還真說中了,二小姐掛記的還是這個。昨晚跪了也是白跪。”
青衣咳了一聲,“哪來這么多嘴皮子。”
小桃裝作頭痛地撫了撫額頭,道:“府中這么多東西不偷,偏偏偷了供祖宗的烤乳豬。
把乳豬肉剔下來給了老張頭,骨頭又喂了他的狗。供品沒了,還得了?老太君剛進府,就知道了這事,立馬就把小姐給查了出來。老太君剛叫了人去找二小姐。就出了墜樓這事。”
青衣有些哭笑不得,看樣子,她做的那點事。早被查了個清清楚楚,“那老張頭怎么樣了?”她受了罰,老太君怎么可能放過吃供品的老張頭?
“這就不知道了,肖公子只吩咐小桃不要亂說話。不過老太君好象不知道,二小姐把乳豬送給了老張頭。”
青衣聽完小桃的話,對肖華這個人,也越加的好奇。
彩衣每天都會來看她,但每次來都試探青衣,是否真的不記得上次墜樓的事,讓青衣有些厭煩。
加上墜樓的事,雖然懷疑是彩衣所為,但畢竟沒有證據,加上對彩衣母親十分不喜,索性一聽說彩衣來了,就滾到床上裝頭痛,讓小桃打發她回去。
畢竟青衣才是真正的嫡出,她雖然轉正,卻總是低了一頭,彩衣屢屢碰壁,十分惱火,卻也不敢當面有什么言辭,窩著一肚子的氣,去別處發泄。
彩衣再次碰了一鼻子灰出來,迎面撞上悠然而來的肖華,回頭望了望青衣的小院,臉越發的黑了下去,伸手將肖華攔下。
“她冒犯祖宗,你昨天向老太君求情,老太君已經不悅,現在又去看她,就不怕惹惱老太君?”
肖華神色淡淡,“一只乳豬和一條人命,哪頭重哪頭輕,大小姐心里應該明白。”
彩衣驀地變了臉色,“你什么意思?”
肖華輕道:“一次墜樓是巧合,二次墜樓難道還是巧合?”
彩衣臉色轉冷,“你想說什么?”
肖華道:“月夫人母女剛剛回來,不愿多事,但并非可以任人打殺;而將軍也非愚人,再出什么事,鬧了起來,就算是老夫人,也得秉公處理。”
彩衣的臉瞬間發白,退后一步,“你在胡說什么?你這么維護她,不就因為她是這府中嫡女?可是如今,我也再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庶女。”
肖華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在肖某看來,并無嫡庶之分。”
彩衣面頰漲得發紅,“如果沒有區別,你為什么處處維護那丫頭,處處針對我?”
“肖某并不刻意維護誰,也不刻意針對誰,只是以事論事。如果沒什么事,肖某告辭。”肖華對這個反反復復的問題,無意再談下去,衣袂飄飄從她身邊走過。
彩衣朝他叫道:“她的娘雖然是元配,但在這府中,誰重誰輕,你應該明白。”
肖華卻不理不回頭地飄然走遠。
彩衣望著他灑然的背影,怎么想怎么憋氣,狠狠一跺腳,眼里慢慢凝上淚,不管是哪點,她都不差過青衣,可是從小到大,他就是不拿她當回事。
爹爹在外頭,雖然是就連皇上也要敬畏三分的將軍,但回到府中,也得凡事聽。
而青衣雖然為嫡,卻被奶奶嫌棄,而他卻寧肯惹火奶奶,也要維護那丫頭,真是蠢不可及。
青衣叫小桃打發了彩衣,心情好了不少,正想滾回床上,看能不能解去被封住的血脈。
聽見外頭傳來一陣低語,湊到窗邊看出去,真接對上肖華那雙墨黑的眼。
他對窗望了一眼,就轉開頭去,和小桃說話。
雖然格著窗格,但青衣總感覺,他看見了她。
青衣不是被人看上兩看就不自在的薄臉皮,就算沒有窗格遮攔,也能大大方方地看對方。
如果不看肖華那張平平凡凡的臉,憑著他一塵不染的衣袍,俊儒雅秀的氣質,怎么看都象極平陽侯。
這讓青衣很不爽。
如果她上次墜樓,死之前見到的是肖華,那么她對平陽侯上心,定是因為眼前這位叫肖華的男子。
但偏偏,她對肖華能記得的東西,實在太少,太飄渺,而與平陽侯的糾葛太多。
如果天天對著這么個人,想要將那個人從記憶里完全抹去,實在困難。
肖華等說完話,又朝著青衣所在的窗戶瞥了一眼,灑然離去。
小桃進屋見青衣站在窗邊,知道她已經看見肖華,直接道:“肖公子說他家賣雜貨的鋪子還少一個盯著貨物進出的門房,所以叫了老張頭過去看門,二小姐以后也不必往老張頭那邊跑了。”小桃匯報完,拍著胸口道:“這下可好了,再不用擔心被人知道乳豬去了老張頭那里。”
青衣雖然對肖華解決了老張頭生計問題很滿意,卻不愛聽小桃后面那一句話,撇了嘴角,不過是一頭乳豬,還要仗著權勢去欺負人不成?
小桃從小跟著青衣,一見她這表情就有些著急,“這事如果被大小姐知道了,少不得要去尋老張頭的麻煩,到時候二小姐鐵定要去保著老張頭,少不得又要打架。這一架打下來,到時候為難的還是夫人。”
青衣皺眉,娘在這府上真是窩囊,不知回來做什么。
“肖華還說什么?”
小桃搖頭,“沒說什么了。”
青衣撐著額頭,想了半天,也沒能記起以前和肖華之間是怎么樣的關系,干脆不想了,直接揪著小桃細細地問。
在小桃那里,將府中情況也問得七七八八。
母親月娘的父親與父親楚國公的父親本是結拜兄弟,同在朝中為皇上賣命,二人從小被兩方父親定下娃娃親,加上二人從小一處長大,青梅竹馬,只等年級到了完婚。
哪知月娘的父親被政變牽連,流放在外,最終病死他鄉。
楚國公父子得知后,將還年幼的月娘接回府中。
楚太君對落迫,又沒了靠山的月娘極不喜歡,但礙著丈夫,也不敢有所表示。
后來老太爺過世,楚太君對月娘越加的不待見,不過是不敢違了丈夫的遺愿,不能將月娘趕出府去。
但一想到自己最愛的兒子要娶月娘為妻,心里就象卡了根刺。
香芹是楚太君妹妹的女兒,她這個妹妹嫌夫家不爭氣,上不得高位,死前將香芹托給了楚太君撫養,所以香芹從小長在她身邊,又會說話哄她開心,極得她喜愛。
楚太君一門心思,想將香芹嫁給兒子,一來維持她娘家與上官家的關系,二來可以把無權無勢的月娘擠開。
乘著兒子酒醉回府的時候,暗中縱著香芹扮成月娘的模樣,又用月娘常用的香熏了身子,爬上他的床。
楚國公當年正值壯年,對月娘是極想的,只是孝期未滿,不能大婚,一直忍著。
那夜醉得厲害,模糊中瞧著是月娘,聞著的又全是月娘身上的幽香,哪里分得清人,糊里糊涂地把事辦了。
當夜楚太君帶了人前來捉奸。
楚國公酒醒才發現,身邊人竟是香芹,又急又氣。
楚太君軟軟硬兼施迫兒子娶香芹為妻。
但楚國公酒醒后,對香芹主動誘惑他的事,竟能隱約記得,一怒之下,竟要掐死香芹。
更不肯娶香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