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胡渣唏噓,貌不驚人,看上去有把年紀的神話本部玩家在北城戰線高高擎起了手中的長矛,他遙遙凝望著城樓上那道驀然轉身下城,熟悉卻又陌生的冰藍身影,鼻子突然有點酸.
“迦樓羅,傾城……”
他在心中呢喃著,那一刻往事潮水一樣涌上心頭,從神話創立之初,到神話中興,再到神話制霸天下,直到今日神話末路。
他并非是什么絕世高手,亦不是與唐薇薇相熟的朋友,屈指算來,他至今與唐薇薇說過的話也沒有十句,而且都只是簡單的招呼而已。
他叫含青。
與他的Id一樣,他只是一名毫不起眼,統領神話第五精英團某一支十人小隊的小隊長。在高手如云的神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但他同樣是神話最初的玩家,從神話創立之初追隨帝釋天直到現在的老鳥,一名曾被很多人羨慕的神話老兵。
在這一刻,曾被視為神話叛徒的迦樓羅,那道風采更勝往昔,姿容依然絕世的身影就仿佛是某種喚醒記憶的印記,讓他心緒激蕩,悲傷莫名。
那一年,時逢全息網游神話世界公測,他尚年輕,所在的傭兵團也只有區區五十人,他的伙伴與他一般,空有一腔壯懷激烈,鐵馬金戈的英雄夢,卻資質平庸。后來,事實證明他們也沒有一個人成長為天下聞名的大高手。
他原本以為他和他的伙伴們會像大多玩家一樣,默默無聞的玩他們的游戲,籍籍無名直至離開的那天。
直到有一天,還記得大家好像是在圍殺一頭很普通的野圖BOSS吧,很普通,他們殺的卻很辛苦,也很興奮。
之所以興奮是因為像他們這種普普通通的小團隊,鮮少有圍殺野圖BOSS的機會。除非是尚未開荒,否則,但凡是已經探明的野圖BOSS刷新點統統都是大公會,超級團的自留地,哪是他們這種實力平平的小團隊能夠染指的?
至于未開荒的地圖,顯然他們也不具備開荒的實力。
只可惜,當BOSS的生命被他們耗到接近殘血的時候,大公會的BOSS獵殺團卻趕到了。
時隔多年,他仍然很清晰的記得那一刻的心情,惶恐,憤怒,不甘,無奈,兼而有之。
面對那一張張面含嘲弄譏諷的面孔,那趾高氣揚,囂張跋扈的神色,他知道就如過往的經歷一樣,他們要么退卻憋屈的讓出BOSS,要么就等著跟BOSS一起被獵殺團屠殺。
然而,幸運的是那天,劇本沒有重復,就在他們躊躇猶豫,試圖進行沒有絲毫意義談判的時候……他來了!
彼時他宛如降臨凡塵的太陽神,貫盔披甲,橫劍傲立,那雙仿佛讓人看一眼便深陷其中的眼眸淡淡的在每一個人掃過。
如王者睥睨眾生,視若無物。
然后,他動了!
猶如平地爆起的一團颶風,霸道蠻橫的卷進了人數足足有四十的獵殺團。
私底下,含青與他的伙伴們曾半是認真半是戲謔的談論過這支名為陰影的獵殺團,稱獵殺團的成員莫不是以一當十的好漢。
他從沒想過,這樣一群實力足以碾壓他們的好漢竟然會敗給一個人一把劍,而且敗的是那樣的干脆利落。
含青看著這場與其說是戰斗,倒不如說是他一個人的華麗表演,徹底驚呆了。
蝴蝶步,Z字跑位,疊影四重唱,還有當時并沒有幾個人聽過的自由之舞。
這些,一一在含青的眼前呈現,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對高手來說再普通不過的蝴蝶步,由這個人施展出來居然是那般的瀟灑,那般的無解。
他完全無法理解一個人怎么可能牢牢的壓制四十人,而且是職業搭配堪稱黃金配比的獵殺團。不單如此,這家伙居然還有余力,時不時從戰團中風一般的掠出,然后迅如閃電的格擋掉BOSS的攻擊,支援尚在苦苦支撐的含青同伴。
僅僅不到三分鐘,含青的眼前就躺滿了一地尸體和許多讓他們流口水的裝備。
隨后,在隊長的示意下大家放緩了消耗BOSS的節奏。當時情景,大家下意識的以為這個強的不像話的家伙接下來要自然而然的接手BOSS。
弱肉強食,放之虛擬,現實皆準,甚至往往比現實更為殘酷。
誰知,他只是抬手指著BOSS笑了笑,示意大家繼續,然后便負手退到一邊,很平靜的欣賞他們的戰斗。
至于,那一堆好漢出品,讓他們眼紅腦熱的裝備,就像一地的垃圾,別說是撿,自始至終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當BOSS終于倒下的時候,含青和他的同伴情難自制的雀躍歡呼,因為這是他們推倒的第一個野圖BOSS。
那家伙笑著點點頭,贊許的對他們說:“配合不錯。我叫帝釋天,不知諸位愿意加入我嗎?考慮一下,不勉強。”
大家聞言立刻在隊聊里展開激烈的討論,意見當然是出奇的統一,每一個人都難掩激動,能被一個這樣超級高手盛情邀請,對他們來說倍感自豪。
最終,他們的隊長還是壯著膽子問了一句,“加入你,能得到什么?”
“榮耀!”
他說:“我要創立公會,就叫神話吧,我想我大概可以帶你們開啟一段神話,成就一段傳奇。”
這便是神話最初的歷史,一個狗血卻讓像含青這樣的神話老兵至今刻骨銘心的故事。
隨后的大半年時間,名不見經傳的神話公會崛起于神話世界,并一舉殺入中國區超級公會十強之列。
那時的神話,并沒有幾個能拿出手的高手,可以帝釋天完全就是憑借一己之力把神話公會帶到了這樣的高度。
從那時起,含青就再也沒被人小瞧過,走在城市大街上,含青腰桿筆直,胸膛總是挺的老高,公會徽章也總是掛在最顯眼的位置。他能感覺到旁人的羨慕,甚至是敬畏。
也許那些飽含各種情緒目光的主人,許許多多單挑都可以完爆他,但他知道他們不敢,莫說是在城鎮,就算是在危機四伏的野外,那些臭名昭著,專.靠打劫為生的暗殺團都沒幾個敢偷襲他。
因為他的背后是神話公會,一個雖然沒有在中國區稱霸,卻有仇必報,強勢到只跟你講生死,不跟你講道理的鐵血公會。
也就是從那時起,含青深深的體會到了什么叫公會,什么叫榮耀,他那流淌在血液里,對神話的強大歸屬感也是那時候產生的。
只不過那段時期,先帝釋天一步出道的夜雨流風與被尊為中國區女王的千山暮雪率領天風盟突然異軍突起,以中國區第四公會的實力先后對中國區三甲公會發動戰爭,戰必勝,攻必克,不到四個月的時間,橫掃半個中國區兩座主城,一舉登頂。
坦白的講,當初的神話是無力抗衡天風盟的,但神話也并沒有遭遇發展的瓶頸。在帝釋天有條不紊的謀劃下,神話居一城之地,徐徐圖之,玩家像滾雪球一般不斷擴充,所轄要塞領地也不斷擴張。而后來堪稱神話標志性巔峰力量的幾位人物在這段時期也相繼加入。
墨千愁,鬼舞刀,百步飛劍,秦時明月,一舞傾城,再后來的中國區第一法師微微一笑很傾城,以及與鬼舞刀、天風盟盜王逍遙法外并稱中國區三大盜賊的攬雨眠……
名動中國區的天龍八部眾正式成立。
神話借此一躍成為僅此于天風盟的中國區第二公會。
神話志在制霸天下,與天風盟自然而然的開啟了戰端。不得不說,那時的天風盟太強大了,霸主地位難以撼動,起初幾次規模或大或小的戰爭,神話都是敗多勝少。
但沒有人氣餒,妥協,絕望,再多的失敗都無法動搖他們對神話公會的信心。
或許是上天眷顧神話,在兩家公會行將決戰之時,神話世界的第一次國戰爆發了。
中國區同心戮力,共抗外敵,神話東抗日韓,西阻美歐,雖不如天風盟聲勢浩大,但于國戰之中也一戰震驚天下,龍神秦時明月更是大放異彩,借此公會地位扶搖直上,一飛沖天,成為僅此于帝釋天的第二巨頭。
至此之前,神話留給含青的記憶無疑是美好的。
尤其讓他感動的是,不論神話成員有數量多么龐大,不論神話的高手有多少,帝釋天仍未冷落,仍未忘記他們這幫實力平平的“老兵”。
在沒有戰爭的和平時期,個人聲譽幾乎達到巔峰的帝釋天仍然會偶爾進入他們的團隊頻道,簡單的寒暄問候,對過往的追憶,話不多,但含青覺得很溫暖。
不可否認,伴隨著神話的日益壯大,含青這些人的確彷徨過,失落過。在某一次聊天中,他也曾鼓起勇氣怯怯的對帝釋天說起他們的迷茫。
公會大了,高手多了,像他們這種沒什么天賦的玩家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他記得當時帝釋天沉默了片刻,然后告訴他們,“沒有你們就沒有神話,你們的貢獻不是從實力體現。你們是神話的老兵,該當被后來者尊敬。別糾結,當某一年某一天,你們離開神話,告別網游,只要神話不死,后來的菜鳥們就一定會記得你們這群最初的奠基者,沒有你們的付出,沒有你們的奮斗,就不會有今天的神話。謝謝你們!”
“含青,記住,老兵不死,只是凋零,這是將追隨你的榮耀!”
可是后來呢?現在呢?神話還有榮耀嗎?
國戰之后的神話還是神話嗎?
含青悲苦不甘的想著。
神話世界的火爆終于引起了各大財團的注意,各大公會紛紛接到了財團的注資。神話沒有例外,蓋因龍神秦時明月本身就是中國第一財團秦氏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在秦時明月的金元攻勢下,神話暗流涌動,越來越多的玩家為利益所驅,成為秦時明月的鐵桿追隨者。
帝釋天對此毫不知情嗎?顯然不是!
含青想也許會長只是抱著去蕪存菁的想法,想借此把這些利益至上的家伙清除出去。
可惜,會長低估了人心的貪婪,沒有第一時間驅逐秦時明月是他所犯的最大錯誤。
再等會長試圖撥亂反正的時候,秦時明月已經具備了與他分庭抗禮的資格,若兩人翻臉,神話勢必立刻土崩瓦解。
后來呢?
那是沒人知曉的密聞吧,含青不清楚,他只知道天龍八部眾的傾城女神與阿修羅被冠以叛徒之名,驅除出神話,然后秦家大小姐一舞傾城詭異的成了會長的女朋友。
再后來,會長帝釋天越來越沉默,幾乎不在插手公會事務,來找他們聊天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隨后,夜雨流風突然宣布退出神話世界,天風盟一下子就成了沒有利齒的老虎,秦時明月趁機率領神話大軍發動對天風盟的戰爭,一戰功成,神話成為當仁不讓的中國區霸主。
只是,含青并不開心,他感覺的到神話這個龐然大物已經徹底淪為秦時明月瘋狂斂財的機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它丟掉了神話公會最基本的立會之本。
神話死了嗎?會長會不會再帶我們東山再起?
會的!
思緒紛飛,淚水模糊了雙眼,含青狠狠擦掉眼淚,看了一眼那仿佛要刺穿天穹的矛鋒,猛然大吼。
“神話不死,為尊嚴而戰,攻破君臨!殺!”
“神話不死!殺!”
震撼人心的口號次第相傳,越來越多像含青一樣的神話老兵揮淚狂吼。
那慷慨激昂的呼號回蕩在戰場上空,就像是一曲悲傷蒼茫的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