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等人的反水,不得不說給陳驀那一船人帶來了極大的助力,盡管他這樣做讓陳驀分外吃驚。
“為何反戈?”董卓暗地里詢問著郭汜,畢竟在他的記憶中,郭汜生前分外敵視陳驀與呂布,很難想象這家伙竟然會出手相助。
“倘若說是末將良心發現,丞相信么?”在董卓倍感愕然的目光下,郭汜輕笑著說道。
董卓聞言深深望了一眼郭汜,卻沒有發現絲毫異樣,在微微搖了搖頭后,輕笑說道,“良心發現……么?本相真有些難以置信,這句話竟會出自你口中……”
“呵呵!”郭汜淡淡一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在一旁注視著戰場局勢的陳驀,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他不由回想起了當年在弘農與陳驀一戰時的情景,那時,由于陳驀的武魂白澤其力量的暴走,使得郭汜親眼目睹了自己曾經的所做所為,就算是心狠手辣的他,也不禁對自己造下的殺孽心驚膽戰。
如果說陳驀當初是為了黃巾、為了張素素而手染鮮血,那么他郭汜,便只是為了功勛,為了功勛,他不惜屠殺無辜的百姓,取其首級假冒叛軍借以獲得軍功,這種事,一直到他死前依然樂此不疲。
但是,當他在弘農被白波黃巾刺客伍習所殺后,在臨死前的一刻,他忽然感覺以往所熱衷的事物其實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忽然發現,不知何時起,他已不再是當初追尋武道的純碎武人,而是一個為了功勛無所不為的屠夫,這個認識,讓他對自己頗為失望。
當張素素將郭汜復活時,盡管他回應了前者的呼喚,但是他對于復活的目的,卻是頗為迷茫。
與顏良、文丑等人不同,郭汜絲毫不感激張素素將其復活,甚至于,他對于張素素擅自將其復活、并讓他作為一名士卒重新踏足戰場一事很是不滿。
這個西涼軍將領中比起董卓更為兇惡的家伙,已經不想再殺人了……
而與郭汜抱著相似想法的還有李催、張濟等眾多西涼軍武將,這些殺人如麻的西涼軍將官,在死后仿佛是換了個人似的,對世間的事物顯得有些漠不關心,是故,當顏良、文丑主動找到張飛等人時,這一船出身西涼的虎豹騎尸鬼,竟然撥轉了船頭。
或許,郭汜等人最初并沒有想過要反水,他們只是不想踏足戰場,是故回到魏軍的腹地,想靜靜等待此戰結束,但是沒想到,他們卻在這里碰到了陳驀與董卓一行人。
如果說波才是潁川黃巾一代渠帥,陳驀是二代渠帥,那么就西涼軍而言,董卓是名符其實的第一代總帥,而郭汜,則是第二任,是故,當董卓與郭汜都抱定主意站在陳驀一方時,像李催、張濟、樊稠、牛輔等一系列西涼軍將領,皆義無反顧地反水了。
“我等給你開路,你隨后再上!”
和陳驀說了一句,郭汜回顧身后的同澤,沉聲說道,“弟兄們,上了!”說著,只見他深吸一口氣,一頭狼形兇獸頓時浮現出來,但見郭汜雙腿一蹬,頓時,橫跨數丈距離,一躍躍到對面一艘荊州軍戰船之上。
“這小子……”在眾西涼軍將領的笑聲中,董卓的女婿牛輔沒好氣說道,“擺著我這個中郎將在此,這小子抖什么威風?”說著,他望了一眼董卓,抱拳說道,“岳父大人,小婿先行一步!”
董卓欣慰地點點頭,目送著這一船曾經的部將、親人逐一躍上對面荊州軍的戰船。
不得不說,盡管陳驀曾今在西涼軍中任職了一段時間,但是他對于西涼軍著實沒有什么好感,畢竟這支出身西北的軍隊,上至將領、下至士卒,都極為的殘暴不仁,可以說是殺淫搶掠、無惡不作,被百官視如殘狼虎豹一般,但是此時此刻,陳驀卻不禁心生感激。
畢竟,如果沒有郭汜相助,單單他與董卓二人,顯然是無法沖破荊州軍那道堅固的防線的,甚至于,當初郭汜念及當初的恩怨,橫加阻攔,或許他這一船人都要覆滅在此。
盡管為人殘暴,但仍不失是一豪杰……
陳驀只能這樣來評價這些西涼軍的將領,不可否認,這些人原本也是純粹的武人,但是因為逐漸受到權利的侵蝕,使得他們的心態漸漸發生了改變。
啊,應該是這樣。
陳驀暗自思忖著,而與此同時,以郭汜為首的那些西涼軍尸鬼,早已殺入了荊州軍的第二道防線。
不得不說,這些擁有著不死之身的尸鬼,對于尋常士卒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災難,盡管那些荊州軍士卒在察覺到西涼軍尸鬼的反水后,當即予以打擊,用密集而不間斷的弓弩向他們射擊,但是效果卻微乎其微。
當然了,也有一些西涼軍尸鬼因為荊州軍的箭矢而掉落水中,但是那又能怎樣?盡管這些西北的莽夫幾乎沒有一個識水性,可關鍵是他們都是有不死之身的尸鬼,就算沉入江底,他們還是能夠再次爬上來,只不過花費一些時間罷了。
“虎豹騎反水了,虎豹騎反水了!”
荊州軍的士卒大聲呼喝著,致力于請周圍的友軍相助,但是盡管如此,郭汜這一船大概兩百余西涼軍尸鬼,卻依然殺入了對方船上,大肆破壞。
被荊州軍船只封鎖的去路,終于打開了……
“陳奮威!”郭汜在前頭大吼一聲。
陳驀聞言重重一點頭,正要施展縮地,身旁的孫尚香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全船前行!”孫尚香對著身后的士卒發號施令,繼而轉頭對有些疑惑的陳驀低聲說道,“盡量保留體力吧……”
原來,她早已看出了陳驀體力的不支。
想來也是,以陳驀超越一般武神的實力,若不是在應戰張角的時候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與體力,又豈會被那些荊州軍的箭矢逼地如此狼狽?
“可是這樣你們……”陳驀有些擔憂地望向孫尚香。
或許是注意到了陳驀眼中的擔憂,孫尚香面色微微一紅,眼中隱隱露出幾分歡喜,繼而哼聲說道,“可不要將人看扁了,本宮也能上陣殺敵,再不濟,還有祖父在呢,他會保護我的,用不著你陳大將軍操心!——對吧,祖父?”
“對對對,乖孫兒說的都對!”董卓笑呵呵地點著頭,單看他此刻的模樣,很難想象,這個生前便年近六旬的老人,竟然是曾經那位人傳暴戾、殘忍的董卓。
望著孫尚香堅持的眼神,陳驀妥協了,畢竟他確實需要時間來恢復體力,再者,這船上的士卒大抵是江東士卒,換而言之,孫尚香的話顯然要比他陳大將軍的話管用地多。
就這樣,孫尚香一行四五條船,緩緩穿過由郭汜等人強行殺出的血路,緩緩朝著魏軍腹地而去,但是,來自荊州軍方面的打擊,卻是越來越激烈而頻繁,漸漸地,后面的那幾條船,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樂進……”陳驀面色復雜地望著船后前來追擊的將領。
“不用管他!”一按按住了陳驀的肩膀,董卓沉聲說道,“那不是你的責任!——你只要記住你該做的,至于其他事……不用理會!”
“……”望了眼董卓,陳驀微微點了點頭。
而這時,作為荊州水軍指揮的蔡瑁顯然也注意到了陳驀這一條船的接近,當即調派船只前來堵截。
不得不說,盡管郭汜等西涼軍尸鬼實力不凡,但是他們終究只有區區兩百人左右,面對浩浩蕩蕩二十萬荊州水軍,著實有些勢單力薄,僅僅前行不到百丈,他們便已深陷敵軍的包圍,再難給陳驀一方帶來什么幫助。
“看來這里就是極限了……”望了一眼遠處浴血奮戰的西涼軍將領,陳驀暗自吸了口氣,雖然他所處的位置距離張素素所在還有大概數百丈遠,但是,沒有辦法了。
“且試試是否能沖進去吧……”孫尚香拉著陳驀的手,用幾近懇求的語氣說道。
陳驀知道這是孫尚香想要幫助自己,可是……
“小子,拒絕他人的好意是相當無禮的,尤其是對老夫的乖孫兒……”站在船首用那九條蛟龍阻擋著射來的箭矢,董卓轉頭過來,用帶著幾分威脅的口吻說道。
“這……好吧!”
陳驀終究點了點頭,但遺憾的是,此刻敵軍顯然是已經注意到了陳驀這一條船的意圖,無論孫尚香下令讓船上士卒將戰船駛向何處,前方必定會有敵船前來阻攔,每每有十幾條用鐵索相連的戰船死死擋在陳驀等人面前,令他們無法前進一步。
要知道,此刻附近的局勢相當混亂,在這種情況下,卻能如此精確地把握住陳驀這條船的前行方向,顯然,敵軍內藏有一艘專門用來指揮以及傳令周圍友軍戰船的旗艦。
“在那里么……”
喃喃自語一句,孫尚香隱約瞧見對面眾多戰船中,有一艘懸掛著紅底令字旗幟的戰船,在其船首,有一位身著重甲的將領正來回指揮著周圍的船只。
在陳驀略有幾分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孫尚香深吸一口氣,挽起兩石之弓,搭箭遙遙對準了那名將領。
“嗖!”
但聽一聲弓弦之響,那名將領身旁一名護衛當即中箭倒地。
是射偏了么?
啊,是射箭了,畢竟孫尚香距離那名荊州水軍將領有幾近一百四十余步,換做其他人,或許連是否能射到該位置都是個問題,不得不說,孫尚香在弓術上,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當然了,看孫尚香緊皺秀眉的表情,顯然,她非常不滿意自己的失誤,是故,她再一次地舉起了手中的繡花鐵弓。
但遺憾的是,那名將領也不傻,當他發現自己身旁護衛的斃命后,當即一臉驚慌地躲到了麾下護衛的鐵盾后,這讓孫尚香感到有些懊惱,因為從她的角度看,她根本無法射中那個躲在盾牌后的膽小鬼。
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弓弦之響,繼而,一枚箭矢在半空轉過數個折角,硬生生鉆入了遠處那幾面盾牌的縫隙,但聽一聲慘叫,那名荊州水軍將領頓時中箭倒地。
“是誰?何人放的箭?”孫尚香下意識地望向四周,她的心中充滿了震驚,因為她難以置信,除了她弓術上的師傅黃忠外,世間還有這等弓術高手。
要知道,那枚箭矢可是在穿透了一層厚厚鐵甲之后才射斃那名將領的,換而言之,射箭的人,對于有著相當的功力,而更令孫尚香感到不可思議的,卻是那枚箭矢飛行過程中的折轉。
她很清楚,普通的箭矢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
武魂!
在孫尚香暗自震驚之余,同樣注意到了那一箭的陳驀卻是露出了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
這種箭矢……
曹性?
不得不說,孫尚香不清楚這一箭情有可原,畢竟她沒有見過曹性,可是陳驀哪里會認不出來,當即,他猛地轉過頭去。
就在這時,船上的江東士卒傳來了一聲驚呼,因為他們注意到,又有一艘懸掛著虎豹騎旗幟的戰船,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的身旁。
“喲,好久不見了!——要換手么?”
在陳驀驚喜的目光下,曹性站在那艘虎豹騎戰船的欄桿上,對著陳驀打了個招呼。
隱約間,陳驀的眼中浮起幾分水霧,因為他注意到,在曹性的身后,劉辟、龔都、王思、王充、李揚、吳昭等舊日黑狼騎部將,正沖著他嘿嘿直笑。
“當然要!”陳驀輕笑著喊道。
或許是注意到了陳驀語氣中的歡喜之色,孫尚香滿帶戒備地望了一眼曹性等人,壓低聲音詢問陳驀道,“是熟人么?”
“啊!”陳驀點了點頭,難掩心中激動地說道,“那是我黑狼騎部將!”正說著,他忽然心中一愣。
他不能理解,張素素為何要將這些陳驀當初的麾下心腹亦復活,難道有什么詭計么?
還是說……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陳驀心中隱隱涌出一股悲傷。
“真想不到還能見到大哥!”在孫尚香愕然的目光下,劉辟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陳驀面前,一臉笑嘻嘻的表情。
望著那些逐一登上船來的舊黑狼騎將士,陳驀心中感慨萬千。
“對不住……”
陳驀低聲說道。
“呵!”曹性輕笑一聲,收弓走上前來,一臉沒好氣地說道,“你當然對不住,一把火把我等弟兄的尸首給燒了,好歹你讓我等魂歸故鄉啊!”
話音剛落,眾黑狼騎將士皆笑,連帶著陳驀也不禁倍感好笑地搖了搖頭。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曹性還沒來得及說話,劉辟撇撇嘴說道,“張素素那個妖女,復活我等想要讓我等替她賣命,我呸!老子可沒忘記,當初要不是她,我黑狼騎會全軍覆沒?不過既然那個妖女能令我等復活,我等就假裝敷衍一下,這不,又見到大哥了……”
或許是看到陳驀對于劉辟的解釋有些云里霧里,龔都補充說道,“大哥應該也能理解,能活著,誰會想死呢?是故,眾弟兄裝模作樣糊弄了一下,本來打算在這里混混,卻沒想到從一名江東軍士卒的口中聽說了大哥,是故,我等弟兄一合計,急忙掉轉船頭來追趕大哥……”
“就是這樣!”撈不到話茬的曹性總結性地說道。
見這些舊日的黑狼騎弟兄即便在死后亦愿意跟隨自己,陳驀心中很是感動。
“陳帥,且下令吧!”在與眾將士對視了一眼后,舊黑狼騎副帥王思抱拳說道。
陳驀聞言點了點頭,雙手抱拳,沉聲說道,“陳某感激眾位弟兄的恩情,希望眾弟兄能助我一臂之力,殺出一條血路,好讓我直達張素素所在魏軍中陣!”
“這有何難?”劉辟聞言舔舔嘴唇,大大咧咧地說道,“反正哥幾個都是死過一次了人了,怕什么?——眾弟兄,開殺了!”
“喝!”船上兩百余出身舊日黑狼騎的尸鬼齊聲喝道。
而這時,郭汜亦注意到這兩百黑狼騎尸鬼,與其余西涼軍尸鬼趕來相助,卻意外地發現兩方竟然是友軍,一合計,兩方尸鬼匯合一處,硬是齊心合力,將荊州軍那道堅固如城防的防線,撕開一道縫隙,以至于陳驀幾乎已望見那高高飄揚在遠處的張字旗號。
“大哥!”奮力廝殺中的劉辟轉過頭來大聲喊道。
“啊!”猛一點頭,陳驀深吸一口氣,連續施展縮地,硬是在那密集的箭雨中穿梭,以極快的速度朝著那面巨大的張字帥旗而去。
近了……
更近了……
“篤篤篤……”有十余枚箭矢再次擊潰了陳驀的剛體,將他射落江中,但是下一秒,陳驀卻已越過了那片箭雨。
一百丈……
五十丈……
二十丈……
十丈……
繼在后世一別,陳驀終于望見了張素素,望見了這個讓叫又愛又恨的女人。
“有敵將突襲!”
“保護大帥!”
“保護丞相!”
周圍那些注意到了陳驀的荊州軍士卒一片驚慌,在張素素面前架起了一排厚厚的盾墻,盾墻之后,數百名士卒手持強弩,嚴正以待。
更有甚者,周圍的那幾十艘戰船亦迅速將這里靠攏,船上的弓弩手更是將其手中的弓弩對準了陳驀。
不得不說,即便是陳驀,即便擁有著不死之身,然而當他被那數千乃至數萬弓弩手瞄準的時候,心中亦不禁有些發毛,畢竟方才連續施展縮地,已經耗盡了他恢復不多的體力,只要周圍無數荊州水軍一齊射箭,陳驀立馬就要該當刺猬,生死且不論,光是那份痛意,恐怕就難以承受。
“啪嗒!”終于,陳驀落在了張素素那艘帥船上,距離后者僅僅只有數十步之遙。
“你,終于來了,小驀……”
深深望著陳驀,張素素苦澀一笑,眼中隱隱流露出幾分歡喜、幾分寂寞、幾分釋然。