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不知道夜與平陽侯的關系,橫思豎想,自己唯一的錯是沒把小十七看好,但小十七那性子,是她看得住的嗎?
小十七出事,他們會難受,難道她就不會嗎?
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惱火,抬眼起來,迎著夜冰冷的目光,瞪了夜愕了一下,暗嘆了口氣,她對過去什么也不記得,又是這般環境,活著已是不易,還能對她強求什么?
收回視線,才發現丹紅一直靜看著他,亂麻麻的思緒拋開,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塞到丹紅手中,淡聲道:“離開越國。”
丹紅握著那個藥瓶,怔了,定定地瞅著他,半晌才凄然一笑,“我不會離開。”
“你必須離開。”夜口氣決絕,沒有絲毫回轉的余地,繼而低頭在她耳邊,用只得他二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語道:“小十七未死,不久會成為姜國太子。你不離開,如果被姜皇所知,必千方百計殺你滅口,一旦被小十七所知,你叫小十七如何,保你叛國,一生被姜國追殺。重返蛇國,做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士。還是棄你,然后永世不得心安?”
他同情丹紅,固然不會將她看輕,但皇家人情涼薄,為了顏面,哪里會顧惜一個名聲狼籍的公主的性命?
丹紅要想活命,只能遠離蛇國,隱性埋名,與過往斷絕一切關聯。
讓這世間再沒有淫名滿世的蛇國丹紅。
丹紅驚看向他,是她熟悉的,如同冰石的英俊面龐。
那雙眼里從不含任何感情,但說出的話,絕不容人懷疑。
十一見丹紅神情有異,但既然夜要壓低聲音,就是有不想她知道他所說的話,不管如何好奇,也不能去問。
夜瞟了一臉好奇的十一一眼·接著低聲道:“正因為小十七,姜國才與越國解盟反面。”
丹紅整個人在夜懷中僵住,如同石頭人一般。
不知是驚,是喜·還是憂。
她不知丹心為什么將成為姜國太子,但腦海里反反復復只有一個念頭,丹心還活著。
雖然不可思議,但夜從來不是胡亂說話的人。
而且姜國與越國解盟之事,是她親眼所見。
想來是夜晚歸的這些天,得知了姜國反目的原因。
她對夜的話,不會有任何懷疑·但是一切來得太突然,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一時間讓她無法消化,只是愣愣地看著夜。
夜說完這些話,慢慢退開,放開手來,將拽著自己衣襟的手扳開·令她躺好,站起身來,步下床榻·仿佛什么都不曾說過,也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
丹紅手中緊拽著那個瓷瓶,終于失控哭出了聲。
是喜極而泣,也是痛極而泣。
喜,自然是丹紅尚在人世。
痛,是因為她知道手中拽著的是什么,淫蠱的解藥。
這東西被大巫師看得如何重要,丹紅再清楚不過,要得到這解藥,得付出多大的代價·無法想象。
她不知夜用什么辦法得到,但有一點可以清楚,夜一定付出相當可怕的代價。
夜為她所做,太多,太多。
如果夜是愛她的,她可以傾自己一生去愛他·為他做一切,能為他做的,以此來回報于他。
可是他心里沒有她,就算她為他填上性命,也暖不了他孤寂冰冷的他不需要她。
丹紅心里痛極,寧肯他什么也不為她做,任她死去,起碼可以心安。
但如今她如何心安?
即便是給她做牛做馬,也無法心安。
夜不再看丹紅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十一看著嚎嚎大哭的丹紅,又看向走向門口的夜,杵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子,是讓她去安慰丹紅,還是跟他一起離開?
不知丹紅為何而哭,就算安慰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但丹紅哭得痛心裂肺,這么走了,又太滿情寡義了些。
正左右不定,夜冰冷的聲音傳來,“不走?”
十一輕噓了口氣,不放心地望了望仍在痛哭的丹紅。
繼而想到,她肯這么哭出來,便是去了死心。
這時候,不該去勸慰什么,而是由著她獨自發泄。
放松手腳,向門外溜去。
夜看著小心翼翼的十一,不禁啞然。
深眸不由地暗了下去。
這丫頭心地純良,如非大巫師和越姬迫得厲害,她如何能對三弟下得毒手。
她為了何住母親,不得巳而為之,能怨她什么?
然蛇皇之毒,令三弟陷入絕境,往后的日子不敢去想。
如此一來,就算她是三弟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姑娘,三弟也不可能不恨?
以三弟的手段,她的日子怕是不會再好過。
要想解去他們二人之間的死結,唯一的辦法就是得到蛇皇之毒的解十一被夜看得頭皮發麻,輕咳了一聲,低聲道:“小十七···
“此事與你無關,不必耿耿于懷。”夜聲無波瀾。
十一心想,既然你這么想,做什么這么不待見我?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出來,畢竟小十七是所有人心里的痛。
頭頂再次響起夜的冰冷噪音,“你可知,這次用蛇皇之毒傷了平陽侯,惹下大禍?”
夜已經知道,大巫師用蛇皇迫她們母女誘平陽侯入合歡林的事。
就算大巫師令她用毒,但以平陽侯的身手,就算她傷不了他,也無可厚非。
平陽侯這么容易傷,蛇國何需花費這么多年時間,培養這許多死所以,她只需將三弟誘入合歡林,這場交易就可以達成,她根本不必做的這么盡。
這一劍,生生地令三弟掩去心底的柔情,換上了恨。
用蛇皇之毒傷平陽侯的事,是十一心里的一根刺。
然下毒的是母親·無論后果如何,她都只能自己擔著,甚至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毒是母親下的·否則母親定會遭到平陽侯的無情報復,咬唇,沉聲道:“我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夜眼里閃過一絲怒意。
十一慢吸了口氣,抬起頭,重復道:“是,我別無選擇。”
如同他第一次看見她抬起的眼,是一雙清澄無波的眼。
夜心底某處軟軟地陷了下去·暗嘆了口氣,或許真是天意弄人。
如果她沒有失去記憶,是否知道三弟這個人,如果知道,是否還能下得了這個手?
或許有記憶的她,會是另一番情境。
“罷了,你回去吧。”夜背轉身,“這一年內·不要離開越國。”
三弟中了蛇皇之毒,恨十一的,不僅僅是三弟·他所有手下,都恨不得食她的肉,飲她的血。
只要不是三弟親自出馬,她只要在合歡林內,那些人暫時奈何不了而這件事后,大巫師和越姬暫時也不會再動十一。
平陽侯這一傷,燕越兩國的關系固然更為惡劣,但對合歡林最為熟悉的平陽侯無法再坐陣親征,越國有合歡林相護,燕國大軍不敢輕易涉險。
越國動不了·仇恨自然會發泄到個人身上,這個個人自然是傷平陽侯的十一。
十一就會成為被報復的對象。
如果十一死了,矛頭會重指向越皇和大巫師。
所以,在這期間,越姬和大巫師不會再讓十一離開越國,做任何有危險的事。
相反·會設法盡量保住她的安全。
只要十一好好地呆在蛇國,對方的矛頭就會對準十一,而越皇他們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喘口氣,設法重振蛇皇淫威。
而尋常人無法隨意穿過合歡林的毒瘴,要殺十一,也是難如登天。
所以十一只要不離開蛇國,暫時是安全的。
十一見夜不再有責備她的意思,松了口氣。
又向丹紅的寢屋望了望,尋思著丹紅將要離開,夜心里定不好或許夜會返回丹紅身邊,二人再說說話。
又或許,夜會想一個人靜靜。
這時候,她實在不方便留在這里。
向夜行了一禮,如飛而去。
夜看著遠去的十一,冰眸輕抬,遙望向遠處天空,低聲呢喃,“清,我這般,欠你的,也算還清了。”
原來,清是還身為南陽侯時的副將,隨他出生入死。
一次重要任務中,陷身合歡林,身中瘴毒,索性隱去身份。
受盡酷刑,仍一口咬定只是一名江湖游散之人。
佯裝受刑不過,賣身蛇國,成為蛇國第一批死士,暗里給南陽侯暗傳消息,成為南陽侯在蛇國的暗線。
南陽侯重傷下將丹心送到丹紅身邊后昏迷,被清發現。
清大驚之下,將南陽侯救下,發現南陽侯失去記憶,說南陽侯是自家遠房的堂兄弟。
然那時的南陽侯雖然只得十來歲,卻已經名遠天下。
他的相貌又哪能沒有見過?
為了保下南陽侯的性命,清以服下腐心丸,忍受三日三夜腐心之痛來否認南陽侯的身份。
后來明里暗里,幾經生死地經過蛇侯、越姬和大巫師的試探。
好在南陽侯完全失去記憶,最終才取得那三人的信任,二人得以保住性命。
再后來,清想方設法助夜恢復記憶。
清對南朝侯完全保留地奉獻了自己的忠誠,清最終慘死。
他所做的一切,夜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恢復記憶后,對清更是感激。
清心中所愛只得一個丹紅。
清雖死,夜如何能不拼死,為他保全丹紅姐弟?
等丹紅離開蛇國,再設法索要一顆神仙忘,解去丹紅體內瘴毒,讓丹紅如同平凡女子一樣生活,他也對得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