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說到后來,聲音帶著顫,已經語無論次,足可見在平陽府中的日子何等可怕。
越姬揉了揉漲痛的額頭,看來刺殺平陽侯的事,得另外計較“退下吧。”
就在這時,宮人來報“陛下,秋桃快不行了。”
十一心里一咯噔,她不同情秋桃,但秋桃和平陽侯中著同樣的毒,才三個月,秋桃就要死了,那么平陽侯…···
越姬怔了一下,也有些意外“這么快?”
宮人道:“昨晚,秋桃下身有些出血,太醫看過,也開了藥,讓她暫時不要再碰男人,秋桃壓不下欲火又強行行歡,不料上身不久,就大出血,太醫趕到,血是漸漸止了,但已是出氣多,入氣少···…太醫說過不了今天。”
越姬聽完,不惱,反喜,就算秋桃是女兒身,比不得平陽侯,但秋桃三個月也堅持不過,那么平陽侯壽命也不會長久,之前的陰郁淡去不少,從寶座上起身“去看看。”
秋桃是隱射平陽侯的情況的一面鏡子,她快不行了,越姬自然是要去親眼看個明白的。
路過垂眼看著腳邊,渾然看不出喜怒的十一,道:“你也來。”
秋桃自從被大巫師送進那座小院,十一雖然暗中去查看了送出的尸體,卻從來不曾去看秋桃。
與其說她不愿去看,倒不如說,她不敢去看。
因為看到秋桃,就仿佛能看見平陽侯如今的模樣。
雖然明知平陽侯現在情況會很不好,但起碼腦海中停留的仍是他云淡輕風,清儒俊雅的形容。
現在被越姬叫著,不能不去,微蹙著眉,跟隨在越姬和大巫師身轉身間見對殿上之事一直漠不關心的夜,轉眸向她望來。
四目相對,十一心虛地避開眼去。
雖然死士要的是不擇手段,在訓練場的日子夜教她的也是心狠手辣,不可輕信任何人。
但她能感覺到,夜盡管冷得不盡人情的外表下,但心是善良的,而且光明磊落,他對這種陰狠無恥的毒定然不屑。
毒是母親所下,她之前并不知情但她絕不可能告訴任何人事情的真相,就算是夜,也不能。
她不能讓母親被任何人看低,所以這個黑鍋只能她來背。
所以在世人眼中,做下這么陰毒之事的人是她十一,夜也不例外。
十一隱隱感覺,這些日子見不到夜,也與對平陽侯下毒有關。
或許因為這件事夜對她也是不屑,她陰狠毒辣,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他地庇護怕打雷,怕死去的單純小姑娘。
十一心里隱隱作痛,輕咬了唇,一聲不響地跟隨越姬出了殿門。
精致地小閣樓上,太醫和下人戰戰兢兢,靜悄悄地跪了一地。
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慘白著臉半裹著衣衫縮在屋角,兩眼無十一看向床榻。
不過三個月時間不見,秋桃已瘦得皮包骨頭,眼眶深陷顴骨高高突起,完全沒了初時少女的嬌俏美貌,冷不丁看見,倒以為是不知哪里走出來的僵尸枯骨。
十一心里一突,那個人如今是不是也是這般模樣。
腦海中浮起,初時見他時他靜坐涯邊,墨發隨風輕揚,如同月華般的清閑雅秀,心里一陣澀然。
秋桃已經虛弱得命懸一線,神智卻是清醒的。
聽見動靜,睜開眼,無神的目光掠過越姬,落在大巫師的臉上,臉上浮起一絲希望,盡力撐了半邊身子起來“大巫師,你說過給我解毒,救我的······快給我解毒,快救我啊。”聲音中盡是哀求之意。
大巫師和越姬一樣,看見這樣的秋桃,心里是歡喜的,但當著下人的面,卻不能表露出來,柔聲道:“秋桃,你乖乖聽太醫的話,她好養著,很快會好起來的。”
這三個月來,不斷有相貌姣好的年輕男子送來,供秋桃享樂,初時秋桃還沉迷于這樣的淫穢之中,但無論再得她歡心的男子,不過七日,就會死去。
然房中美男子從不間斷,她就算不舍,也很快被新的歡悅替換,慢慢地對七日死一個人,已經不在意了。
但沒過多久,她發現那些美男子,未到七日,身體各處便開始腐爛,而且腐爛的時間越來越早,爛得程度也越來越恐怖。
到得后來,竟是她一粘男子的身,那男子就開始爛,到最后竟爛得露出森然白骨。
世上不會有人能夠忍受與爛融融的人做那事,秋桃也不例外。
但送來的男子數量,絕不可能只一場歡愛就換一個男人。
而秋桃體內的欲望卻一日強過一日,根本無法克{忍受,拿一日不碰那些男子,體內的血就象沸騰得要將她。
無奈之下只有閉著眼干那事,解心頭之火。
每次事后,都嘔上半天。
在男女之事上,再沒有了初時的歡悅,只有惡心和恐懼。
秋桃這才醒起,這些日子,在這里除了吃得好,穿得好,不斷地有美少年和滋補的名貴湯藥送來,但毒卻絲毫不見減輕。
可見,大巫師根本沒有給她解過毒。
秋桃這才慌了神,要去見大巫師。
到了門口,就被攔了下來,絕不允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她到這時候,才知道一切并不是她所想的。
任她想盡了辦法,也出不了這道門,更見不著大巫師。
她再是不甘心,卻也抵不過體內無法抑制的欲望。
在這非人的淫穢之中,漸漸絕望。
這時見著大巫師,絕望的心再次活了過來。
但大巫師的話卻如一盆冰水當頭淋下,當即沉下臉“給我解毒是大巫師答應的,難道大巫師出爾反爾,不守承諾?”
大巫師是站在高位的人,不管他私下如何卑劣,表面上卻不能讓人認為他是不守信的人。
皺眉道:“我只承諾,盡力給你解毒,你也見著了,你身邊太醫不斷,這毒還是無法解去,本巫已經盡力。”
秋桃的心完全沉了下去,徹底地絕望,轉頭看見站在一側冷眼看著她的十一。
無神的眸子迸出仇恨火焰,眨眼間火焰灼紅了眼,突然間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跳下床,向十一猛撲過去,伸著枯瘦如骨的手,要去掐十一的脖子,那模樣似不將十一掐死在指間,絕不罷休。
可惜她終究是垂死之人,十一只輕輕一讓,秋桃就重重地撲倒在她身邊,任她再怎么用力掙扎也起不了身。
而身邊眾下人,也無人去扶她一把。
十一淡淡瞧著,成為大巫師的棄子的秋桃也不知是該可憐還是可悲。
秋桃掙扎一陣,更累得喘不過氣來,最終認命地放棄與十一拼命,回頭怒瞪向十一,狠聲道:“是你,是你把我害成這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十一嘴角抽出一絲冷笑“你如今這個模樣知道恨我,可是和你中一樣的毒的人,難道不會恨?你哄騙我母親下毒之時,可有想過有今天?”
秋桃陰森笑道:“是你傷他的,他只會恨你。”
十一淡道:“不錯,他會恨我,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鬼不會放過我,他做鬼又豈能放過你?平陽侯的手段,想必做了鬼,使出的手段也能讓你銷魂一回。”
十一這句話,說給秋桃聽,又何嘗不是說給越姬和大巫師聽的?
越姬和大巫師果然臉色一變,一同向十一看來。
后者只冷瞥著秋桃,好象這話只是與秋桃的口角之爭,并沒有別的意思,才收回視線。
饒是如此,心里卻砰然亂跳,之前的歡悅蕩然無存。
秋桃這些日子,日日活在恐懼之中,本以為死了,一切就可以結束,結果被十一一番話一激,再想著死了還要被平陽侯報復,恐懼陡然上升,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嚇得厲聲尖叫。
她本是吸氣多,出氣少,這一叫,直接透不過氣,生生憋死過太醫偷看了越姬和大巫師一眼,小心地爬上前,探了探秋桃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再試過心跳,俯首道“陛下,秋桃過了。”
越姬和大巫師對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往外走。
出了小院,越姬才停了下來,吩咐宮人“把秋桃的尸身焚了,記住,一定要干凈。”
宮人領命而去。
越姬回頭看向十一,十一神色間仍是淡淡的。
好象秋桃之死,就如同死了一只螞蟻,在她心里絲毫不留下什么。
暗忖,難道這丫頭對平陽侯當真沒有半點情意?
她根本沒將平陽侯中毒之事放在心上?
如果這樣的話,以她的身手,確實是個可用之人。
滿意喚道:“十一。”
“在。”
“聽說你母親最近氣色不好,想必是累著。我才得了兩支上好的山參,我一會兒叫人給你送去,給你母親好好補補。”
“謝陛下。”十一淡聲應下。
越姬見她榮辱均是這副模樣,有些不喜,暗道真是什么人教出什么弟子。
夜是這德性,這丫頭小小年紀也是這德性,皺了皺眉,拂袖而去。
十一等越姬和大巫師等人走遠,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