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如何,倒也不是重要,但萬萬不能讓平安受了委屈月娘仰頭直視楚國公。
楚國公瞪眼道:“青青是我的女兒,又是我楚家嫡女,誰敢委屈了她,夫人難道不信我?”
“妾自是相信將軍的,但仍是想將軍親口承諾。”月娘不讓步。
十一豈能自己過得舒服,卻讓母親受委屈,拉母親的手,道:“娘,既然這么委屈,我們不回去,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也能過得好好的。”
“青青。”楚國公又急又惱,更多的卻是心痛,“你也信不過父親?過去戰事繁忙,為父長年不在家中,確實讓你母親受了許多委屈,但此次你們娘倆回去,豈能再同以往?無論是誰也再動不得你們母女二人一根毫毛。”
月娘望著女兒,眼角浮上一絲笑意,現在的女兒已經和以前不同,“我們還是回去吧。”
十一連這個父親都不記得,更不記得過去受過什么委屈,回不回府,根本無所謂,母親要回,便陪母親回,如果他們要給母親氣受,她也不會客氣,大不了一拍兩散,帶了母親離開。
不再多說,隨了爹娘出了客棧,坐上馬車。
在車上,楚國公問起她們母女出殯時出了什么事,青衣明明死了,怎么又活著,這一年多她們母女又去了哪里,為何不回府。
在女兒出殯前一刻,他接到急令剿殺混入京城的判軍流寇,無法親自送葬,不想給女兒送葬的整個喪隊出事。
附近的人說,整條路被人封死,不許通過。
但他們能聽見慘絕的叫喊聲,分明是一場大屠殺。
當他趕到現場,卻不見一個死尸,甚至沒有血跡,干凈得全無痕跡可尋但整個送葬的隊伍卻無一人回來,包括妻子月娘。
能迅速而巧妙-處理這種有大量尸體現場的,有兩種人。
一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二是極有組織的大型團伙。
前者常常用這種方法干掉敵方的人,將現場以最快的方式清理干凈,再偽裝成敵軍,做進一步的行動。
后者是為了不留下線索給官兵追查。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得將大量的尸體埋藏起來。
然而,楚國公派人搜遍了方圓百里,卻尋不到一具尸體。
這件事實在是詭異。
對于那場屠殺月娘并沒有細說,只說當時突然遇上大量的流寇,見人就殺。
而女兒青衣也并沒有真正死絕,只是閉了氣過去,棺木被拋落在地時,震得醒來。
家人拼死護著她們母女逃走。
她們慌不擇路,進了一片林子,跌下瀑布,被暗流卷進了蛇國的合歡林,染上合歡林的瘴毒。
好在蛇皇酷愛她配制的香料蛇國女皇才留了她們母女二人的性命。
但她們身中瘴毒,不能離開蛇國,所以才不能回燕。
這次蛇國被平陽侯的大軍所迫送了許多美人前來燕國,因為這些美人都是大家女兒,所以都帶著下人服侍。
蛇皇已死,她已經沒了用處。
她們母女便被分來服侍這些貴人之女,但青衣機靈,尋到空子,令她們母女二人逃了出來。
對女兒死士的身份和在蛇國非人的生活,卻是絕口不提。
平陽侯向蛇國索討美人的事朝中無人不知。
但見過十一真容的人卻少之又少。
十一知道母親這么做,是為了把她死士的身份完全抹去。
否則就憑著她殺的那些燕國將官燕國也絕對容不下她。
月娘雖然是草草而言,但楚國公卻聽得心驚膽跳知她們母女二人這一年所受的驚嚇和苦處絕不會少。
加上中了合歡瘴毒的人,確實無人能離得開合歡林的泉水,所以對月娘的話,并不懷疑。
心里憐惜,對險些將并沒當真死去的女兒埋了,更是愧疚,沉默著半晌無語。
良久,才嘆了口氣,將妻子和女兒,緊緊握住,“全怪我,讓你們娘倆受苦了。以后,再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再也不會讓你們娘倆受苦。”
十一雖然失了記憶,但此時也禁不住心浪涌動。
只是有一點疑惑。
父親身為燕國高官,不會不知道蛇國瘴毒的厲害之處,但他對她們母女身中瘴毒的事,卻沒多少表示,既不擔憂,也沒感到辣手頭痛。
雖然心存疑問,但她也不愿在這時候提起這事,給久別重逢的爹娘添堵。
燕軍營帳。
書案上擺著一個裝著未知液體的通透玉瓶。
平陽侯捏著一根極細的,能夠彎曲的中空金針,運氣將瓶中液體吸入針管,小心地沿著發鬢刺入肌膚,直到針尾才松開堵著針孔的手指,隨著金針慢慢抽出,將液體均勻留在面龐里。
他每一個全自動看似很慢,但整個過程卻極為快速。
閉上眼,等藥液的刺痛過去,重睜開眼時,原本俊美無雙的面容變得平淡無奇,脫不去的只是他打骨子里滲出來的儒雅高貴之氣。
凌云盤膝坐在平陽侯對面,手中把玩著一個和平陽侯同樣的青獠鬼面。
等平陽侯收去金針和小平瓶,才開口道:“你真相信月夫人的話?”
平陽侯黑眸微沉,“她一個深閣婦人,對丈夫又是極愛的,如果不是真的得知皇上派了殺手混在送葬隊伍里,絕不會與我做那筆交易,求我出手救她。”
凌風皺眉,“那些殺手察覺月夫人有異,提前出手,屠殺楚公府的家人。我們趕到時,送葬的人已經被屠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只得幾個護送月夫人母女的忠仆,也是他們的人潛在楚國公府的人,不過被我們截殺。照著當時的情景看來,他們想是想將擄走月夫人母女。我一直想不通,既然月夫人知道的太多,他們為什么不直接滅口?”
平陽侯眉頭微微鎖緊,“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可惜月夫人口風太緊,無論如何也不能從她口中套出話來。能不能讓這件事,水落石出,就看從蛇國來的泉水流入哪里了。”
“如果那些泉水真是送進了楚國公府,那么當今皇上......”凌云倒抽了口冷氣。
凌風上回照著平陽侯的方法,查到游牧商人轉運出京的泉水,果然是假的,真泉水確實留在了燕京。
而且有蛛絲馬跡,泉水竟然與楚國公有關。
楚國公沒有親自攻打過蛇國,自然不會被合歡林的瘴毒所染,如果他真的染上瘴毒,反而是因公受傷,是大功,完全沒必要遮掩,大可大大方方地設法謀取泉水,實在不必要這么偷偷摸摸。
做得如此隱蔽,有很大可能,這水是送進宮里。
而且不是一次性送進宮,而是以此來要挾某人。
能讓楚國公費這么大心神去要挾的人,只可能是燕皇。
燕皇寧肯被人要挾,也要這水,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自己用水;二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需要這泉水。
大皇兄從小到大都在燕京,根本沒靠近過蛇國,根本不可能染上合歡林的瘴毒。
他的后宮佳麗雖多,但他生性寡情,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愛到受大臣要挾。
除非,這個燕皇是假的。
平陽侯笑了一笑,眼里卻凝了冰,“此事沒能查出真相,都不能下結論。”
凌氏兄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一同點頭。
凌云將面具戴上,“他們都以為你出征蛇國,警惕定會有所放松,這次應該能查出些眉目。”
他長得本來就文秀,雖然風華不及平陽侯,但不是熟悉之人,這么看著,也能以假亂真。
平陽侯點頭,“蛇國雖然已是油干燈盡,但狗急了咬人更狠。你們這次前去,一定要更加小心。我已經聯系了二哥,到時二哥會暗中督戰,以二哥的本事,這仗不會拖太久,我在京里等候你們的佳音。”
凌氏兄弟雙雙答應。
一柱香后,平陽侯扮作通信員,離開營房,快馬加鞭地趕回燕京。
賢貴妃壽辰,大擺宴席,宴請眾大臣的夫人,借此拉攏人心。
楚國公的母親,十一的奶奶楚太君自然領著香芹前往。
所以十一母女回到楚國公府,楚太君和香芹都不在府中。
月娘和十一無需去拜見楚太君。
楚國公夫婦親自送十一回到她原來的閨房后,月娘讓丈夫在門外等著,她有幾句話吩咐女兒。
楚國公將妻女歸來,自然是對妻子百依百順,吩咐十一好好休息,先行出去了。
月娘輕撫十一的臉龐,“平安,你從前叫青衣,以后再也沒有十一,只有爹娘的青衣。”
青衣這個名字,十一早就記起,如今恢復真名,也是再正常不過,輕點了點頭,“女兒知道。”
從此后,越國的死士十一已經死在平陽府。
而她是楚國公府的青衣。
青衣在月娘口中得知,這地方是她過去的房間,但看著房中的一桌一椅,實在記不起一絲一毫。
原來該熟悉的地方,卻陌生得如同第一次來。
爹娘久別重逢,想必有很多話要說,她又不便跟去礙眼。
想著在她和母親剛進燕京時,收留她們母女的老張頭,心間微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