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金牛鎮,已是半夜。
鎮長小兒子的滿月酒,早已經人散席空,街上清風雅靜,不見一十一心里象壓了塊巨鉛,重得喘不過氣。
她在鎮中細細查看,直到天明,才在還沒進鎮子的必經之路的路邊樹上見到一處劍痕,以及點點血跡。
那劍痕是十一所熟悉的,正是小十七的窄劍刺劃而出。
血跡雖然已干,但能看出是新鮮滴上。
十一腳下一軟,只覺得天旋地轉,一手扶著樹干,胸口撕絞般的痛。
果然是計。
小十七鋒芒太盛,燕軍不可能容得下他,平陽侯下套除他,是必然的事。
騎著馬,把金牛鎮大街小巷那個遍,哪里有小十七的蹤影。
心底一陣涼過一陣,她晃了晃頭,讓自己保持清醒。
既然小十七與平陽侯的人相遇,有三種結果,一逃脫,二被平陽侯所擒,三死。
或許他能逃脫,或許已經逃回蛇國。
十一抱著一線希望,往回急趕。
一早就知道身為死士,隨時可能死去。
本以為早已經淡定。
可這時,滿腦子都是小十七無賴又無恥,卻又孩子氣的笑顏。
又想著這些日子以來,小十七的生死相護之情。
實在無法形容心里是何等心焦,只恨不得把馬打得飛起來。
到了小十七所住的小屋門口,沒等馬停下,急躍下馬背,猛地推開木門,迎面而來的只有死氣沉沉地孤寂。
十一白著臉,轉身向死士營房而去。
與他一起行動的十六名死士,一個也沒有回到蛇國。
十一臉色慘白無色,腦子‘嗡嗡,作響。
一顆心直墜冰窖。
既然沒能逃脫,就只剩下兩個結果。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她都必須知道。
十一重新翻身上馬,出了蛇國,朝著初見平陽侯的深瀑而去。
一連幾日,都不曾見到平陽侯也不見小十七回來。
她對平陽侯本有恨,有怨,還有著其連她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悸。
推開小十七住處的小門,屋里毫無生氣的黑寂,讓十一的心越加的冷得徹底。
她更恨的仍是大巫師,但大巫師是上位者,以她現在的身份還不足以與他對抗只能把咬咬牙,把這筆賬與大巫師對她的侮辱,一并記上,來日再還。
十五日過去,十一接到錦娘的通知,又有新的任務。
此次的任務,倒沒有什么難處,只不過是去制造一些假象吸引燕國的視線,好讓蛇國從外面收購來的美人順利進入蛇國。
十一手撐著桌緣,似笑非笑地逼視著錦娘如黑色琉璃般的眸子凝著冰,聲音更是冷得沒有一絲暖意,“你說,等夜和丹紅回來,以后刺殺平陽侯的重任,會不會落到錦娘頭上?”
雖然錦娘可以說小十七是因刺殺平陽侯失敗亡,明里夜和丹紅不能拿她怎么樣。
但夜身為死士的最高統領,過去的行動調遣大多是由他布局。
安排什么人前往,他自然有絕對的權利。
誰都知道刺殺平陽侯十去九不返。
如果夜在人員調遣上多安排錦娘一些,錦娘想要活命就難了。
錦娘腳底升起一股寒意,冷道:“你做好自己的事,至于其他還輪不到你來考慮。”
十一的眼風有意慢慢掃過錦娘微抖的手,笑了笑,揚長而去。
錦娘怒不可堪,抓起桌上筆架重重砸向前方墻壁。
眸子慢慢瞇窄迸著陰毒的光芒。
必須在蛇侯回來前,把這丫頭除去。
但一想到蛇侯,底氣就不那么足。
這丫頭是蛇侯要的人,連大巫師都不敢隨便動她,如果她動了十一,一旦被蛇侯知道,她真會生不如死。
自從損了小十七后,蛇國再沒有什么大的動作。
凌風一掃前一些日子臉上的戾氣,眉飛色舞,“侯爺,蛇國在海外購得的二十幾個美人,我們要不要給他們…···”他手掌下切,做了個截下來的動作。
平陽侯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撫琴弦,輕聲道:“就算截了這些女子,他們同樣會抽取本國奴籍女子頂上,而我們得了這些女子,還得提供米糧養著,費財費力,只不過給他們添一口閑氣,實在沒什么意思。軍中養著女子,傳到楚國公耳中,反是我們落了下層,到時添閑氣的,未必是蛇國那些鳥人,由著他們去吧。”
他停了停又道:“這些日子雖無大仗,但這么枯守著,確實悶了些,你金牛鎮,送上些舞姬,再購上些好酒,讓大伙樂一樂,放松放松。”
凌風本想著,屬下將士舞枯守了這好幾個月,又無大仗可打,人人閑悶得淡出了鳥,正好可以拿這些美人犒勞將士,聽平陽侯一說,確實是他想的不周道,而且幾個美人也只應付得了最上層的這些將領,下頭仍是怨聲難平。
聽平陽侯這般安排,滿心歡喜,應著去了。
平陽侯停下彈琴,望了望遠處天邊,低聲自語,“再對她避而不見,不知她會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來了。”
小十七已經引起了屬下的公憤,如果十一再如小十七一般,他強行包容,只會讓隨他多年的屬下離心,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得見見另一個人。
牢獄中設著簡單的床榻,柜臺,柜臺上還擺置著銅鏡木梳等女子用雖然是牢房,卻不同尋常關押犯人的牢獄那般骯臟陰暗。
獄中雖然并不奢華,卻收拾得極為整潔,榻上被褥也干凈暖軟。
看守犯人的獄監也都是女子。
榻上坐著一個衣衫整潔的女子,容貌端莊絕麗傾城。
臺階上傳來開門的聲音。
女子木然地微抬起頭,直到一攏白色衣袍出現在她視線范圍里,那雙漠然的眼,剎時間流光晃動猛地抬頭起來。
與臺階上那雙面具后的幽黑深眸對了個正著。
女子面無表情的臉,慢慢蕩開一抹明艷地笑,微低頭理了理已經梳得很整齊的發,款款起身重看向來人,緩緩開口,“你終于舍得來看我了,聽說侯爺這幾年風光得很。”
她雖然身處牢中,但從看管她的女監官八卦中,多少也能知道些外面的事情。
絕色天下,而又狠絕天下的平陽侯永遠是女人口中不會敗落的話題。
平陽侯微微一笑。
女子望著他眼里浮起的笑,眸子有片刻迷離,“一些日子不見,侯爺的風采越加叫人不敢多看了。”
平陽侯不理會女子癡迷的目光,示意女監官打開里頭木欄牢門。
女監官開了木欄牢門,知趣地退出大門,并順手關攏銅門。
平陽侯這才緩緩步下臺階,走到木桌邊坐下目光略掃過這間與眾不同的牢房,“看來,她們倒是未怠慢了高小姐。”
女子慢慢步出牢房于他對面坐下,視線在他詭異地青獠面具上徘徊,“婉容又不是不曾見過侯爺真容,既然來了,何必還遮遮掩掩?”
平陽侯淡淡抬眼,向高婉容看來,“我時間不多。”
高婉容眸子微黯,聲音難掩惆悵,繼而笑笑道:“婉容還是那句話,只要侯爺娶了婉容不但爆破圖紙,婉容會親手奉上,就連皇家掌控在高家手中的暗藏勢力,均會歸在侯爺座下。”
平陽侯眸子溫和如春風暖陽,“如果高老爺子在地下,聽見高小姐這番話會不會死不冥目?”
高婉容輕咬了較唇,“父親知道婉容此生只求平陽侯一個郎君,再說侯爺與婉容的婚事,是皇上所賜。”
平陽侯淡淡道:“不過是一個在我初初展翅,便想就此折去我的翅膀的圈套,以此來掌控我兵權在手的二哥。那會兒的我固然年幼,又豈能甘愿引頸自縛,成為我二哥的軟脅?”
高婉容眸光微涌,接著又是一黯,“就算父親當初不那么做,不以那樣的辦法來約束南陽侯,你也不會娶我。”
“不錯,我的妃位就如同我的人生,豈能由著他人左右?”平陽侯聲如和絮,卻是不容人置疑地冷硬。
當年二哥雖然年僅十五,卻一仗漂亮過一仗,功績積積,深得人燕皇與他和二哥并非一母所生。
他與二哥是皇后的嫡血血脈,而二哥五歲時就封為太子。
而他們的大皇兄是貴妃所生。
母后哪里想到,一直深為信任的高承,也就是高婉容的父親,會被貴妃收買,設計害她。
在父親病入膏肓,神智不清之時,落得個不貞之名,被削去皇后之位,賜了一條白綾。
而二哥的太子被廢,另立了貴妃之子,也就是他們的大皇兄為太子。
父皇雖然迷糊,卻還知道自己撒手一去,年幼的二子和三子,沒了母親地庇護,必難活命。
難得清醒的時候,封二子為南陽侯,三子為平陽侯,賜免死金牌。
平陽侯和二哥,雖然年幼,卻也知道恨,恨高承,恨貴妃,恨病得要死,卻聽信讒言的父皇。
不久后,父皇殯,大皇兄繼位成為燕皇。
高婉容不明白,平陽侯為什么寧肯魚死網破,也不肯依附高家。
“婉容有何不好?論相貌出生,有何配不起侯爺?”
(果子的公公終于快出院了,等公公出院,果子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